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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旁人指路,只需向着有人鱼贯而出的地方走去便可。

闻人椿走了几步便隐入其中。她起初还是有些姿态的,可总觉着背上压了点什么,越走越佝偻,到了屋外,她几乎又回到了刚进府时的畏缩模样,怕一点点差错就会害自己无处可去。

候在门外侍奉着的,是霍钰口中那个机灵的小女使。

闻人椿听婆子叫过她的名字,小梨。

近来坊间小词最爱用这个字,前些日子一句“梨花带雨,仿佛霓裳初试。”传遍明州城。

“椿姑娘,主君在里头的。”小梨明了她心意,为她掩开一个小口子,而后附在闻人椿的耳侧悄悄说道,“您别担心,大夫说了,主君的表妹并无大碍。”

“那这些人?”闻人椿指了指偏房,好些个郎中打扮的人,有贫有贵。

小梨摇了摇头,模糊其词:“似是主君还不放心,想多请些人瞧瞧。”

竟慎重至此,闻人椿心头滑过一丝苦味。

小梨又讲:“不过主君的表妹瞧着确实可怜,我昨夜为她擦身,那胸前骨头都快要戳破皮了。”她本意是让闻人椿宽心,然南辕北辙,闻人椿此刻的心就像被一个铁块绑住,不得轻松。

许还琼为何就不能过得好呢。

她那般温婉、聪慧、识大体,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家世,为何还是落到这般下场。

若她——若她一直不能过得快活,闻人椿不敢想下去。

她从小厮手上接过送汤羹的盘子,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许还琼仍睡着,白日光芒透过帘子,使她的脸上泛出显眼的青紫,几乎要与那床被褥染成一般模样。

明明她们几日前才见过。

那日亦是阳光大好,许还琼倚着窗户,半边脸上被照出浅浅的金箔色,不知怎么就说起去尼姑庵修行的事情。

“待你们成完亲,我便动身。”

闻人椿大惊,她自认没有佛根,觉着年纪轻轻便要断去七情六欲实在是苦恼,且不说朝暮诵经、日日食素,终其一生的孤寂便是世上最难熬了。

她想劝几句,又听许还琼哀哀讲道:“在父亲眼中,表哥是棋子,我何尝不是。不如削发为尼将事情做绝了去。可惜日后再不能替表哥探到什么消息了。”

“还琼姑娘……”

“小椿,这是眼下唯一能解脱的法子。修得成,便不痛不恼,不扰无辜人。修不成,也算保全自己。”

闻人椿看出几分出尘的姿态,又见她笑得淡然,便不再多嘴。

到底是天难遂人愿。

许还琼还没踏过尼姑庵的坎,便落入了霍钟的手掌。

霍钟。

闻人椿一想到他便心口直跳,那日他们走出霍府之时,他于混乱中附在她耳边阴恻恻讲过一句:“小椿,你不要嫌我恶毒。终有一天,你会被这些个肮脏蝇虫逼得同我一般。”

当时听来想要作呕,再回想竟奇怪地觉出一丝悲怆。

她慌得直摇头,怎能怜悯那连亲生子都不顾的霍钟。

霍钰本在床榻的边缘趴睡,他在睡梦之中也不得安宁,嘴唇干涸,紧紧地抿着。

听见脚步声,他很快醒来。

“小椿。”眼睛里还未透过光,不过仅凭气息他也知道是她。

“是我吵醒你了。”闻人椿想靠近,不敢靠近,多少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于是她又干回老本行,端起汤羹问道,“厨房煮了汤羹,要不要喝一些?”

“你过来。”

闻人椿记得,昨夜他对许还琼说过一样的话。

“小椿。”他又唤一声,闻人椿这才端着汤羹走了过去。

可他要的显然不是什么果腹之物,他不过是想抱着她,不过是想眼见之处、口鼻闻见之处全是她。

闻人椿猝不及防,手上端碗的功夫再熟练,还是撒了几滴。她连忙用袖口替他去擦,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身下的圆凳倾斜了,霍钰整个人几乎都要躲进她的怀里。

“怎么办?”他在她胸口发问,既脆弱又无助。

闻人椿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人刺着,那一根根针,细得教人看不见,只要人长久地发麻发涩。

她忍着疼拍了拍霍钰的后背:“还琼姑娘会好起来的。”

“我答应娘要照顾她,却害她这般痛苦。小椿,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呢,你已经将还琼姑娘救回来了。还琼姑娘不是常说,表哥是世上待她最真心的人嘛。你待她真的很好。”闻人椿不知自己是如何想到这些话的,大抵是许还琼常常讲,讲得感恩戴德、动人肺腑。闻人椿虽不在意,却早就刻在心里。

霍钰叹了一声“小椿”,嘴唇张了几次,还是欲言又止。

“好了,先喝些汤羹吧,别误了自己的身体。”

闻人椿在他身上拍了拍,待他松了手便蹲在他身前,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吃。

若是不说些别的,这一幕还是温馨的、宁静的。

闻人椿更不会将脆弱眼泪落进汤羹里。

“我让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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