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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寝殿内,小太子刘明不知何故醒了,正在大哭。太后听着孙儿嘶声哭叫,十分心疼,忙入内把小孙儿抱了,百般安抚。
小太子委屈地哭了阵儿,才停了下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太后。
滕太后抱着他,柔声哄道:“小明儿别怕,有奶奶在这里。”
小太子趴在她肩头,吚吚呜呜了阵,咬着手指头,又重新笑起来。
滕太后听到小孙儿的笑声,才略松了口气,仔细端量小太子的脸,道:“你母后太过大意了,该抱着你才是,方才哭的那样,让我好生心疼。”
小太子似知道太后在关怀他,便嘿嘿又笑。
滕太后看着太子闪闪发光的眼睛,望着他脸颊边儿上的两个酒窝,瞬间风云变幻,眼前极快地出现幕幻境:
乱石嶙峋,阴云密布,那孩子躺在乱草之中,张大了嘴,哇哇大哭,挥舞着细细幼嫩的胳膊腿,仿佛在竭力抗议,拼命挣扎……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这弥足珍贵无以伦比的小生命,却在刚刚出生,毫无反抗的时候,就得接受命运的审判,残忍而直白的面对生死!
那还皱着的小小脸皮上,仿佛,也曾经有这样的对儿……
“娘娘……”呼唤的声音从旁传来。
滕太后身子轻轻晃,从迷境中醒了过来,眼睛是湿润的,泪悄悄地涌出来,让太后的眼皮发涩,仿佛在水中泡过。
心也悸动着,莫名地又觉得周身发冷。滕太后的体质原本极好,但就是在那场意外产子之中,伤了根本,但凡天冷,身子就发虚,从骨子里透出森森凉意,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那怨愤的小小魂魄缠绕,森冷之意,是在提醒着太后那样、永不可忘的过往。
太后觉得脸颊上微微地有些发痒,她抬起手来轻轻一擦,看到手指上有透明的泪渍。
为何会在此刻,那些鬼魅般的记忆片段会忽然掠过心头?
“何事?”太后愣了愣,握着给小太子擦过泪的帕子,轻轻拭过自己的眼睛,又紧紧把小太子搂在怀中。
雪海低头道:“奴婢刚才去查问过了,原来刚刚太后见到的那人,就是今日皇上召进宫的、曾救了解少卿的那名丞相府的家丁。”
“是他。”太后点点头,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那名家丁……
雪海道:“我听秦公公说,这人似乎很讨皇上欢心,自进了殿,皇上便笑声不绝。”
太后面无表情:“那这人现在还在宫里?”
雪海道:“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也自殿内出来,应该是出宫去了。”
太后回想了下,那道站在栏杆前的影子,如此清晰,给她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感觉从未有过,就像是有什么戳在心里,有几分隐隐地不适。
与此同时,荷池边儿上,皇后问过之后,林美人江才人以及宜妃,齐齐地便看小庄。
小庄抬眸,目光缓缓地从众人面上扫过,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算是同朵花,从不同的位置去看,也各有不同,我觉得林美人、江才人都各有其美,不相上下,若说是像谁谁,却岂不是有些自贬身价了?”
小庄说到最后,便微微一笑,看向皇后:“娘娘您说呢?”
皇后这才笑道:“我就说……锦懿妹妹是极聪慧可人的,本宫心里头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竟都给你说的明明白白。”
宜妃也道:“罢了罢了,在锦懿跟娘娘跟前,我们都是些蠢笨不堪的俗人了。”。
小庄便道:“我不过是胡言乱语两句,不免肤浅,宜妃姐姐别放在心上,否则我便无地自容了。”
宜妃握紧小庄的手:“我还不知道你么?姐姐是开个玩笑,你也别说见外的话啦,来,姐姐敬你杯。”
宜妃说着,便举起酒杯,向着小庄示意,缓缓饮了口。
林美人听了小庄的话,笑容便有几分僵。
她原本是个不起眼儿的秀女……自打得了圣宠,宫内暗中有些流言,都说她生得跟懿公主有几分相似。
林美人没见过小庄,对这话半信半疑,加上她本就生得美貌,故而也有些不服气,如今当面儿见了小庄,那颗心却凉了半截: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
恰好江才人就提起这件事来,小庄却又不软不硬地撇来去了,林美人心头有些不太好受,她虽然貌美,性子却有些轻,加上近来皇帝对她十分疼爱,越发纵容了她,见小庄把她跟江才人相提并论,那脸上的笑顿时便挂不住了。
此刻见宜妃对小庄如此厚待,谁不知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能压宜妃头,其他没有人能小觑她分毫,如今却对小庄如此逢迎。
林美人便道:“宜妃娘娘跟懿公主感情可真好……说起来,幸好上回懿公主有惊无险,只不过如果公主能早点回宫就好了,宜妃娘娘所怀的龙嗣也不会……”
宜妃听,陡然色变。
宜妃还未开口,皇后已经斥道:“林美人,你胡说什么。”
林美人面露惶恐之色,忙起身:“娘娘恕罪,奴婢只是一时想起那些事,有所感慨,失口说了出来,请娘娘恕罪!”
皇后皱眉肃然道:“本宫看你大概是多喝了几杯……此刻正是其乐融融的好时候,何必说那些大煞风景的话?还不快些向宜妃娘娘跟懿公主请罪?”
