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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过一次婚,那就再定一次。局势若不允许,便推翻了重来。

想不到这签还真有点东西,魏冉思考着,要是这儿不是梅永处走账的地方就好了。

二人立于满院的月桂树前,秦离将那签文替竹青挂上,心说这签文云里雾里,胡言乱语,和竹青的似乎一点都对不上。

这种东西,果然信不得。

月神庙人多眼杂,魏冉同她在这里溜达实在惹眼。

秦离本打算拽着魏冉离开这个地方,却反被魏冉牵着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环境分外清幽。

秦离心中纳罕,“你不上朝带我来这干嘛?”

刚才他没回答,那就再问一遍,她话音刚落,却见不远处有个极不起眼的小院子,还落着锁。

“这是什么地方?”秦离问。

魏冉低声道,“也是个走账的地方。”

他前段时间派人盯着,梅永处果然把眼睛放进了这种寺庙上。

魏冉接着道,“而且这里比别处更方便,平时走得全是户部的账面,恐怕太后也知道这处。”

因为寺庙相关的香火钱,依照规定不用赋税,所以更是省了一大笔。因着走账的缘故,所以这月神庙建的也格外招摇,时不时就要再把各个偏殿翻新一次,甚至可以说这地方堪比后宫某些殿宇了。

秦离了然,她就说这地方奇奇怪怪的,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魏冉顿了一下,望向秦离,欲言又止,“也包括军饷上的账面。”

军饷牵连着前线将士们的生存和杀敌保障,所以只要是这种账面,便绝对有会死人。最近的一起,便是镇国公府谢家案。

死得人,数不胜数。

秦离捏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冷笑一声,“敢情还有官面上的路子。”

户部的账面做得之所以干净,这里能走这种账,沈家人绝对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由太后罩着。

他们算盘打得好,这银子一走账,要是想查便难了,秦离现下虽然知道户部和兵部有勾结暗调军饷,可想从这里寻出破绽有些不切实际。

魏冉接着道,“梅永处前些日子来这里走过账,半夜来的,数目应该不大,估计是因着苗睿达的事慌了神。”

“梅永处拿沈家的路子走自己私账?”秦离笑了,那这事可是他自己犯蠢了。

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他平常这么做的时候用得着他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是眼下太后是不是会放过他,就难说了。

梅永处知道流程,可以在这里走私账,那旁人也可以。只需要把这个账怪在梅永处头上就是。

太后最忌讳什么,秦离清楚,内府盐司。

盐司不仅联系着国库,还联系着宫库,盐司得来的钱一半会进入宫库。内府便是管着宫库的部门,宫库算是皇家的私房,说来可怜,也是唯一一个被皇上抢过来的东西。

沈家贪婪,便是想连这宫库一道拿到手,所以才急着查出司掌内府的人是谁,而且不管这人是谁,能让皇帝信任将内府交给他,都只可能是皇帝亲信。

那么这个人,一定留不得。

可有一样,这事儿皇帝瞒得好,不露一点风声,而宫库里向来只在宫内略有开支,里面的钱又绝对不会流到外面,所以想从银钱流动顺藤摸瓜根本不可能。

那如果当太后知道自己的走账路子平白多出了宫库里的银子,偏最近又只有户部的人来了这里,那这八千两不存在的赃银,便会变成宫库的银子,算在梅永处头上。

“所以你是找了人冒充户部,把宫库里的银子投进这里来,装作是梅永处从内府里贪的?”

这样要么梅永处监守自盗,要么就是户部里的人自己不干净。

而他本人跟这个内府,从此就真的彻底挂上钩了,甩不掉的那种。

魏冉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眼中笑意更深,似乎,还带着点邀功的意思?他低声道,“我还派人把令牌埋进了他府里。”

要知道,宫库的票号和外面的票号完全不一样,显眼的很。到时都不用她来,刑部和太后便要把梅永处连同整个户部生吞活剥了。再加上令牌,若是刑部有意查,不管挖出什么来,都会推到梅永处头上。

到时候户部的清查是少不了的,保不准其他部也会有,这可是往里面安插人手的好时机。

“魏冉,你可以啊。”秦离拍了拍他肩膀,“看不出来你心眼怎么这么多啊。”

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城府,这么深的心机,再清风霁月的外表也掩盖不住,也难怪会觉得有戾气渗出来。秦离不免好奇,魏冉这十九年的全部,究竟发生过什么。

出了月神庙,魏冉仍携着她的手,秦离心中想着别的,也就由着他去了。她还有一点疑惑,那便是这内府,当初的皇帝为何会把他手中唯一的筹码交给魏冉。

她如此想着,不觉便问了出来。“皇帝怎么会想着把内府交给你?”

