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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涌来的风雨,在一瞬间都被他的大袖衫挡在外面,周身被一阵冷香所环绕着,很是熟悉,可闻着依旧叫她心中跳跃着。
漱鸢被他七手八脚地裹成了个包子,她抬眼看到宰相的进贤冠的长簪上,不断地有雨滴凝结又滴落下来,急道,“那你怎么办?”说着,回头高声唤道,“还不快去给房相拿伞来。”
方才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随行的人被公主差遣地老远,这时候听见公主传唤,又赶紧举着华盖跑过来,遮在公主与宰相的头顶上,道,“公主,幼蓉跑去附近的殿内借伞了,您先在这下头避避雨。奴看前头是自雨亭,要不然去那避避雨!”
华盖并不大,所能遮盖住的只有一人,除非两人挤一挤。公主见宰相双肩湿透,伸手就要拉他站进来一起躲雨。
宰相不经意地避开她的手,看了一眼内侍,然后道,“公主不必担忧。臣有冠帽,再说了,拿芴板挡一挡,也是可以的......”说着,宰相举起那一条可怜的象牙芴板遮蔽在头上,显得有些窘迫。
公主看得哭笑不得,失笑道,“罢了。咱们快些走去自雨亭吧!”说着,她披着那大袖衫自己先跑进雨里,冲身后那内侍道,“你把华盖给房相打着吧!”
宰相听了公主那句话,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意,他想,或许李漱鸢真的想过利用他,可是归根到底,她还是在意着他的。
“哎公主——”内侍左右为难,也不知是该追过去,还是该给宰相打着,“房相,您......”
“你自己打着吧。”宰相淡淡一声,拂袖转头也走入雨里,快步往那小亭子去了。
自雨亭孤零零地就坐落含凉殿与太液池之间,仿佛是知道有人会在此躲避骤雨似的,故而命名自雨亭。
宰相的大袖衫虽然薄,但是对公主来说已经足够,一路小跑直至亭子里,没有再湿透得更厉害。
她立在那,见宰相举着象牙芴板疾步而来,有些不快,扬声道,“我将华盖给你用,你怎么不用?房相若是淋雨得了风寒,父亲可要怪罪我了。”
说着,她见宰相有些狼狈地站了进来,衣角湿哒哒的雨水没一会儿就将彼此脚下的地面打湿了。宰相低头一看,有些觉得不成体统,于是默默往旁边错了一步,和公主离远一些,免得把这雨水的寒气过给她。
“华盖乃天家之物,公主怎可以随意给臣使用?”他喃喃说着,一面仰头看雨,一面掸了掸衣袖上的雨珠。
漱鸢偏着头打量起房相如,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一向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宰相,居然也有被一场急雨淋得如此窘迫的模样,只见他圆领外衫湿了大半,衣袖也不再有飘逸之意,像个落汤的兔子似的,耷拉在他的手边。
有时候,这样的宰相反而更接地气,叫人才会意识到,原来他也是个凡人。
房相如无意中侧头看见公主正仔细端详自己,不由得有些无地自容,慢慢别过脸,难为情地抬袖半掩着嘴闷声道,“公主不要再看臣了。如此狼狈之态,实在是难以入目。”
漱鸢闻言轻笑起来,“如何难以入目?我倒瞧着甚好。宰相淋成了落汤鸡,那该多难得啊。”
她在不轻不重地奚落他,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在堵气,房相如没再说话,任凭她对着他的窘态发出轻轻笑声。忽然,他想起她在陛下面前要给他说媒的事情,面色不豫起来,“说起来,臣想提一句,今日公主又在陛下那胡言乱语了。”
公主眨了眨眼,不解问道,“我又如何了?”
宰相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轻轻一拂袖,终于难为情道,“如何了?乱点鸳鸯!什么侍妾,什么美人,臣对此事还什么都没说呢,倒让公主自己决定了。”
公主轻声嗤笑,笑弯了身子,然后直起来,望着房相如道,“怎么,这也有错?难道你真的打算孤单一辈子吗?”说着,她有些不情愿,抿嘴喃喃道,“你连我都看不上,真不知道你以后会喜欢上谁......”
房相如双手揽袖立在那,斜眼瞥了她一下,然后沉沉叹口气,扬声道,“也许陛下说得对,以后宋洵早晚出去自立门户,宰相府太大了,一个人住着,好像是少了点意思。若是以后臣病了,连个近身照顾的红巾翠袖都没有,着实可怜。上一次,中书省打理杂物的高内侍还与我提起过,他有个远亲......是个姑娘.........”
漱鸢听了立即调转过视线看他,眼神凶巴巴的,问道,“什么!高内侍已经给你找姑娘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宰相忍住上扬的嘴角,故作思考,半天才喃喃道,“约莫好几个月了吧......听说贤良淑德,很会照顾人......”
这些内侍真是惯会往王侯将相身边塞自己人,是不是照顾完笔墨纸砚,就要照顾到床榻上去了?
公主没好气地瞪着他,急着戳破真相,道,“你还感动了吗?也不想想,她要是照顾你,那是因为你是一国宰相,你若只是个街边卖饼的,你看她还会不会那么\'贤良淑德\'。”
“真的假的又如何呢?世上本来就是真假参半,感情也是这样。臣要是真的需要,侍妾也好,夫人也罢,是哪户都无所谓了。”
漱鸢冷冷地哼了几声,嘴唇一撇,调侃道,“真以为房相与众不同,独善其身呢,原来也不过是尔尔——”
房相如扬声说诶——,摇了摇头道,“公主不要把臣想的太高,其实,臣也是常人罢了。”
大雨落在飞檐上,顺着弧度滑了个半圈,然后滴落了下来,在眼前形成了一幕雨帘。
自雨亭不远不近的回廊处站着两人,男子收了伞,见自雨亭里有两个背影,不由得留意几分。
“房相?......那他身边的那位是谁?”九王李睿眯了眯眼,却看不见大袖衫下面的脸。
周英娘柔柔道,“方才妾身也看到了,似乎是永阳公主。”
“哦?”李睿很是意外,房相与永阳公主的关系这般的好吗?
正想着,忽然听闻身后有人哒哒的跑来,李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宫人打着伞一路奔了过来,她急不可待地冲进回廊,气喘吁吁,迎面差点撞上他。
幼蓉抬起脸,大吃一惊,连忙低头行礼,“九大王......奴没有看见,还望九大王恕罪。”
李睿说无妨,“你是......鸢妹妹身边的幼蓉?”那头说正是,待到她抬起脸,李睿却凝神了,只见雨水打湿了她脸庞和发丝,显得楚楚可怜,李睿看得失神了一下,道,“你这伞算是白打了,鸢妹妹性情凶点,你侍候她,恐怕不简单吧。”
幼蓉微微一笑,“公主对我们很好。”
“那就好,你去吧——”李睿说着叫她下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背影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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