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逍遥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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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饶命——！”

满地的断颅残肢。

魔神靠在主座上，垂眼瞧着跪在地上抖如糠筛的魔人。

“当年本座为护我族安危，一人舍了肉身、碎了魂魄，方保得我宗安稳。”青年眸底血色灼灼，面上却瞧着人畜无害。叹口气，略歪了头，手肘撑在主座扶手上：“本座保了你们的命，却扶不正你们的骨头，是么？”

“尊上、尊上不知——尊上陨落后，逍遥尊散了满身修为方保得尊上半缕残魄……九重天趁机遣来天将欲灭我族，若是、若是不肯投诚，我族必会——”

话没说完头就落了地。

剩下的魔人更是惊惧，连连叩首。

“本座倒要瞧瞧，”莫清源扫一眼跪着的、他昔日的魔臣们。

“今日究竟能不能听着真话。”

“你。”

被点名儿的魔人一抖身子，叩首道：“尊上归来乃我族幸事！尊上且问，臣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那你说说，当年邪神肆虐，纠集了万种恶念的孽畜伤我师尊，屠我族人。而后汝等又为何甘心尊他为首呢？”

“当年、当年尊上一坠轩辕台，逍遥尊失魂落魄，邪神借机化作尊上模样……明珏尊震怒，本欲斩杀邪神，却不知怎的改了主意……后来明珏尊亲到魔界来，劝诫诸魔投诚，尊邪神为首，说此是…此是保族的真正出路。”

“那么不肯投诚的呢。”

魔人抖了抖身子，撑地的手颤颤不已：“录大人……录大人誓死不从，当夜率魔欲斩杀邪神，谁知内有细作，反倒被邪神大人擒了去。据说……录大人被剥了面皮，与部下一同坠下轩辕台。”

莫清源不语，抬了抬手指，魔人的眼球奇异涨大，最后砰地一声炸开。

魔人捂着脸上两个血窟窿惨叫着倒地，身子扭成怪异的角度——身子里的骨头也在发涨。

等到血肉飞溅后，大殿里再无一人敢吱声。

“你。”

莫清源慢慢弯起眸子，似乎是起了兴致：“接着回话。”

沈兆风一进魔界，便陡然生出熟悉感。

这处的山石，这处的草木，这处的森严大殿……

魔界横尸遍野。

她陡然忆起，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魔界也曾有过这副惨相。

邪神肆虐，九重天降罚，魔族内忧外患。

那时她也有罪，当年是谁挡在她面前，对自九重天来的天将问道：“若本座自损肉身、毁尽魔脉、坠下轩辕台，九重天可否容得师尊同族内魔臣？”

天将持神塔，慈目，悲悯道：“准。”

当年她想要抓住他，却怎么也动不了。回过头去看，原来自己被神塔压着，全身灵脉尽断。

天将威严，肃声道：“逍遥尊为神不端，与魔私/通，本是大罪。奈何九重天慈悲，仅斩去灵脉以儆效尤。”

最后眼前血红一片，她眼睁睁瞧着那人随天将而去。

“你这是何苦。”有人屈身蹲下来，苦心劝道：“他是魔人，九重天本就视魔为患，怎肯放过此次机会。此时天将已去，再伤情也无济于事了。”

她勉力摇头，余光瞧见自己赤色袖摆。

“是我害了他……若没有当初……”

来人叹一声，将她搀扶起来，素白袍子因此染上她的血。

“你是天生的神，这点事还用我这个人神来教么？”他苦心劝诱道：“仅做回规矩的神，有什么不好。”

“你不会懂得，子景——”

轰隆一声闷雷炸开，她颤着步子，循着混乱的记忆往大殿走。

转过石山、再过了桥，往前再走数百步——

她就能见到她的——

殿门一开，一修长人影迈出来。

那人披着玄色袍子，眉似月眼似潭，还是那副人畜无害、不谙世事的模样。

还是那样好看，还是那样叫人喜欢。

他也瞧见了沈兆风，弯起眼睛笑道：“原来是师尊大人。”

她的青垣。

心善如水的青垣，为保族人与她甘愿自陨的青垣。

“青垣……”

她一步一步迈过去，抱住青年结实劲瘦的腰。

“对不起，青垣……”

清源——真名应是青垣，她的青垣也抬手环住她，轻轻问：“师尊可都忆起来了？”

“嗯。”

“忆起来便好。”他埋头在她肩上，方才杀了一通，着实累得很。

当年躺在她腿上撒娇的弟子，怎会吃得这么多苦。

她抬起脸来，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

“是我重塑了青垣的肉/身……”她说：“九万年，我们足足分离了九万年。”

“很疼，师尊。”青垣皱了皱眉，师尊碰着了他的伤处。

沈兆风陡然想起她亲手刺的那三剑。

“青垣，你有没有生过师尊的气？”

“有过。”青年垂眼看她，稍稍拖着尾音，眼睛也湿漉起来：“现在气还没消。”

“青垣不要气。”逍遥尊一向最宠弟子，因此立刻慌了神，索性踮脚去吻他的唇。

好在隔了九万年，这招依旧十分适用。

青垣确实气。

气她忘了一切，哪怕此后自己渐渐忆起一切之时，她仍旧一无所知。

气她太单纯，被那明珏尊三言两语惑得跌下神坛。

气她没心没肺，竟又在身边招了一堆男人而不自知。

他泄愤，因此咬破她的唇。

两人相拥在血气弥漫的大殿前，想来此时九重天的大人们也该气疯了。

青垣忽地笑一声，叹道：“昔时师尊曾教导青垣向善，可恰恰是善毁了青垣。师尊爱人，却不知人才是最奸诈之物。”

“不过一介人神，竟能诈得皇太子拜入仙家，偷来佛前圣莲育成圣子。”

“即便拖着残体败魂，也仍能搅得六界不安，真真是——好手段。是不是，孔圣人——不，明珏尊？”

沈兆风顿了顿身子，她不知该如何看待昔日挚友。

最终还是转过身去，冷融白着脸，在不远处立着。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子琼。”冷融笑笑：“魔神真乃六界俊杰，竟能生生挨过天雷之怒。”

“可惜，如今也是太晚了。”明珏尊长叹一口气，道：“邪神食得千粒金丹，又造了‘潘安手’，六界怕是要乱了。”

他仰头瞧，魔殿巍峨，先前她总爱往这儿跑，如今竟又回来了。

人终究是要仰望神的，冷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