“因为他没别的选择。”魏冉神色淡淡。

秦离疑问他不想说,也不再问。

魏冉声音平静,“谢家倒了,慕容家出文官,沈家掌兵权,魏家尚文尚武,却没有实权。皇帝可用的人不多,若是明面上支持,只会再造一个谢家。当时情形我父亲自然是不可能去漠北的,我哥又是自小养在府里的也不可能,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外人眼中,我同族里不和,早早从府中搬出去,后来被赶出族谱,处境落魄。肯定会对本家怀恨在心,存心要与魏府对立,然后必然要急于自立门户。所以沈家自然乐意把我派过去,毕竟输了,他们也不损失什么。若赢了,这漠北的兵权就会顺理成章的落到他们手中,还多了牵制魏府的棋子。”

“沈刻不是被派去了吗,到头来既拿到了兵权,又多了一把快刀,这买卖,稳赚不赔的。”魏冉神色淡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只可惜,还是打错了算盘。

若魏冉死在漠北,皇帝另择新人。若魏冉活着回来了,皇帝把内府要职交给他,便是有意拉拢了。

秦离本没想到魏冉会回答,他突然同她说起了真相,反倒让她一时心里没了主意,她声音有些发闷,“我就是问问,还以为你不会说呢。”

魏冉无奈,“我不是说过么,你若是问我,我便会答。”

谁叫你不问呢。

秦离当初只以为这话是魏冉用来敷衍自己,想不到他竟是认真的。

“你不怕我其实是太后的人?”她抬起眼睛看他。

魏冉表现得无所谓,“人生来本就是赌博,有何惧之?更何况,”

他轻轻撩开了秦离用来挡脸的面纱,二人四目相对,魏冉黑沉沉的眸子直直望进秦离的眼中,带着些微光亮,“你我本就在一条船上,万事也确实不该有所隐藏。”

秦离脸上发烫,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她羞恼,赶忙把面纱撩下来,骂道,“你这厮好记仇,居然把我说的话全还回来了。”

魏冉声音含笑,“殿下恕臣多言。”

话的意思虽然是请罪,可这语气听着全是调笑之意。

眼下户部的事儿已经成的差不多了,她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了,秦离移开目光,摆了摆手,示意不同他计较。

她哼了一声,“罢了罢了,饶过你,只是...”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天色已暗,广安城的街市依旧热闹,她又想起之前在房顶上看到的那幅夜景,轻咳一声,“你陪我逛逛夜市吧,看着怪热闹的。”

魏冉颇为无奈,倒是没想到秦离会提出这个来。面纱下隐隐能看到秦离的表情,带着难得的一点娇憨,眼里闪着些许的光亮。

一点也不像她,倒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好像眼前的人,也不过十七才对,他方才想起来。

秦离发现魏冉不做声得盯着她瞧,柳眉一竖,“看什么看?走啦。”

她刚要往前走,又停下脚步对着魏冉伸出手来,声音带着些别扭,“拉着我,我带着这帐子瞧不见路。”

魏冉唇边笑意加深,自家殿下,脾气可真不小。

偏他无比喜欢。

他牵过她的手,秦离由着他攥着,触碰到了他掌心粗粝的茧和横穿的伤疤,她拿手指轻轻划了过去,反手握住对方的手。

晚上的广安城看着很是漂亮,京中的人又尤其喜好繁华,各色的花灯琉璃瓦点缀在各种铺子上,只为了招揽客人。

也怪不得当初在房顶上眺望这座城池,能被映得那么亮堂。

因着夜晚的街市格外明亮,所以人也不见少,比着白天还要多上几许。

秦离开始还觉得新鲜,只是逛着逛着便发现每条街基本都一个样。她自觉没什么常性,平日里连话本都只是草草翻上几页做罢,如今更是觉得和想象里的不同,有些失望。

亏着之前看夜景,还以为多有意思呢。

秦离拽了一下魏冉的袖子,“不逛了,没劲,累得慌。”

秦离这才发现,刚刚虽说是一路走马观花,可还是是买了不少东西。但凡路上瞧过一眼的,摆件,小食乱七八糟的,眼下基本都被魏冉拎在手里了。

大包小包,极为侧目,难怪路上人总是瞧他。

魏冉听了秦离的话,嘴角抽了一下,刚刚是谁拉着他遛了快十条大街的。

他叹了口气,“殿下若是无聊的话,咱不逛街了,去听云轩听个曲儿如何?”

