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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攸宁是真没想到姬朝宗居然会在这,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地错愕,等听到他的话才回过神,轻轻“哦”了一声,她连忙提了步子朝人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她似乎感觉到什么,转头朝身后看去。
果然,
刚才送她过来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偌大的院子,此时竟然只剩下她和姬朝宗两个人。
顾攸宁突然就有些不大想进去了。
虽说因为谭太医的缘故让她对姬朝宗存了一份感谢,但想到这人当日在金台寺的恶劣行径,她就实在不想和他有什么私下相处的机会,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又再犯?或者仗着在自己家里,更为恶劣?
柳眉轻轻拧着,红唇也紧抿成一条直线,她一手握着包包的带子,脚下的步子磨磨蹭蹭的,是一点都不肯再往前迈。
“顾攸宁。”
前方传来姬朝宗的声音,听着距离似乎比先前又远了一些。
她也不知怎得,听到这一声,心下一凛,忙抬头应了一声,然后她就撞进姬朝宗那双不耐烦的眸子里,那人手握书卷,站在长廊上,长眉微扬,平日大多弯起的嘴角此时轻轻抿着,即使一句话都不说,也能从他的脸上读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似乎她要是再在这耽搁下去,他就要找人把她扔出去了。
握着带子的手骤然又是一紧,脚下的步子倒是终于舍得朝人的方向走了过去,等走到人跟前,她低着头,小声喊道:“大人。”
姬朝宗连一句话都懒得应她,低着眼帘看她一眼,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
长廊外侧种了许多竹子,郁郁葱葱的,此时正在迎风舒展,而长廊上,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向前走着,除了这徐徐春风也就廊下挂着的竹风铃发出一些动静了。
不知走了多久,姬朝宗才停下步子。
顾攸宁一直低着头跟在人身后,听到消失的脚步声,立刻也跟着停下步子。
见他推开一扇门,她偷偷掀起眼帘朝里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确是书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握了一路的带子也终于松了开来,紧绷的心弦放松了,她也终于有心思去打量这间屋子,以及这间屋子的主人。
小心翼翼地看着姬朝宗的背影。
这个点,还是这幅打扮,倒像是昨儿夜里就睡在这,所以……这里还真有什么女主人不成?
不过这个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传言就说这位姬大人几乎很少去秦楼楚馆,如今看来只怕是早就藏了美人在府里,也不知道顾婉知道会不会闹脾气,亦或是……忍?顾攸宁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顾攸宁。”
这是姬朝宗今日第二次喊她,仍是那种不耐烦的语调,依稀可见有些冒火,“你还杵在外面做什么?”
她甚至不用抬头都能知道他现在肯定是皱着眉,薄唇向下抿着,都说这位姬家的世子爷最是温润不过,可顾攸宁却觉得那些人一定是瞎了眼,这算什么温润如玉?
脾气暴躁,性子恶劣,就这样的性格,就算长得一副天仙样,她都不要。
心里腹诽了几句,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敢露,她抬起头,十分无辜且好说话,“我就是在想要不要脱鞋。”
奢靡的姬大人连地上铺着的都是一寸一金的软锦,顾攸宁虽然只是找个借口,但也是真的询问,她知道有些人家有这个习惯,一般客人进去都会准备好备用的软底鞋。
姬朝宗闻言倒是皱了眉,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这句话。
不过——
“没那种东西,”
他边说边转身往屋子里走,语气很淡,“进来吧。”
这里平日他自己都很少来,更不用说待客了,又岂会准备那些东西?
留在外头的顾攸宁倒是又愣了下,这里不是还有其他人住着吗?怎么会没有这些东西?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既然是养在外头的女人自然是不好让别人知道的,至于那位“女主人”进这样的地方又岂会需要换鞋?
这样一想,她也就不再纠结了。
生怕姬朝宗再喊,她连忙提了步子跟着人走了进去。
余光瞥见跟过来的顾攸宁,姬朝宗连眼帘都懒得抬,指着桌上的那幅画以及那堆东西,懒散道:“东西都在这,还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顾攸宁轻轻应了一声,她这些年也会接一些修缮古画的单子,对这个倒是并不陌生,先看了一眼桌子,从笔墨到水、纸还有颜料,不仅准备的十分完善,用料还都是顶级,“这些就好。”
她说着把袋子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这才去看那幅画。
桌子上摆着的是一副山水画,前朝宋大家的《春明和景图》,顾攸宁从前陪着祖父去做客的时候在别人家中看到过,那时候祖父还夸赞这幅画无论是构图还是用色都是宋大家所有画中最为成熟的一副。
哪想到好好一幅画如今竟然在上头出现了三条划痕,爱物心切,她不禁低声叹道:“好好一幅画怎么成这样了?谁这么糟蹋。”
她本意只是自己感叹一句。
偏姬大人自作多情,只当她是在同自己说话,这会就蹙着眉看着人说,“我。”
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让顾攸宁一愣,她呆呆抬起头,不解道:“什么?”
姬朝宗看着她,似乎觉得她有些蠢,又说了一句,“我糟蹋的。”
啊?
