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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融月色之下,少年的面容不似初见那般清晰分明,眉目间的坚毅锋利之气也被浓郁的夜色柔和。
楚言冷哼一声,也不管自己还有约在身,带着一盏就入了少年所在的酒楼。
酒楼客似云来,一楼搭了台子有说书先生在上头滔滔不绝,二楼则是雅间,内外皆有窗户,可闻楼内引人入胜的新鲜故事,也可观楼外繁华不绝的车水马龙。
小二也是当地人,见过这位说一不二的顾家大少爷,因此一眼就认出了楚言,要引楚言上二楼,可谁知楚言上了二楼便不再跟着小二走,而是径直去了窗户正对外头大街的雅间。
“唉!顾少爷!”小二急了,忙道:“那边没空座了,小的带您去另一边。”
楚言哪里管他,丢下一句:“空什么座,小爷我今儿不是来喝酒,是来讨债的!”
她寻到门口,正要踹门,脚还没抬起来,雅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个杀了她的马,刚刚还想拿花生米丢她脑袋的少年。
初见时两人离得远,后又只顾着交手,因此直到此刻楚言才发现,那少年竟比江临西还高出半个头,楚言不耐仰头看他,可又觉得后退半步没气势,索性出手就是一拳,也不追击,只为让少年自己后退半步。
少年没预料到楚言上来就打,因此还真就后退了半步,站稳后见楚言没再逼近,正觉奇怪,就听楚言趾高气昂道:“赔钱!”
那挥空的一拳就这么翻转并展开五指,做出了个理所当然索要东西的动作。
少年开口:“赔什么钱?”
楚言挑眉:“你杀了我的马,难道不用赔?”
少年:“你纵马过街险些要了无辜百姓的命,我将其射杀不过是为了救人。”
“救人?”楚言收回手,和他对质:“你动手之前我已经将马勒住,何须你来射杀?”
少年:“是你将马勒住,还是马将你甩下?且你又如何肯定,你落马之后马不会继续横冲直撞?到时候死的可就不只是一匹马了。”
“我只是没坐稳才会被摔下来!且我这马本就不是发狂才跑这么快,我勒住后它自然会停下!”楚言说完又狐疑道:“你该不会是不想赔钱,要赖账吧?”
少年像是被冒犯了,黑着脸道:“我还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没有,可分明是你纵马在先,我不过是为救人,为什么要赔?”
楚言提高音量:“可你也没有依据证明,你若不射杀我的马,我的马就一定会伤人啊!”
“诡辩!”少年也没耐住火气,辩驳道:“明明可以不伤一人,难道你还要我特地等死了人再出手吗?”
“你才诡辩!”楚言:“照你这么说,我现下便可叫人拆了这座酒楼,说酒楼会塌,到时候别人叫我赔,我也像你一样说辞,说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被坍塌的楼房压死,至于这酒楼是否真的会塌,谁知道呢,反正马是你杀的你说了算,那楼是我拆的就我说了算!”
一旁的小二瞪大了眼睛,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下了。
少年更是朝楚言迈了半步:“你!”
“子钦。”少年身后的雅间里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不徐不疾,即便是刻意收敛,也依旧带上了浑然天成的威严与气势,这是长年居于上位才会养成的腔调,不刻意不夸张,即便高高在上,也难以叫人心生厌恶。
武子钦一听声音果然住了口,回身朝着雅间里坐着的中年男人唤道:“老爷。”
老爷?他是这男人的家仆?不是吧,谁家能养得起这么通身贵气的家仆?
楚言好奇地歪着头朝里面看,就见窗户边的大桌子前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开口阻拦他们继续吵下去的中年男人,另外两个俱都是青年人,看着也就才二十出头,且都和中年男人长得有几分相像,只是一个看着更加恣意张扬,一个内敛静默。
大约是父子?
楚言暗叹一声这家人的基因真牛批,然后又把视线转回到中年男人身上。
她打量里头三人的时候,里头三人也在打量她。
之前同样是离得远看不请,如今才发现,那个能和虎啸军主帅之子武子钦打成平手小少年竟是如此稚嫩无害又矮小的模样。
中年男人收回视线对武子钦道:“赔她钱。”
原还执拗的武子钦竟就真的拿出钱袋子,给她掏钱了。
楚言接过银钱,拢了拢五指,心里反而觉得没劲,撇撇嘴道:“没意思。”
说完就要走,结果那中年男人开口唤道:“等等。”
武子钦立时便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楚言转头看向中年男人,不满道:“你要干嘛?”
无论是屋里的人,还是在屋外拦下楚言的武子钦,都因为楚言对中年男人的态度而神色难看。
反倒是中年男人老神在在,问:“你刚说‘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楚言双手抱臂,看着他嗤笑一声:“你问我就一定要答?你是我爹还是我家先生?”
楚言依着人设习惯性叛逆,后见中年男人不像少年这么讨人厌,才转口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与他争论本就是图个输赢,好出口气,什么对错我才不管,让你这么横插一脚,倒显得我胜之不武了。”
中年男人往后仰了仰身子,不知道是被楚言理所当然的不讲理给惊着了还是怎么的,又问:“那要怎样,才不算胜之不武?”
楚言看了武子钦一眼:“当然是要说得他心服口服,自愿把钱给我。”
武子钦回了他一眼,眼底明晃晃三个字:不!可!能!
作为皇帝,启合从未被人无礼对待过,若在京城,他恐怕早就任由身边侍卫把眼前这提督之子给拿下了,可如今他是微服出巡,不好太过张扬。然而就是这么一退让,让他发现了这小少年一言一行的奇异之处,并被这小少年挑起了多聊几句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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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朝楚言招招手,道:“来,进来说。”
楚言一脸无可奈何,虽进去了,却还是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启合帝好奇:“奇怪?”
楚言毫不客气地在空着的座位上坐下,推开面前明显被人用过的碗筷,说道:“就好像你说了谁都要听一样,就算比我爹官大也该谦逊点吧。”
启合帝微微眯起眼,口气却还是不变,继续好奇地问:“你怎知我比你爹官大?”
楚言转身去指那跟着进来,并且把雅间门关上的武子钦:“你这家仆可是知道我身份的,若不是官比我爹大,你敢这么使唤我吗?”
楚言的反问叫启合帝笑出了声:“所以你听话进来,也是因为你知道我来头比你爹大?”
“不然呢?”楚言抬手指了指自己,“我看着像是谁说话都会听的样子吗?”
启合帝大笑,似乎是喜欢极了楚言这般的直白。
楚言由着他笑,且还不客气地让一盏给她拿来新的碗筷。
因为楚言坐了武子钦的位置,又说武子钦是家仆,武子钦自然不好再在桌前坐下,便又去了窗边倚着,还斜眼看向楚言,旁观楚言如何作死。
他甚至还想,这江州提督之子日后若是知道了她今日是在和谁说话,表情该会有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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