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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怕水,泥都搅作一团糊,别说鞋子,闻人椿大半个脚腕都被染得灰不溜秋。这还是好的,回了苏宅洗一洗便是,就怕泥滚泥,到最后每走一步都是千斤重,直到抬不起脚。
这根树枝不错,够粗!
闻人椿于是立马丢了手上那根半截都是泥的,徒手又劈下一根,干脆利落,捡起树枝的时候她甚至还得意地笑了笑。
瞧,她还是蛮坚韧蛮厉害的嘛。
这样的想法不只属于她自己,桑武士亦有同感。
他见她满身泥泞,黑的点早已连成灰的片,平日收拾得还算妥当的一张脸如今雨水汗水混作一堆,这般辛劳,但竟全然不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委屈畏缩。
佩服与惊叹油然而生,与此同时,桑武士还是惭愧的,他此刻竟身披蓑衣、脚踩油靴。
“闻姑娘!”他放开声音,每个字都在雨声中撞击,随后掷地有声。
闻人椿激动地昂头,她甚至忘了桑武士是如何提防她的,拼了命地冲他挥手:“我在这儿!”她知道的,只要她坚持,就不会被抛弃。
“桑武士,我在这儿!”她怕自己灰蒙蒙一个,让桑武士看不清,又高声喊了几句明确位置。
桑武士也不辜负她信任,逆向攀爬,用了全力。
“如何?可有受伤?”他似是将她当成了手下的士兵,殷切地往她肩上拍了一掌。
闻人椿原本倒是不觉得的,却因桑武士的手上分量加重了肩膀上的负累,她皱了皱眉。
“来,我背!”粗糙莽汉难得看穿一回人心,他的手往上一提,闻人椿的背便轻了大半。
“多谢桑武士。”
他哪里担得起谢,要不是想给她和霍钰一个下马威,今日她也不必受这罪。
闻人椿同桑武士都不是话多的人,过了起初相遇那一阵,山中又只剩下雨打嫩芽的声响。
倒也不尴尬。
“啊!”离平地还有十步不到,闻人椿不知是腿软还是分神,忽然跪着歪倒在地上。走在前头的桑武士下意识将她扶起。
闻人椿还在揉着腿肚子,桑武士清了清喉咙,若有所悟地开口了:“闻姑娘,你这样便没意思了。”
闻人椿抽了抽嘴角。
“你做自己便好,何必作苏姑娘模样。”
“唔……在桑武士心中,苏姑娘难道就是这般软弱可怜的人?甚至要故意摔倒博怜爱?”
“她是天生单纯,你不同。”一码归一码,桑武士分得还是很清。
闻人椿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生于长于平整地势,欠缺上山经验,这腿是当真有些抖了。桑武士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岛上大夫。”
“我来之前,闻姑娘不是也走得好好的嘛?”
他说的还算在理。闻人椿这回吃瘪了,迈下最后几步,终于到了平地。
那雨也是蹊跷,随着她脚点地面,落完了最后一滴。
真是爱雪上加霜。
“桑武士,你可曾有过孤身作战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更勇敢。”
“这是孤勇。”
“也叫硬撑。”
“可瞧你表情不算狰狞。”
“毕竟这还不算什么迈不过的灾祸嘛,顶多是费心费力。胆大心细点,是个人都能熬下来的。若是雨再大些那就可怕了,山上滚下大石头,又或者雷公一道上阵,轰的一声劈下来。”
“不一定都能熬下来。”桑武士摇了摇头,将解下的水袋递给闻人椿,“闻姑娘,你从前应当受过不少苦吧。”
“也不算啊。我可从小都没被人打过呢。”他们交情不深,她玩笑着一笔带过,而后趁此机会,讲了一句她一直想讲却不敢讲的话,“对了,桑武士。我姓闻人,不姓闻。你可以叫我闻人姑娘,也可以和苏姑娘一样喊我小椿。”
闻人椿说的还算诚恳,但意思还是叫人尴尬的。
桑武士“噢”了一声,浑身羞愧掩不住。这不就是在说他是个文盲嘛,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那——闻人姑娘,上马吧。”
闻人椿确实有些体力不支了,道完谢后便撑着桑武士的手掌跃上马背。
先行回苏宅的队伍已经到了近一个时辰,偏偏闻人椿同桑武士踪影全无。苏稚忧心闻人椿,在书屋中踱来又踱去。就是雨停了,也不见她要罢休。
“霍师父,你就不担心吗?”霍钰越是镇定自若,她便越是心烦。
“小椿福大命大,你要信她。”搁下笔,霍钰透过四方矩形的窗向外望了一眼。雨过天晴,她不会出事的。
真是搞不懂。苏稚别扭地哼了一声:“若今日是你在山上、在雨中,小椿肯定早就去寻你了!”
“有何用。”他垂下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腿,连站久了都能发酸,还谈什么上山,“小苏,你便放心吧。有桑武士在,比我可靠。”他在苏稚面前一向慢条斯理,可后者还是不买账,“你是要让小椿同桑武士在一道吗?”她其实也不笨的。
“若真是这样,我也算替你解决了心头一患吧。”
“……哼,他配不上小椿!”
“只要小椿喜欢不就好了。”
“那更不可能了!小椿喜欢的人是你!”
她太单纯、太天真,好似童言无忌,又直打人心。
霍钰有那么一刻是顿住的,就好像粉饰太平的那层布被人全撕了去,不过很快,他便浅浅地笑起来:“不是的。小椿只是尽了一个忠仆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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