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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秋天降临得太慢,先是银杏叶变黄,之后才是气温骤降,清风裹着空气中细小的灰尘,一路卷到街头巷尾。

录制专辑的前期准备工作繁复,开完会这天起,经纪人宇哥几乎每天都要打几个电话给青禾,时不时就下达一个安排,或者提醒她要立马做什么。

青禾忙得脚不沾地,公司、别墅两点一线,大清早出门,晚上十点以后才回来,连吃饭都顾不上,乐队的工作大多都是她在担着。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专辑了,队里的三个人还是有一定的经验,但毕竟是慢速火车的第一张专辑,她们还是挺珍重这样的机会。临到关头了,各自心里都有点忐忑,到底是跟以前不同,现在可不是小打小闹,录出来随便卖卖就完事,搞这么大的阵势,肯定是要面向大众的,届时销量如何还未知。

宇哥比较负责,私底下跟她们透底,让专心录就完事,剩下的别担心,宣传还是销路什么的,公司会解决。好歹投入了不少金钱和精力,这次怎么都得赚回一笔本钱,凭三人的实力,绝对不会太差,这点飞行文化还是有信心。

“过几天会来几个前辈,到时候会帮着你们,别瞎操心。”宇哥说,“等人过来了,你们尽量商量着来,别太硬气了,都规矩点。不过也把身段放得太低,平常心对待,就当是普通同事,双方合作,相互都是朋友。”

前辈,公司请来的音乐人和制作人,都是些叫得上名的专业人员,比如其中一位曾经帮信仰乐队做过专辑,给许多有名气的歌手录过歌,做过指导。

这些人都是齐瑞安请来的,有两个还是何玉莹的多年好友。

不过再怎么忙碌,两天后,青禾还是去了趟墓园,带上文宁一块儿。

墓园在郊外,青子君跟孟父葬在一处。两块墓地是孟父去世那年买的,地方偏僻,阴冷,从城里开车过去都要两个小时左右。

青禾很少跟文宁提及自家的情况,婚前倒是聊到过已逝的亲妈,但只是寥寥数语,未曾讲过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往昔。

这是她第一次带文宁过来,也是头一回领着除孟知以外的人到这儿。

墓园萧瑟冷清,由于打理不勤,小路上长有许多杂草,看起来十分荒凉,这个时候前来祭拜的人较少,几乎看不到别的踪影。

早上的露水重,两人走路过去,鞋底变得脏兮兮,裤脚也是湿的。

青禾放了两束花在墓前,一束洋甘菊,一束风信子,。

洋甘菊是多年前孟父追求青子君时送的花种,风信子则是青子君最喜欢的花,她每次过来都会买这两种。至于孟父,她给他点了一支烟放那儿,等着烧完就行,孟父是要抽烟的,但青子君不喜欢,结婚前就强行戒了。人活着的时候就那点微不足道的癖好,死了就不必顾及太多,青禾看得挺开,站在亲妈的墓碑前给孟父上烟。

文宁跟着一起蹲下,帮忙清理一下墓碑周围。

“这是我妈,旁边的是我继父。”青禾说,指了指墓碑上的遗像。

遗像上的青子君和孟父看起来都比较年轻,用的都是两人精神状态还可以的照片。

青禾的眉眼跟照片上的青子君特别像,只是两人的气质大为不同。青子君温婉柔和,仅从照片就能看出是个好脾气的女人,青禾则相反,乖戾利落,跟温柔二字不沾边。

文宁抬眼看了看,望着青子君的照片。

青禾没太在意这人,兀自继续说:“我还有个继妹,在南城大学读大三。”

文宁低垂下视线,轻声说:“之前没听你讲过。”

“我跟她关系不怎么样,不是亲的。”青禾说,“她读大学以后一直住校,逢年过节也是回孟家那边,没跟我一块儿。”

起先那两三年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孟家不要只会吃白饭的拖油瓶,而且当时孟知还在读高中,日常开销不低,那边就不愿意再接手,还是青禾把人养大,送进大学,把所有开支都揽下来,孟家才软和了态度。

人之常情,普通家庭哪有闲钱白养别人的女儿,没什么可责怪的。青禾不会在背后讲孟家的不好,这次孟知生病,那边还是费心费力帮了忙,算是可以了。她从来没跟文宁讲过孟知,乍一提起,言语也较为冷淡,好似不是太在乎对方,但事实上她还在西朝乐队那会儿,孟知也跟着去了。孟知帮乐队编过曲,写过歌,很多东西都是从她那里学的。

文宁静静听着,片刻,问:“学的什么专业?”

青禾说:“商务管理。”

文宁说:“跟你一样。”

青禾笑笑,“我是混日子,成绩差,她是高材生,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从小就不是乖学生,成绩倒数,勉强读了个本科,大学四年一门心思都在乐队上,压根就没认真读过一天书,最后还差点毕不了业,哪能比得上孟知。孟知读书很厉害,轻轻松松考上985,进乐队都没影响她的好成绩。

文宁没接话,不知是不认同还是怎么。

青禾又讲了些别的,有一句没一句。春江路、青子君、那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家……许是触景生情,她今天的话有点多,絮絮叨叨的。

九几年未婚生子是不光彩的事,青家上头的老人走得早,她们母女俩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被指指点点是家常便饭。她跟别的小孩儿打架,回家以后又被青子君收拾,上蹿下跳到处躲,找着机会就一溜烟跑出老远,天黑了也不回家,气得青子君不行。

“她其实舍不得打我,就是做做样子。”青禾说,低着头摆弄墓前的风信子,“她盼着我成才,但是我不太争气……”

文宁顿了顿,停下手上的动作。

但青禾没继续讲下去,点到即止,差不多就行了。她站起身,脸上平静,看不出半点伤心或怎样,像是局外人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扫墓只是过来看看,埋在地下的人早都没了,在这边停留太久也没用,所谓祭拜不过是活着的人对死者进行缅怀。她还不算失态,控制住了情绪。

上完香,该往回走,离开墓园。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文宁比青禾还要沉默,直至快走到停车的地方,文宁忽然拉住青禾,把人给抱住。

知晓这是在安慰自己,青禾不大习惯,她没回抱对方,小声说:“干什么啊你,放开了。”

文宁没放,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轻轻推了推这人,示意该回去了。可文宁却说:“别动……”

她怔住,终归还是由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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