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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商时节,长安城秋雨连绵,天空像蒙了灰纱似的,迷迷蒙蒙,晦暗不堪,看得叫人心里发堵。朱雀大街上半天也没个行人,仔细一看,原来大多是躲在那透着光的酒肆里,饮酒吃豆,对长安城里的那件“大事”议论纷纷。
石板路上的水洼,几双官靴快速踩过,飞珠溅玉,却没在酒肆停下,背影直直往城南那头的公主府去了。
紧闭多日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晦涩的声音磨得漱鸢心中发麻,顺着声向门口看过去,那身影颇为熟悉,淡淡道,“都说了不吃。拿走吧。”
幼蓉是她的贴身婢女,端着饭菜立在门口片刻,却还是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道,“公主虽然被禁足了,可饭还是要吃啊。”说完,又燃起两盏烛灯,才叫这屋子总算亮堂些。
火光跳动起来的一刹那映在漱鸢脸上,幼蓉抬头望向她,不禁心下一惊。
侧靠在斜榻里的人美得毫不吝啬,眼角眉梢有曾经张扬过的痕迹。只是现在她面色苍白,神色憔悴而散漫,浮在脸上那层妆容将她曾经的美丽渐渐隐去,明月似是不再落入她眸中。
漱鸢被光亮刺了眼,缓缓睁开眸子,慵懒道,“谁让你点灯了?”
“公主恕罪,”幼蓉闻言连忙后退一步,跪在塌前,道,“奴婢只是想着让堂屋亮些,公主也能......有些精神。”
这话落在漱鸢耳朵里,却是冷不丁呵了一声,冷眼地瞥向那盏烛灯,“精神?......这是让我有了精神,好去赶着投胎么。”
漱鸢说着慢慢起身了,自己探手拿了杯茶抿了抿,只觉得苦涩味杂,亦没有加她最爱的酥酪。
也罢,如今她是犯了大罪的禁闭之人,哪里还有往日的待遇?
幼蓉想到什么似的,赶紧把今天中午听来的消息如实说了,“听闻陛下已经下令处斩了那两个道士,亦问责了公主府的内侍监,想来马上就要给公主解禁了,公主是陛下的妹妹,陛下一定会宽宏大量的。”
漱鸢引着袖子慢慢拭了下嘴角,漠然一笑,将茶杯放回去,寒道,“本宫本就无错,何谈等陛下原谅?”
说着,漱鸢的思绪飘回了那日,她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去紫竹林里独居小住几日。可那天一朝醒来,竟发现床榻上多了几件道士的衣服。她正奇怪着,恰逢驸马宋洵带人来给她送东西,目睹了屋中的一切。她正百口莫辩,谁知家丁又从院中的水缸里搜出来两个裸着上身的陌生道士,皆战战兢兢地“招了”。
几个线索串在一起,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出一场风月之事。
风言风语迅速蔓延了整个长安城——最受先帝宠爱的永阳公主竟然偷着同道士相好,这样香艳的皇室丑闻被添油加醋一番,终于落到新帝耳中,惹得龙颜震怒,先是责令市坊一律禁谈此事,后又禁闭李漱鸢于公主府,但凡当日在场之人一律关押大理寺严审。
忆及这曾经繁花似锦的公主府,便想起了驸马宋洵,以及那晚宋洵带着笑意递过来的那盏花酿......
定是那酒中有蹊跷。
漱鸢首当其冲疑心于他,也是万事有因才有果。
说起来,宋洵并非她心中属意之人,可天意弄人,一道无法抗拒的圣旨斩断了她所有的愿想。
回想起出降后的日子,虽没有琴瑟和鸣,可也算平淡如水。刚开始还算过得下去,可终究日久见人心,宋洵不仅不是个良人,甚至是个心猿意马之辈。
起初,她常诏他去公主府陪她下双陆棋,他却渐渐变得魂不守舍,时常握着棋子滞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漱鸢当时只道是他繁于政务,于是不再诏他来陪着。
而后先帝驾崩,她即便无心于他,这日子和规矩还是要继续下去。却不料有一日,侍女悄悄来报,说亲眼看到宋洵和一位陌生女子在柳树下纠缠不清,拉拉扯扯。
她是公主,便需得有公主的尊严,漱鸢终于怒不可竭,立即诏令宋洵来欲要个交代。
宋洵还真的来了,带着些精致的点心和花酿,他向她赔罪,低眉俯首地向她敬酒。漱鸢被哄着喝下两杯,谁想竟一下子睡了过去。
她不曾想到那样清秀的一张面孔底下是如此狠毒的一颗心,竟安排了这样一场“丑事”在自己头上。
想起当日对峙朝堂之时,宋洵在新帝面前那痛心疾首的“诉苦”,仿佛自己真的辜负了他一般。
新帝是她的异母兄长,平日并不亲厚。他那皇后以前是从四品上的宗正之女,初进宫的时候曾与她生过龃龉,如今也趁机落井下石,是欺负她没了父亲。
若是先帝在,她又怎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此时,只听院子里一阵骚动,公主府里仅剩的那几个内侍拦不住人,只得匆忙跑来禀报,话音刚落,几双官靴停在房门口,朝屋内人喊道,“陛下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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