自从他从漠北回来,便有意让谢尧去整理听云轩一干走账的银契账本和各家情报,秦离若是想见他,此时便是好时机,一举多得。

只是不想秦离会错了意,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反而想到了别处。

听曲儿作乐,加上寻花问柳,是这城里显贵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哪怕是朝臣官员,下了值也要去喝上一杯花酒。

她上辈子可也在朝堂里一路磨破滚打过来的,只要一说听曲儿,接着便是喝花酒,一想到喝花酒,她气便不顺。

她冷哼,“不去,你前些日子躲我的时候还没喝够么?”

秦离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不知是气魏冉躲她,还是气别的。

其实魏冉当时并没想躲着秦离,只是夜里回的晚,见秦离屋子都已经熄了灯,自然不好前去打扰。

魏冉听出她语气不对,便知是她会错了意,而且看这牵三扯四的样子,想得还挺远。

颇为可爱。

他慢吞吞得解释,“前些天和梅永处喝过几次酒,他问我一些走账的事情。我刚才说要去听云轩,是因为你弟弟前些日子我让出城了,现在回来了,就在听云轩。”

魏冉有意把话说得极慢,颇为恶意得意图延长秦离尴尬的时间。

只是秦离性子向来能屈能伸,也不觉尴尬,一听弟弟在京中,心头一喜话锋一变,连带着尾音都上扬,“那敢情好啊,赶紧去吧。”

魏冉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又总是不直说,云山雾里的,她上哪猜去。

况且前阵子办案,天天不仅要提着心思和朝里那帮老货斗智斗勇,还要猜太后话里的意思,一丝错处都不能有。这会子好不容易闲下来,她是不愿再去动脑子想刚才魏冉话里的意思了。

她演了几天便累得不行了,只是魏冉似乎已经成习惯了,你若是仔细观察,他无论何时都是在笑的。

只是笑的种类很多,有的人分辨不出来,便被骗了,连渣滓也不剩。

梅永处就是个例子。

面具戴久了,可就化为了血肉的一部分,再也摘不下来了。

秦离藏在心底深处想要的,不过是想和他说话不用顾及,彼此间毫无保留。

她刚准备走,却发现魏冉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她问。

“东西太多,我走不动了。”魏冉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秦离走上前去,估计他是被误会了心情不爽,这厮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倒是和她很像。

不过秦离进而想想,自己近来也确实使唤他使唤得太勤了些。于是她走上前去,颇带安抚性质得拽住他一只手,摇晃了一下,放软了声音,透过帷幕眼巴巴瞧他,“走吧走吧。”

她声音不甘不愿,“我错怪你了,行了吧。”

“害,殿下太客气了。”

魏冉也知道逗得差不多了,再得寸进尺下来,只怕就要变脸了。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眼前装乖,背后就想着怎么治你。

有台阶下的时候就得下,不然会被她给踹下来的。

他极自然得牵过秦离的手,来到街边,招手准备叫辆马车。

这地方挨着月神庙,又连接着各条街市,属于闹市,车多人多,按道理来说平日里要叫马车也极容易。

只是今日马车虽多,却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就像是在躲什么。

魏冉眯了眯眼睛,淡淡道,“殿下,这听云轩估计是去不了了。”

他拦下一个车夫,那车夫神色慌乱,但勉强还算镇定,“爷您二位往哪边走?”

魏冉指着他来的方向,“东边。”

“走不了走不了。”车夫忙摆摆手,“不去不去,您还不知道吧,仪鸾司在那边抓人呢。”

一听这话,秦离心中凉了半截。

仪鸾司?怎么可能是仪鸾司呢?

没她的令牌,仪鸾司怎么敢抓人?她第一时间怀疑是内部出了奸细。

如果内部出了奸细,那么整盘计划全部泡汤,满盘皆输,再无还手之力。自己明明查得很严啊。

她不甘心,若是这样,岂不是上一世的结果要重演一遍?仇人未血,她意难平。

秦离强作镇定问,“哪..哪个地方在抓人?”

“这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在那边,你们别往那边跑就行了。”说罢,那车夫也不管旁的了,挥起鞭子在空气中一甩,扬长而去。

秦离一时想不通原因,心中担忧,本能得捏紧拳头,可手被魏冉牵着,使不上劲。

魏冉的声音在繁华的闹市中稳而平静,清晰得传了过来,“我在呢。”

莫名得,秦离冷静了下来,就好像他在旁边,自己心里就有底了一样。

她低声道,“现在是回仪鸾司还是去那儿看看?”

眼下仪鸾司群龙无首,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况且还不了解情况,贸然回去,万一事情败露,可就要被瓮中捉鳖了。

两人的答案一样,“还是去现场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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