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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待在江岸身边,心满意足的缘故,陆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千万年前,天地初生之时。
他蜷缩在夜空一角,尚未化形的身躯为漫天的月华温养着。
忽然,寒白的外壳“咔咔”两声,被人从外叩开一道缝隙。
一霜鬓长须的雪衣道人落在他面前,手中拂尘,轻轻一扫,满树银花飞落,百凤翔集惊鸣,少年体魄的陆琊,便着一身月色白衣,赤着脚,降生于天地间。
“徒儿,为师待你出世良久,随我来。”
“师尊……”
下一刻,道人那超脱天地的出尘容颜,揉碎在巍峨壮阔的天宫之上,只剩下威严不可抗拒的命令声:
“夜君陆琊,即日起,封九玄夜帝,永居黑夜,生生世世,不可擅闯天外天,不可私下玉寒宫!”
“徒弟不服!”陆琊拼尽全力,闯入太忘天尊常居的道场琅琊宫,跪倒在天地圣人不容直视的护体法光前:
“曲琅师弟与我一同拜入师尊门下,您助他入主天宫,无妨,可我又做错了何事,要被永久封印在冷夜寒宫中!”
圣光下,太忘天尊青霄那双从来波澜不起的眼睛,垂眉之间,与陆琊极为相似。
他一扬拂尘,声音绵长而幽远:
“琅、琊同为美玉,去表留里,却是一良,一邪,六界之序,为师赌不起。”
陆琊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这种答案。一世孤傲的他,当场反怒为笑,笑着笑着,喉咙泣血道:
“原来便因我是阴邪的月,他为清正的九天,只因如此……”
*
木床“吱吱”的响声随夜幕,渐渐低下。枕头上,两颗脑袋,一大一小,并在一排,都合了眼睛。
“原来,只因如此……”小小男童平躺着,稚嫩脸颊上忽淌下两道透明的湿泪,静静流入枕席间。
江岸听见一声浅浅的梦呓,左臂撑床,坐了起来,俯身一看,陆琊眼角湿润,竟是在梦中哭了一场。
莫不是做噩梦了?
江岸仔细观察了会儿,确定对方正处于梦魇中。
稀奇,陆琊也有难过到哭泣的时候?
“师尊……”
又一声,从陆琊口中逸出。他整张白净的小脸,都因陷入痛苦的前尘往事而皱起来。
“明照……醒醒。”江岸担心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久未成眠,陆琊这一觉,睡得过分深,推也推不醒。
他翻过身,抱住江岸的胳膊,像在汪洋中抱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师尊,陆琊不走……别赶我下山……”
“我不走。”
江岸坐起来,将胳膊完完全全让给陆琊抱,多酸疼也不抽回来。
陆琊紧紧抱着他,好像稍微一松手,自己便会被抛下。梦境与现实融为一体,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
这一夜,江岸再没睡着。
该起床时,陆琊披上一件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袍子,还跟大人时一样,端坐在书桌前。
他随意取了一卷书,搁在手中看,目不斜视,神情疏冷。
若不是昨夜委屈的哭声过于清晰,江岸真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他一定看错了。
“我下去一趟。”江岸推门欲出。
陆琊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又将自己的目光飞快收回。
江岸脚步一顿,回过头,浅笑如和煦柳风,“很快回来。”
“随意。”
陆琊嘴上嫌弃着,背地,藏在桌子下的脚丫忍不住开始点地,频率似心跳声。
江岸笑笑,下去同伙计们一起售卖忘忧汤,点算帮助鬼魂转世,为他带来的功德金光。
若还按在阳世时的“两”来计算,他已经身家颇丰,跻身地仙行列,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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