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恐怖渡轮（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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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的拍卖师回到了拍卖桌前,用那个刚才凿烂了一个人尸骨的木槌敲击在了案台上。

“我不喜欢看见什么宽恕的戏码，这让我作呕。”它慢条斯理道，“你们应该也必须发泄你们的愤怒。仁慈只会让自己痛苦——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莱薇头皮发麻,忍不住向身侧的岛田问道：“那个姓叶的女人都已经死了……”

不等她说完，岛田就已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但是亚洲这边有种说法叫做魂飞魄散，你听过么？”

莱薇：……

她忽然觉得手中的号码牌有点烫手。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台下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一如她和李木木当时在那艘帆船甲板下的仓库内看到的一样,密集得令人发慌和窒息。

然而自打知道了“它们”的正体都是什么东西，莱薇一开始的畏惧就变成了更为微妙的情绪。

谈不上怜悯，毕竟如今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只是现在的她也没有办法像是最初那般理直气壮地厌憎它们。

拍卖师又敲了敲串铃，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在了它的身上。

“好了,不守规则的家伙已经处理完毕，希望刚刚的插曲不会延缓拍卖的进度。”

拍卖师拍了拍手。

“是时候进入我们今天的正题了。”

***

十七世纪,巴巴里以内的利萨港，一个姓氏为瓦内特的年轻人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清点着船下的“货物”。

相比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他虽然稍显稚嫩,但浑身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他本是一名男爵之子，可惜时代轮转,英国底层的贵族们已经随着资本的崛起开始没落。不过旧的事物总是会成为新时代的基石，大洋对面的那块新大陆上充满了机遇与黄金，纵然过去的荣光已经陨落，他的父亲还是掏空了家中的最后一丝资产，替他买下了一艘货船。

他给它取名为公主号,这真是个迷人的姑娘，她将会给他带来好运和新生。

这是他第一次跑海，他靠在船舷上睥睨着底下被逐一扒光的黑皮肤奴隶，他们的肤色是那样肮脏，却折射着迷人的光芒。

那是金币的光辉。

不过那些老前辈都告诉他，这帮家伙最后只有不到一半会成为他手中的财富，剩余不顶用的劣质品都要沉眠海底。

一旦想起这件事，瓦内特就感到了分外心痛，他细细地打量每一枚“金币”，试图现在就分辨其中的优劣，好提前让那些劣质品葬身鱼腹，省下几天的物资。

还有几个刺头，也要一并收拾。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听说是一个部落的酋长，他的部落在战败后被另一个部落打包廉价卖给了瓦内特，这帮没经过教化的家伙就是这样的野蛮和残忍。

现在杀了这个酋长可能要引起公愤和暴乱，到时候减少给他的食物和水，饿死之后再扔下船好了。旁边那个女人是酋长的女儿？让女人上船总归有点不太吉利，不过这帮家伙不能算人，只是换钱的畜生罢了，那也不必太过讲究的。

最后一枚金币也滚进了甲板下的货舱内，瓦内特吹了个口哨，船员们随即扬起了风帆，他们赞美海神，祈福平安，然后启航。

然而美丽的公主第一次走出闺阁的过程并不顺利，暴雨来临，罗针盘失去了方向，他们迷失在了大西洋上。

不过机遇总是和危机并存，一名姓克劳斯的船员站了出来，他宣称自己可以联络到海神的使者，替他们指明前进的道路。

在克劳斯的召唤下，神使出现了。瓦内特发誓，这是他遇见过最慷慨的神使，虽然它们样貌可憎，像是人和鱼的结合体，扭曲又恶心，但是它们仁慈而和善，它们不仅愿意替他指引道路，还愿意赠予他们成箱的金币……

它们称自己为“——”。

克劳斯将这段音节翻译为“deepones”。

深潜者。

神使们需要的不过是燔祭的羔羊，瓦内特只需要将那些本来就注定被遗弃的黑奴赠予他们即可。

瓦内特欣喜若狂，要知道将这帮黑奴送到美洲还要被皇室冒险公司抽走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有时一趟跑海甚至有赔本的可能，若不是怕引起怀疑，他恨不得将整船的奴隶全部赠予给这位慷慨仁慈的海神。

