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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身后的墙——陈啸之的办公室的方向,他现在应该正铁着脸,将自己交给‘学生’的数据自己重新做一遍。
——两个星期了。张臻和她搬到这里,和陈啸之呆在邻近的办公室,已经两个星期了。
张臻问陈啸之是哪国人。
沈昼叶:“……”
“我听你导师这英语有点口音哪,”张臻好奇地道:“应该不是华侨,他是新加坡的么?”
两个星期了,张臻和陈啸之几乎是天天见,
“……,”沈昼叶心情极其复杂,沉默了许久冒出一句:“……他是中国人。”
张臻:“……”
张臻差点喷出一口咖啡:“???你不是在骗我吧?”
沈昼叶头都不抬:“我骗你干嘛?他家住东城。”
“……”张臻:“东城区?你越来越能驴人了。”
沈昼叶将pencil在自己脑壳上磕了一下,开始推第二遍数据,边算边道:“他京片子说得比我溜道多了。”
张臻突然一顿,发现了中间的华点:“……等等,你怎么知道他家住东城?你们已经聊到这个层次了?”
沈昼叶:“……”
沈昼叶心想他是我前男友,就是每次喝醉酒都要痛骂的那个,我能不知道他家在哪?——但是这话在她嘴边转了半天,实在是说不出口。这秘密还是和她一起去坟墓算了……虽然能带去的可能性不大。
沈昼叶光是一想秘密曝光的可能性,都觉得胃痛。
她妈,她奶奶,甚至连梁乐魏莱徐子豪都知道陈啸之本科在斯坦福,硕博也还是在斯坦福,而她现在也在斯坦福。张臻一个山东人则听说过陈啸之的事迹,如今也知道了这个大神是她前男友。一切都千丝万缕地联系着。
这能瞒几天?
但是沈昼叶又实在没有力气告诉所有人,陈啸之成为了人生赢家,来给我当导师了。
那也太恐怖了,沈昼叶自己独自震惊了两个周都还没消化干净,再加上这一群人跟着一起闭嘴惊艳,沈昼叶估计会被这群人活活吵死。她都不敢想自己会遭到怎样的待遇——但可以确定的是,梁乐这人绝对会买机票过来看热闹。
——瞒一天算一天吧,她想。
那句话咋说的来着,一时瞒着一时爽,一直瞒着一直爽?
逃避可耻却有用。
沈昼叶心中有了定数,立刻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微信资料卡上是北京东城区。”
张臻:“……”
张臻接受了这句话,她被瞒了过去,愤怒地道:“你妈的,这个北京人跟我说了两个星期英语?我还问他whichesefooddoyoulikemost,他妈的他还彬彬有礼地跟我说dumplings!我还纳闷这世上咋还能有跟英语课文里一样喜欢吃饺子的外国人……”
沈昼叶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ipad屏幕,漠然地说:“外研社初二上学期英语课本上的对话?他在讽刺你。”
“……”
张臻:“你妈的,我记住他了。”
这男的真的有病,沈昼叶想,在张臻面前装了两个星期外宾到底是什么弟弟行为,这世上男的都这样吗?
沈小师姐一边思考男性的头脑构造,一边在自己的速溶咖啡里加奶加咖啡,下一秒她手机嗡地一震,沈昼叶拿起来看了一眼——
陈啸之发来一条微信:「你下午有课。」
沈昼叶:“……”
下一秒,办公室门上被敲了两下,陈啸之的声音在外面平直地响起:
“——let’sgo。”
这俩单词他说得特别自然,令沈昼叶想起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出现——每次他都好像不说中文,一开始沈昼叶以为他只是串了片场,在国外住久了切不回来,但是现在仔细一回忆,他在和她讨论文献时,那中文特别溜道,连一个英语单词都不加。
张臻:“……”
张臻用口型道:‘你导师他有病吗?’
