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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脏。”
不知道是因为他这句话,还是因为他眼里那层轻薄到映出光的水汽,胸腔里那块跳动的地方,被莫名的刺麻感攀附。
嘴唇翕张了一瞬,许是房间太安静,不想打破,洛橙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嗯了一声。然后看着他垂睫,收了落在她眼里的视线,转身离开。
不知是好奇,还是人心底总有点窥探的欲.望,洛橙光脚踩在地板上,像怕被人发现一样,掌心下的每一步都攥得又缓又静。直到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听见隐约的引擎声,又看见那辆越野车在环山公路上消失,完全没进晨曦未出前浓黑的夜色里。
真的是因为……她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而他身上穿着穿了一整天,带着些许烟草味和春夜寒湿潮气的衬衣,才这么说么?
一个能当着陌生人——那位贺嘉禾的面,像恶作剧的惩罚一般,强硬地把烟气渡她嘴里,只为了看她难受呛咳的男人……还会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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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越野车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停下,简珩下车,进楼。
造景同别墅无差的病房,门刚被推开,就迎面砸过来一只水杯。
还浮着水蒸气的热水从玻璃杯里一路荡开来,溅落到地板上。简珩面色无波,侧身让开。
杯子落地,溅开零散割人的碎片。
曾经就算不靠机械一样的重复练习,也能本能躲开,却必须压抑本能,强迫自己受着的攻击,此刻却能轻易地侧身避开。
只因为他已经是现在的简珩。
房间里的灯光是冷色调的白,打在三个男人脸上,没病也显出病态的白来。
病床上的祖父简泽恩;坐在床边椅子里,认真削着一只苹果,没有抬眼看他的父亲简知瑾;还有站在简泽恩身边,一脸温和笑容看着他的——已经叫晏怀的简瑜。无一不戴着张白到让人想干呕的面具。
简珩突然不可自抑地扯了扯唇角。这三个人眼里看见的自己,不也是这副光景。
“你还知道要来?”靠坐在病床上的简泽恩,看着一脸淡漠朝他走过来的简珩,仿佛刚刚扔杯子的那个人不是他,嗓音苍老沉哑地淡嘲道,“如今要见简总一面,还真不容易。”
简珩闻言,扯了扯唇角,“我是听爸说,您快死了才来的。”
简泽恩愣了愣,像是怒极反笑,又像是真的为他这句话感到愉悦,真的笑出声来,等笑到咳了两声,喝了口简知瑾递过来的温水,才重新开口道:“趁着我生病,你就把公司拿来这么玩?”
脸上仍旧有笑意,问话也听上去似真似假,有两分玩笑的意思。
“怎么?”简珩挑眉,不以为意道,“简家现在是破产了吗?”
简泽恩脸色有些难看地轻哼了一声,因为靠坐的姿势,此刻只能仰视着简珩,却还是讽笑道:“知道你厉害,所以我才会选你不是吗?”
站在简泽恩床边,从头至尾仿佛不存在的晏怀,脸上面具一样不变的笑意,终于有了一丝松裂。
看着简珩那张复又漠然的脸,简泽恩也敛了神色,多年来早已习惯高高在上,语气里警告的意味也丝毫不加遮掩,“简珩,当年我又让你回来,不是让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拿生意当儿戏的。”
简珩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笑话,低低笑起来,又像是为了能让他听清,不惜俯身告诉他,“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回来?我本来就是——”
像是孩童顽劣的恶作剧,简珩故意拖着尾音,神色认真又奚弄地告诉老人,“为了她啊。”
“毕竟姓简的每个人,”看着老人脸上此刻不加掩饰的凶相,简珩唇角勾笑,咬着每一个字告诉他,“都让我觉得恶心。”
“简珩你疯了吗?!”像是终于卸了面具,老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的狰狞,怒声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学会为了个女人发疯?!”
简珩直起身,下颌自然地微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漆黑,淡笑轻哂着问:“这屋子里,难道有哪个不是疯子吗?”
简泽恩摸到床头柜上另一只水杯的手僵住,像是犹豫,又像是思虑再三,终究将凶戾敛下去,尽力克制地问他,“你就趁着我生病管不到公司,这么发疯?”