货物们理所当然地展开了激烈的反抗，瓦内特杀鸡儆猴，一刀割下了他们酋长的头颅，吊挂在了桅杆上，那老不死的女儿发出了悲愤的喊叫，于是他第一个将她绑上了船锚，丢进了大海里，献给了海神。

剩余的畜生们面如死灰，失去了反抗能力和斗志。一个一个被他丢进了海里，献祭给了神使。

深潜者们收走了祭品，如约给公主号指出了通往美洲的航向。

但是这并不能满足瓦内特的贪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么可以浅尝辄止，就任其溜走？

他和深潜者缔结了盟约。深潜者在他的船舵上留下了无形的印记，告诉他这个船舵会替他指引航向，只要它在，他就永远能找到它们的聚集之地。

于是瓦内特常年往来于美洲和西非之间，他献上羔羊，而深潜者们赐予他财富和预言。

是的，这帮神使浑身上下都是超脱凡人的智慧，它们似乎总是能率先一步洞察人间将要发生的大事，遵循它们的预言，总会替他避开灾难，抓住机遇。

其余奴隶船的船长都感到了奇怪，明明瓦内特的货船运来的“货物”总是最少的，为什么他口袋里的金币却越来越多？

瓦内特和最初的船员们心照不宣地对这个秘密决口不谈，即便有些船员后来离开了船队，自己发家立业，也没有一个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直到临终，他才在病榻上，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孩子，他要他们遵守和深潜者的盟约，只要他们不违背这条约定，财富就永远和他们同在。

时间入流水，历史如车轮。美国的独立不久，黑奴的贩卖也被禁止，然而瓦内特一家必须遵守和盟友的约定，况且明面的禁止，并不代表其中没有漏洞可钻。

最初的公主号帆船已经成为了朽木，不过契约就像是那个被留作纪念的船舵和公主号的名讳一样，延续了一代又一代，瓦内特们建立了自己的运输贸易公司，建造了无数艘往来于各个大洲的邮轮，乃至和其余家族合作。挂着那只船舵的货舱的底部，总有无数个来自不同国家的祭品，沉眠于海下。

转眼，第二次世界大战来临。已经在美国扎稳脚跟，开枝散叶的瓦内特家族从深潜者那里提前嗅到了战争的风暴，他们早早做好了准备，太平洋战争爆发，囤积的钢材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只要遵循海神的意志，财富永远站在他们身畔，他们不会放过每一枚金币和每一个机遇。

这样的盟约终究还是走向了尽头，新时代的到来让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无处遁形，混乱无序被秩序取代，当奴隶变成了人，当人的性命不再可以用金钱衡量，他们不得不停下了进贡。

……

跑马灯结束，拍卖师打了个响指，唤醒了所有人朦胧的意识。

鱼人，或称它们为深潜者，它们从阴影处走出，将乘客们逐一押到了舞台下。

所有人早已面无人色，因为他们都从刚才那场回忆之中，看见了自己先辈的脸庞，听见了自己先辈的姓氏。

“你们今日的财富是由他人的尸骨和血肉换来的，如今你们需要支付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利息。”

拍卖师说完，舞台中央骤然裂开，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洞窟深处传来了波涛的怒吼，他们不知道这艘船是怎么做到破了一个巨洞还能继续航行的，但是他们都清楚这将会是他们的绞刑台。

“等等！”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忽然大声喊道，“你们如果只是要活祭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只要你放了我！不管多少人我都能给你们弄来！我有钱——”

拍卖师打断了他的话：“听着，我不在乎数量，你们这个物种的生命和蝼蚁一般无趣又卑微，但是你们的灵魂在饱经痛苦后会发酵出迷人的香气，我们的父亲很喜欢这股味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卖力一点，让自己死得更有意义。”

一只深潜者将三叉戟架在了男人的喉咙上。

“我希望今天的流程可以走快一点，所以请商品们闭上嘴巴，不要让我不高兴，否则我会将你的‘顺序’提前。”拍卖师继续道，“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拍卖，七十磅一次——”

一个黑影举起了牌子。

“七十磅，成交！”

拍卖槌落下，这次拍卖师甚至没有照例喊三次确认，就决定了男人的命运。

“需要我们代处理么？”拍卖师一如既往地向“买手”询问道。

黑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