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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称呼都变了。从前叫洵儿,方才却直呼“君”,宰相大概对那事情极其不满。
宋洵自然听出其中意思,平淡答道,“义父多虑。洵虽是国子监之人,可也对陛下新政之事有所薄见,所以想要略献策一二。”
房相如冷淡一笑,“的确。身为陈国公府上的门客,自然有门路将文书递上去,只是递送到我这里来,未免是送错了地方。”
说着,房相如从袖中抽出那文书一把拍在宋洵胸前,寒声道,“朝堂之事并非你所畅想的那般简单,动一发而牵全身,其中的利益关系,暗潮汹涌,陈国公没有告诉过你吗?”
一听陈国公,宋洵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立即转为强忍的平静,浅笑道,“义父原来是因为我成了陈国公府上的门客而动怒了。”
怒自然是有的,一是因为宋洵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事情,二则是因为他发现这孩子近来愈发的怪异。
自从上次因为漱鸢的事情,父子二人闹过一次不快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说过话了。再加上后来宋洵准备明书科,大行皇帝御龙归西,一忙起来,竟是许久都没有这般面对面说过什么话了。
在这段他疏忽的日子里,宋洵似乎变得令他有些不认识。
房相如上前一步,负手颔首道,“你如今成人了。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拦你,只是陈国公,我要劝你小心为上。”
宋洵淡笑,“义父所言为何?”
房相如看了他一眼,道,“此事为朝堂之事,无须你知。”
宋洵却突然神色凛然几分,“无须我知道......义父,你曾经做过的事,是不是都不许我知道?”
房相如一震,皱眉抬目,“你是何意?”
“洛阳。”
房相如眸中忽然闪过几分错愕,其实他知道宋洵所指是什么,只是他有几分不确信,更不知道宋洵是如何知道的。
二人毫无避讳地对视着,其中复杂的况味一语难表,这义父义子站在这宫道上,仿佛都在对对方宣战似的,不退让半步。
忽然那头有人跑过来,见着宰相和宋洵都在,赶紧过来,扬声道,“房相!宋博士!咱家去中书省和国子监都寻了遍而不见,想不到在这同时碰上二位!”
来的人是陛下身边的总给使,房相如偏眸一瞧,冷声问,“总给使有何事?”
“陛下方才看了几份奏牍,其中一份甚好,竟是宋博士之笔。遂请房相与宋博士往延英殿走一趟。”
房相如心里一沉,不想宋洵居然绕过他,又借着陈国公府递送的奏牍往陛下那又直接送了一份。他回应了总给使后,与宋洵并肩而行跟随而去。
到了延英殿,李睿正在书房踱步,一见宰相和宋洵来了,果然龙颜大悦,一面说免礼,一面连连称赞道,“房相!宋洵果真是你培养出来的,你可见了那写的新政之策论?朕心甚慰......”
说完,李睿拍了拍宋洵肩头,道,“朕新朝能有此人才,真是可喜可贺......”
不等房相如开口,宋洵抬袖笑道,“陛下过誉。臣不过是将所思所想写下来,只想为陛下解忧一二。”
陛下点点头,抿唇而笑,随后才看向宰相,道,“房相,你对于宋洵之策,可有和看法?”
房相如沉沉一礼,肃声道,“回陛下。臣都一一看过了。策论之逻辑条理,不成问题,可其中细节之处,恐应再为斟酌。高句丽地势处北,入冬后冰雪严寒,春来得又迟,因此若想趁着冬征长驱直入,直取都城以此拿下高句丽,必然不可。此为其一。
“关于封千户一事,臣不得不说起西汉七国之乱。当年御史大夫晁错提议景帝,夺楚赵等封地以此削弱诸侯势力,而后爆发七国之乱,虽叛乱平定,可国力受损。由此可见,封赏易,而收权难。陛下今日加封千户于国公同节度使,来日若想再收回,恐难上加难。不如保持原状......”
李睿忽然道,“奉赏易,收权难......看来这个道理,房相也是懂得的。是不是朕以后要做什么事,都要先经过你这个宰相的同意?”
房相如心中一震,低头道,“臣不敢。”
李睿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颔首冲宋洵道,“宋洵,不想你虽然入仕国子监,竟如此胸怀大志。除了房相对你教导有佳,想来也是你自己有所学悟。”
李睿思索片刻,然后道,“宋洵在国子监的确有些屈才了,可你尚且年轻,又缺少历练,不如这样,朕特加封你为从八品的承务郎,日后若是有什么关于新政的策论,也好递送进来,给朕瞧瞧。”
宋洵浅笑,立即长拜,答:“多谢陛下恩典。”
李睿点点头,望了一眼房相如,又看了看宋洵,忽然想起父亲最后叮嘱他的话——“房相如不可轻易动,若为拉拢,可赐婚宋洵,以示恩典。”
他想罢,开口对房相如道,“想来房相这义子年纪似与永阳长公主相当,朕曾经就听闻先帝有意赐婚,不想却耽搁了。不如等新政之事过去,朕便了却这桩好事。”
不等房相如反应过来,宋洵当即大喜,长身一拜,道,“臣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尽忠。”
房相如眼前一晃,听得心中几欲滴血,他狠狠咽下半口气,隐忍环袖,却是一言不发,既没有直言反对,亦没有感谢圣恩。
两人退出了延英殿,走出延英门,房相如一路快步疾走,脚下几乎踏破砖石似的,浑身上下充满了煞怒之气。
待到走到无人处,他骤然一顿,回头冷凛怒道,“宋洵!你疯了!新政之事,岂容你稚语定论!”
宋洵起先被房相如的震怒所怔住,随后缓缓平静几分,像是说家常话似的直言道,“义父如此动怒,因为洵欲尚公主?”
房相如握拳,紧走几步过去,一双眉眼拢着阴云似的压的极低,他垂眸低声字字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侯府四娘子泾阳县主侯婉卢关系匪浅,如今你又想尚公主,只要我在,便不会同意此事。”
宋洵道,“义父爱恋永阳长公主,可又因为义父身为宰相,不得尚公主。难道,义父不可,洵也不可?还是,义父可,洵才可?”
他说得有几分挑衅之意,年轻的俊容上燃烧起几分恨意的火焰,无所畏惧地对视着当朝宰相。
房相如自一开始便一直隐忍着这份怒意,只因宋洵还是他的义子,至少还要留着几分颜面。可方才听了他那些如此不堪的话,不仅隐晦地涉及了漱鸢的名誉,更是说出,“义父可,洵可”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房相如双目通红,顿时气涌如山,他暴跳如雷,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狠狠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重重地扇在宋洵的脸颊上,眼见上头刹那间红了个透。
他气喘不已,一手叉着束腰,一手慢慢抬起,直着宋洵,低怒道,“忤逆竖子!我不许你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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