“这道理不还是您告诉我的吗?”简珩垂睫,唇角弧度讥诮,低声道,“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还不如个疯子。”
“简珩,你是不是忘了?”简泽恩收回手,问他,“我没死成,手里那百分之十七的股份,就还不是你的。你以为你之前,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就可以完全架空我?”
简珩嘲讽似的笑起来,看着简泽恩,“那您倒是应该庆幸,这突然来的一场病救了你。”
简泽恩笑意收拢。
突发脑溢血,捡回一条命,半边的胳膊和腿,倒像个废人似的,不得动弹。
“不然我还真想看看,像您这样的人,清醒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东西,被人从手心里一点一点抠走,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会有多疯癫可笑。”简珩缓声告诉他。此刻的笑容,温和又无害,仿佛同那个叫晏怀的简瑜如出一辙。
老人病态的脸上有双浑浊的眼,像瞳仁里的黑因为年久,晕到了眼白里。此刻,那双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神色莫辨的精光,笑着咬牙赞他,“很好,猎犬也会咬主人了。”
简珩闻言,只扯了扯唇角。像是对简泽恩用任何非人的词来形容他都无所谓。
“阿怀,给你哥搬张椅子,”简泽恩不再理会简珩,偏头笑着叫晏怀,像个再和蔼不过的老人,“你们好久没见了吧?坐下聊聊。”
“简瑜,你回来做什么?”像是只要没看见简瑜站在洛橙身边,他就无所谓一样,简珩看着他那张已经褪了淤青的脸,淡声问。
“哥,”简瑜笑了笑,叫了他一声,又耐心替他纠正道,“你还是不要叫我简瑜了。我现在,跟我母亲姓,叫晏怀。”
“毕竟——”晏怀说,“简家只需要一个继承人。”
不被承认的那个,连姓氏都不配拥有呢。
简珩漠然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叫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淡声提醒他,“离她远点。”
“你怎么……”像是不用简珩指名道姓,也默契地知道他说的是谁,晏怀只把唇角的笑意扯出更机械的弧度,然后缓声问他,“总是喜欢为了那些不爱你的人,考虑那么多?”
脖颈骤然抵上钳制和压痛的时候,晏怀像是并不意外,连声闷吭都没有,任由简珩掐着他的喉骨,把他抵在疗养院里干净的白墙上。
指节一寸一寸地收拢,骨骼的轻磨声,不知道是指节的响动,还是喉骨被挤压。
病房里的四个男人,无一不像个旁观者。如果没有简泽恩背后床品布料的轻娑声,简知瑾手里刀刃划开果皮的摩擦声,空气仿佛停止凝滞。
俩兄弟或许都随了母亲,长得并不相像。只有在此刻诡异安静的病房里,还能扯出相似笑意的那一点共通,显得有些像一家人。
直到肺腔里氧气滞空,终于让晏怀有了一丝恐慌。机体自我保护的求生本能,终究比后天训练的克制来得强烈,指节下意识地搭上简珩的手腕,无力地掰扯。
“阿珩,”像是才发现病房里还有这个人,简知瑾突然出声,低声问他,“你现在,和洛小姐住在一起?”