沈昼叶:“……”
然后陈啸之又敲了一声门门,淡淡地道:“……yourclass。”
-
沈昼叶抱着自己的小本子和ipad,安安静静地跟着陈啸之下了楼。
晚夏加州,茫茫白白雨雾泼散开来,榕树气须被雨濡湿,风吹过美洲大陆的白月季。楼梯间里静谧得只剩三楼大型仪器运行的嗡鸣。
沈昼叶突然想起那年隆冬,她曾经也是这样跟在陈啸之身后。
十五岁的陈啸之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走在酒店逼仄的安全通道里,他将沈昼叶挡在身后,宾馆的门打开的瞬间风雪不可避免地灌入,那时的陈啸之转过身,把她轻轻搂在怀里。
——可那不是个拥抱。
十五岁的沈昼叶甚至没有在里面感受到他拥抱的冲动。
可是后来沈昼叶才逐渐回过味来,那搂抱的动作,是十五岁少年下意识的保护。
……从风雪,从人世。
十年后的沈昼叶闭了一下眼睛,尽力遗忘那一年的冬天。
暴雨落在窗户上。长大成人的陈啸之手里拎着把长伞,沿着一条极其相似的台阶走下去,然后推开了位于一楼的门。
晚夏湿润的风如山海般灌进楼梯间,花坛中的月季花如星辰般四散开来。
马上要上课的陈教授啪地撑开伞,走进雨里,沈昼叶摸出自己的小雨伞,抱着自己的pad咔哒了两下——那伞纹丝不动,像是里面的零件卡住了。
沈昼叶:“……”
沈昼叶拼命推伞柄,发现根本推不动,求救地看向陈啸之。
陈啸之:“?”
“……伞卡住了,”沈昼叶仓惶地道:“确实用了挺久的,估计是有零件卡在里面了。”
陈啸之冷淡地哦了一声,拿过那把伞推了两下。
男人的力气毕竟大些,他一推——两点红锈掉了下来,伞体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
沈昼叶:“…………”
“伞就别拆了吧,”沈昼叶惨淡地说:“应……应该是修不好了吧?”
陈啸之怒道:“这种破伞不能早点儿扔?你穷得揭不开锅吗?”
沈小师姐期期艾艾地搓搓爪子:“……没这么惨,组里还是给不少钱的,不幸中的万幸。但、但是……”
“……但是现在肯定没空了,”沈昼叶羞耻得耳朵都红了,几乎是哀求地道:“……能、能蹭一下你的伞吗……?”
雨中,拿着伞的陈教授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沈昼叶:“……”
沈昼叶站在楼门口小平台上,瑟瑟发抖地改口:“能、能蹭下你……您的伞吗?正好我们也顺路……”
陈啸之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
你妈的,什么垃圾人。
“——老师,老师。”沈昼叶几乎就要哭了:“教室很远的,我室友也不是个带伞的人,我俩加起来也只有这一把,你……您不给我蹭的话……我就得冒着雨狂奔过去了……”
大雨啪啪敲在伞上,她又十分可怜地搓搓爪子。
这是沈昼叶从小求人时的小习惯,求人的时候不仅哀求,还要两爪合十搓搓搓,她十五岁的时候会,五岁也会,搞不好婴儿时期都会——姑娘家家生得娇气乖巧,从小懂事可爱,天生的讨长辈喜欢,以这个样子去求人,向来无往不利。
‘老师’也会用了,‘您’也会用了。
陈啸之没说话。
沈昼叶小小地道:“陈……”
……那几乎是个走投无路的选择。
陈啸之的名字是他们亲密时叫的,她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充斥着这三个字,小昼叶喊这三个字时什么语气都用过。
娇的,嗲的,甜的,生气的难过的……那时陈啸之每次都会答应。
陈啸之突然开口道:“——沈昼叶。”
沈昼叶一愣。
“……干嘛呢,”
青年说话时,话音里充满着一种恶作剧的、甚至像是和她对着干一般的恶意。
“伞坏了不能自己去买吗?”他站在伞下,施施然地说:
“我和你撑一把伞,合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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