顾攸宁眨了眨眼,想到那三条抓痕,语气讷讷,“可我……看着怎么像是猫的抓痕。”
“我捏着猫的脖子让它在画上抓的,”说完,他扬起长眉,一副你有什么意见,亦或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顾攸宁没话说,她只觉得很无语,甚至觉得这位姬大人可能精神有问题,要不然谁会这么想不开自己让猫在名画上抓几道子,不过……她选择闭嘴。
她今日是来还恩情的,可不是来同他吵架的。
摇摇头,刚想说没。
外头就传来一声很轻的“喵”。
顾攸宁一怔,还真有猫啊?循声看去,就见外头有一只灰白相间的肥脸猫正踩着轻轻的步子往里头走,它似乎对这个环境还感到一些陌生,走起路来并不快,时不时往四周看一眼,等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子才变得轻快了许多。
就在快凑到姬朝宗跟前的时候,它不知想到了什么,步子突然猛地停下,然后一步步往后倒退,可它肥嘟嘟的一只,退得又慢,还没往外退几步就被人捏住了脖子。
突然的悬空让它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嘴里还不满道:“喵!”
“啧。”
轻轻松松捏着猫脖子的姬朝宗听到这不满的一声,扯唇嗤笑:“你还敢和我闹脾气?要不是你,我至于被阿娘赶出来?”想到自己昨日提着烧鹅回家,刚吃上一顿热饭,就被阿娘塞了这只蠢猫。
理由是这只蠢猫差点又把父亲给母亲画的新画弄坏了。
爱物心切的萧雅气得不行,直接把蠢猫扔给他,还附带一句,“你送得好东西,以后别再让我见到它。”
姬朝宗觉得自己还挺惨,当初明明是母亲要养猫,他费尽心思托人从外头带来这么一只,她还高兴了好几年,如今为了自己丈夫的东西,倒是同他这个亲生儿子置了气。
东西扔给他也就算了,连带着把他也赶了出来。
美名其曰,
眼不见心不烦。
啧。
姬大人这二十年还没怎么吃过亏,唯独几次也都被他报复回去了,如今却一点奈何都没有,想到这个,他就越发不爽,连带着换了地方没睡好的起床气,他长眸微眯,不仅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松,还晃了晃,一副掂着斤两要卖的模样。
“蠢东西,回头把你卖了,怎么样?我听说外头有些人家就爱吃你这样的蠢东西。”
“喵!”
那只猫仿佛听懂了,立马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主人的脸色越发不好,忙收起尖叫,颇为讨好的轻叫一声。
姬朝宗也不会真卖了它。
他的东西,他不要也不会给别人。
原本也只是同它开开玩笑,谁让他是因为它的缘故才沦落到这种地步,刚想把这只蠢东西拎出去,余光瞥见站在书桌后正一眨不眨盯着他这边看的顾攸宁,姬朝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屋子还有一个人,想到先前说得那番话,他倒是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还能面不改色地威胁起人,“还不画?等着我请你画?”
顾攸宁幼时也养过猫,可惜没养好。
有次回家的时候,它就不见了,等她找到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还一堆伤。
她那会又生气又伤心,一边让人去查谁伤了她的猫,一边挖了个小坑把没有一点气息的小猫在自己后院最喜欢的一株桃树下埋了起来。最后自然是没查到什么。
再后来——
她也没这个精力和心情去养这些了。
可内心的喜欢还是在的,这会见姬朝宗手里的小肥猫,脸胖的跟个小盘子似的,两只圆滚滚的眼睛透着无辜,看着就让人生怜。她一不小心就出了会神,这会听到姬朝宗的话才反应过来,埋下头,小声道:“抱歉,我现在就画。”
她说完就果真没再去看他手里的猫,也没再去看姬朝宗这个人。
纵使喜欢也不是她的。
何况她跟姬朝宗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资格同他求情?
姬朝宗看着她这一番神情变化挑了挑眉,也没说话,拎着猫就往外头走,等他再进去的时候,顾攸宁已经卷起袖子,露出两段皓白纤细的胳膊,神情微肃、眉眼微凛,正低头看着桌上的画。
显然是已经做好准备了。
本来没想再在这待下去的姬朝宗也不知怎得突然就住了步子。
他的起床气很大,平日在家就连祖母和母亲都不敢在他睡觉的时间来打扰,昨儿夜里因为换了环境加上那只蠢猫也人生猫不熟的闹了一夜,他笼统只睡了一个时辰。
不过过了睡觉的点,再去睡倒是也睡不着了。
他索性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然后靠在窗下的软榻上翻看起来。
顾攸宁早在姬朝宗再次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虽然内心还是不大习惯和人单独相处,但都到这一步了,倒是也没必要再想这些……何况,大开的门还是给了她一点心理慰藉,让她不至于一直处于紧张之中。
她一向想得开。
这会见他并未出声,也就认认真真看起桌上的画。
修缮古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得看这幅画用得纸是哪一种,再去看颜料是哪几款,就连修画的水和药水都得仔细斟酌,任何一个步骤错了都会影响这幅画的完善度。
而且这样名贵的画,世上统共也就一副,修画的人自然得小心再小心。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修画的人越来越少。
不仅是因为耗时,也是因为怕出错,若是在修画的途中毁了这幅画,不仅赔偿昂贵,名声也会就此受损。
顾攸宁倒是不怕丢名,左右她也没什么名气。
可她怕赔钱。
仔细翻看了好几遍,确保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她这才敢动手。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一个看书,一个修画,倒是难得没争锋相对,虽然他们之间的争锋相对大多都是单方面且碾压性的。
姬朝宗原本以为自己坐一会就得受不了离开,他一向不喜欢在自己的私人领域有其他人的痕迹,也不喜欢这样的闲暇时刻和别人在一起,可直到杜仲来喊他吃饭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竟然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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