虎口和晏怀的喉骨之间,终于因为这句话有了些缝隙。凝滞的空气被呛咳声打破。
“阿瑜你看,”简泽恩笑得温和又慈爱,仿佛在同一个隔代的小辈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对着晏怀说,“你还是不如他。”
靠坐在墙边的晏怀并没有抬头回应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简泽恩这句话。
“爸,你看,”简珩看向刚刚出声的简知瑾,这位在他的人生里,仿佛隐形的父亲,笑说,“和你们在一起待久了,我也越来越像简家人了。”
散漫淡漠的话音和笑意,混着简瑜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呛咳,在凌晨寂静偌大的病房里荡出回音。
简知瑾抬睫,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只在简泽恩递给他一个眼神,像是要喝水的时候,尽职尽责地递了一杯温水过去。像个早就退出竞争,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服务者。
简泽恩瞥了一眼抵着墙跌坐在病房地板上呛咳的晏怀,神色莫辨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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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橙不知道简珩后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一觉她睡得极沉,简珩在凌晨出门前,又像是顺手,特意替她带上了房门。
至于隔壁那间卧室,最终有没有人回来睡,她没听见,也不知道。
那男人或许是,那夜之后都没有出现过。洛橙的作息不算特别规律,只是不管早晚,都没见到那位,离开前嫌他自己身上脏的简先生。
《不只是歌手》第三期的录演,倒是按时在秦城卫视和唛一视频播出了。
#不只是歌手意乱情迷#再次上了热搜榜前排。
【以后大家都要这样和我讲话】
【姐姐带钩的气音,害我晚上做梦都是1.8.禁(捂脸!!)这个声音也太性感了叭!!!】
【我们都是蒸汽,熏染意乱情迷(康~我飞起来了)】
【姐姐那个甩头发回眸的慢动作动图,我可以看一百遍!!呜呜呜呜我爱死那颗美人痣了,想亲,rua!!】
【emmmm姐妹,其实我好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为什么不选择这期露脸啊?明明要是颜值能打,人气值都可以多拉几个台阶啊。】
【我也觉得……你们这些吹神颜的,也不怕下一期翻车。颜要是真能打,早和傅婧柔一样这期就露脸了吧?】
【众所周知,墨镜和口罩,通常都有异曲同工之妙……真的好怕你们这些已经把11号的颜吹上天的,下一期脸打得比沈倩的高音还响。】
【勿cue,抱走我家柔宝。我傅姐只是普普通通打工人罢辽。@打工人傅婧柔】
结果,像是在微博买了房的傅婧柔,还迅速转发此条粉丝评论并发了一条博:【我和你们一样期待鸭~】
微博一出,粉丝立刻蜂拥而至,夸她脾气好性格好,这么被人拿来拉踩蹭热度都不生气。
洛橙脑补了一下傅婧柔扯着唇角翻着白眼摁下这条微博的样子,不觉失笑。
【所以是要下期才能康见姐姐真容了吗啊啊啊啊!!下期节目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守在唛一视频前!!】
【你们说的拿掉墨镜,是比如这样的吗?图片.jpg】
洛橙好奇,点开图片。放大看了一眼,哭笑不得。哪位热心又ps技术娴熟的网友,帮她把墨镜p掉,然后拼了张不知道谁的眼睛,整体效果就和不背龟壳的忍者神龟差不多。
一只丑橘:【哈哈哈哈艹,这个眼睛小得,仿佛丑橘上的肚脐眼。】
【@一只丑橘,别说还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就算真的不好看,你们这样攻击长相,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一只丑橘,你妈妈叫你买包盐,劝你不要那么闲!!】
此图一出,之前那些吹颜值的网友迅速集结,两边互相展开魔法攻击,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洛橙倒是不算在意,毕竟讨论的人越多才越有热度。甚至有些好笑地点开那张黑图,摁了保存。就是心疼那些替她出头的陌生网友。
节目组也会发些录制时候的小花絮,和选手在微博上互动,只是洛橙还没开博,所以这些互动暂时没她的份。下一场录演结束,倒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评论里还有些只对她歌曲本身感兴趣的朋友。
【谁能告诉我这首《意乱情迷》,11号是采样的还是自己作词谱曲的?】