林美人便忙又向两人见礼,宜妃本要呵骂,不料皇后先步训了林美人,若她还追着不放,未免显得太过霸道。
宜妃便冷哼了声,道:“既然皇后娘娘都不计较了,那就不必向本宫请罪了。”
小庄倒还是和颜悦色,微笑着轻声说道:“所谓浮云苍狗,世事无常,谁知道下步能发生什么,不过是命数罢了,且过去之事,不必总惦记不忘,仔细看将来才是正经。林美人请起身吧。”
林美人告罪起身,重又落座。
皇后才对宜妃道:“行了,瞧在今日是本宫召集的面上,别愠恼了,何况……皇上近来也十分疼爱妹妹你,妹妹身子又康健,想必不日便会再有喜讯,到时候你乐都来不及呢。”
宜妃听了,才又笑道:“那我就多谢娘娘吉言了。”
皇后看看在座三位妃嫔,叹道:“本宫虽然有了小太子,只不过偌大后宫,皇上的子嗣实在是太过凋零了,本宫也希望各位姐妹能够争气,快些给皇家开枝散叶……那样小太子也多几个玩伴,太后必然也开心,那情形该是何等之好?”
宜妃跟林美人江才人都低了头,各怀心事。
小庄道:“娘娘凤德无双,日后皇族血脉必然会兴盛起来,不负娘娘仁心厚望。”
皇后点了点头,向着小庄微微笑,又道:“妹妹可别只说宫里,妹妹可也要快些见好消息呢,我跟太后也都盼望着呢。”
小庄心头一梗,微笑转开目光,看向湖中那随风而微微摆动的荷叶荷花,此情此景,固然是极好的,只不过,此刻,小庄竟格外想念那人温暖的聒噪而已。
成祥陪着皇帝说了半天的话,皇帝也没说要许他什么,便放他出宫了。
秦公公亲自送了成祥出来,道:“成祥啊,你这孩子……倒是有点福气,难得跟皇上说的这么高兴,以后或许还真给我说中了,你要高官厚禄,平步青云啊。”
成祥有些苦恼:“公公,皇上什么也没跟我说,侍卫都不许我做,还说要让我做公公呢。”
秦公公噗嗤一乐,道:“皇上肯跟你说玩笑话,那就是赏识你的意思,我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对任何的臣子这样过……何况你们才见了头一面,你小子还真跟皇上有缘……”
“别提了,”成祥唉声叹气:“我可不知道皇上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看现在这情形,要皇上赐我个大大地封赏是不能够了,也不知得猴年马月,我可等不了啊。”
秦公公惊讶之余,差点儿乐得捧腹:“我说你这小子,你不是说不在乎高官厚禄吗,怎么这会儿却又等不及了?”
成祥悻悻地说:“您老人家不知道,高官厚禄我辈子不要也不馋,但我要的那个,却是一刻、天也等不及啦!”
秦公公莫名其妙,眨眼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么火上眉毛的?那为何不干脆跟皇上说起来试试看?”
“我倒是想说呢,只怕现下说了更糟……”成祥哼哼了几声:“我也不跟您说,跟您说了也没用。”
秦公公笑道:“你不说也罢了,只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以后皇上保不准就会真留你在身边儿,你可得小心着应对啊。”
成祥道:“他又不许我当侍卫,莫非真的要留我当公公,我可不要跟您老人家做伴儿啊。”
“哈哈……”秦公公笑了几声,又故作愠怒:“大胆,好些人求着要当我老人家的跟班儿,我还不答应呢!”
成祥叹了口气,道:“您老人家该答应还是答应着吧,我也该想好后路了……”
秦公公目送他往外而行,望着那英武的背影,忽地心头一动:“这小子怎么越看越眼熟……像是谁呢?”
成祥出宫之后,刚要去如云客栈找猛子,谁知一拐弯,眼前黑,就有道人影晃过来,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将他压在墙上。
成祥一抬眼,望见对方横眉怒目的模样,便笑:“干吗啊温大人,你这么想我,特意在这儿等我啊?你小点儿劲,我胸前还有伤……”
温风至只觉得牙痒痒地,恨不得口咬过去,先把成祥咬死,望着他笑嘻嘻之态,便道:“你在皇上跟前怎么应对的?皇上说什么了?你有没有提起小庄……”
成祥歪歪脖子,伸出舌头,翻着白眼儿,声不吭。
温风至气得吼道:“你干什么!”
成祥这才又睁开眼睛,道:“你快把我勒死了,还叫我怎么说话?这就是你跟人说话的方式啊?”
温风至的手发抖,简直就想什么也不顾,直接掐上成祥脖子,用了十万分的自制力,才缩回手。
成祥道:“这才对嘛,要和和气气的,和气生财。”伸手抚了下领口。
温风至忍无可忍:“成祥!”
成祥这才抬头笑:“看你急的这个熊样,好歹也是当大官的人了……”
温风至简直要跪倒在他跟前。成祥见温风至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才伸手拍拍他的肩:“消消火,别把自己气坏了就不值当了……”
成祥趁着温风至还没被自己气晕过去,就把面圣的经过跟他描述了遍。
温风至一步一步听着,那颗随风飘荡的心才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这么说,你没有泄露小庄的事,也只是说跟我是泛泛之交?”
“你当我真的傻啊,”成祥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温风至,“我当然知道皇上不是傻瓜,他定叫人调查过我,所以咱们两认识这件事儿,是瞒不过去了,你瞧,我猜的果然是准,皇上连你把我从牢中救出来的事儿都知道了!至于小庄,你跟甘少泠都恨不得揪着我的耳朵嘱咐了,何况小庄自己也说过些……我当然不能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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