【姐姐自己!不存在版权问题放心啦。】
……
洛橙正看着热搜和弹幕对她这场录演的反馈,手机屏顶就掐进来一条未读消息。
点开一看,是洛与阳的。洛橙倒是有些意外。先前给了洛与阳联系方式之后,洛橙也只在微信上问他要过学校地址,在拿到一部分录演费之后,给他邮寄了一些耗材,俩人并没有见过面。
洛与阳:【姐,你参加《不只是歌手》了?】
像是怕洛橙误会自己直到现在才认出她来,洛与阳又跟着发来一条:【怕你不想说,之前没问你。】
意思是反正你都露了半张脸了,再认不出来也说不过去。
看着洛与阳隔着手机屏幕,仿佛性子都柔软了几个度,又有些小别扭的样子,洛橙抿了抿唇角,回他:【嗯。】
消息发出去,指节在屏幕上顿了顿,洛橙也紧跟着问他:【下场比赛,你要来现场看吗?】
对面正在输入了好几次,最后又很快发来一个字:【好。】
显得特别高冷傲娇且无所谓。
洛橙笑着回他:【好,明天课多吗?】
洛与阳:【上午三节色彩表现结束,就没课了。】
洛橙:【那我中午过来找你,一起吃饭。】
洛与阳这回没犹豫:【好。】
洛橙和他约好时间,又问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要了张观演入场券,本想叫个同城快递到西郊别墅,想了想又作罢,还是和对方约好明天上午去拿。毕竟这地方说到底,也不算她的家。
在地下录音棚窝了一下午,想趁着晚上这点时间去给洛与阳买点东西,换好衣服临出门前,却见到了几日未见的简珩。
倒是没意外她要出门,问了她的去向,简珩连门都没进,就说要陪她一道去。
洛橙挑眉,对他总是出其不意的操作有些摸不准套路。扫了一眼男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心情还算不错,洛橙点头应下,心里却想着:别又和前几回一样,开开心心出门,哭哭啼啼回家。
好在这回貌似还算和平。
“你们姐弟俩倒是长情。”画具店里,简珩淡声道。
洛橙挑画具的手一顿,有些不解地抬睫看他,“?”
本以为这个男人又要开启他的冷嘲热讽模式,就见简珩只是笑了笑,看了眼她手上的画具道:“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倒是都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喜欢下去。”
洛橙微挑了挑眉眼,没反驳。虽然也有些好奇,简珩怎么对她和洛与阳,都一副了解得很透彻的样子。
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也不想两人之间如今难得的和平局面被打破,洛橙干脆嗯了一声表示认同,低头继续挑起东西来。
知道洛与阳其实也不会缺什么,洛橙还是连达玛树脂和松节油都给他拎了点。又凭着记忆里他喜欢的几位画家,挑了两本画册。
看着她下意识一样点头应下这话的样子,简珩唇角边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这两个人,仿佛从来都不是为了同一件事在共情。
油画耗材还有些分量,简珩自然地替她拎到手里,只在要结账的时候,被洛橙拦了拦。
“买给与阳的,我自己来吧。”洛橙说。虽然这点钱在简珩面前抢着付,属实有点矫情了。洛橙还是坚持,“拿到一部分录制费了。”
简珩微愣,轻翘着唇角挑了瞬眉眼,想了想,还是没和她抢,自然地偏了偏身,把位置让给她。
……
“买给我妈妈的,我自己来。”小姑娘摊开掌心,问他要被他拎在手里的东西。
简珩嘁笑了一声,故意不给她,还卡着排队的身位,不让她排进来。
洛橙:“???”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洛橙抬睫瞪他,小声道,“就算我没你会赚钱,也不许看不起我。奖学金虽然少,也是钱啊!”
“嗯。”简珩最喜欢看她这副要炸不炸的样子,淡嗯了一声,就是不挪,似笑非笑地垂睫看她,仿佛在说:所以呢?
洛橙:“……?”
同一队伍里的人,兴致勃勃又仿佛毫不在意地瞥着这边的动静。眼神里都仿佛写着:打起来、打起来!
洛橙扫了一眼后面的队伍,激动的情绪突然抚平,发心里要炸开的呆毛都跟着软和下来。
看着桃花眼慢慢眯成弦月,甚至有点朝狐狸眼方向跑偏的小姑娘,简珩下意识暗道一声不妙。
果不其然——“你让不让?”
校服白衬衣的领子突然被她拽住,下意识顺着她勾扯的力道俯身,又因为她垫起脚尖的姿势,俩人的呼吸瞬间轻缠在一起。
队伍里立马出现倒抽凉气的声音,就差呐喊:亲上去、亲上去!
“……”简珩一点都没有被未成年少女当众强.吻的癖好,逆着她拉拽的力道微仰了仰脖颈,喉结轻滚,低声道,“放手。”
洛橙抿弯了唇角,用气音又问了他一遍,“让不让?”
“……”简珩彻底没脾气,似笑非笑地抬手投降,边往队伍外退,边低声对她说,“让。”
“以后只要你开口,要什么,我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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