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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看着顾攸宁离去的方向,仅仅一会的功夫,少女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乌衣巷里,只有马蹄扬起的细小灰尘还在空中飘荡着,顾嘉平目瞪口呆:“阿宁这是去哪啊?”
顾修文比他还怔楞。
他还没见过阿宁这样急匆匆的时候,目光怔怔地看着顾攸宁离开的方向,直到身边人又问了一句“二哥,要不要找人去跟着阿宁”,他才摇了摇头,低声道:“阿宁一向有主见,她既然不想我们跟着,自然是有事要处理,而且……”
他看着空荡荡的巷子,语气无奈,“现在想跟上去,只怕也找不到了。”
倒也是。
他们几兄妹里,除去大哥之外,阿宁的骑射是最好的。
顾嘉平想到这也就不再多言,他这阵子一直和朋友在外面捣鼓着买卖,已经很久没回府里了,要不是因为顾攸宁,估计今日他也不会回家,现在既然事情解决了,他也就没再管其他的,一边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一边提步往府里走,“既然没事了,我就进去补觉了。”
顾修文看着他这幅懒散样子,叹道:“昨日父亲还跟我提起你,他说已经帮你在朝中物色差事了,若是哪里有空缺的便让你过去,你这阵子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也省得父亲回头同你生气。”
像顾嘉平这样二甲出身的——
虽然有当官的资格,但具体还得看朝中有没有空缺的位置,倘若有些门路的倒还方便些,但大多情况,很多人只怕到死都谋不到一个官职。
“别,”顾嘉平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我可不想做官,每天穿着那么一身官袍,累都累死了。”生怕顾修文再说,他随口说了句“二哥,我进去歇息了”就大步往外院走去。
眼见顾嘉平大步离开。
顾修文也没去追,只是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身侧小厮低声询问。
“先去和母亲说一声吧。”顾修文这话说完,想到先前曹任的那番话,又想到那日姬朝宗的目光,袖下手指轻蜷,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嘴里不禁说道:“你回头……”
话还没说完,他又摇了摇头。
袖下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只留下一句,“罢了,走吧。”
……
顾婉得知这个消息,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
彼时她正在窗边的软榻上做着女红,许是得偿所愿,她那张阴霾了许久的脸终于拾起了往日的笑容,眉眼弯着,唇角也轻轻翘着,在阳光的沐浴下,怎么看,都是一副心情舒爽的模样。
侍棋打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想到刚才丫鬟传来的话,她突然就有些不敢进去了。
刚想悄声退下,可顾婉却已经发觉她了。
榻上的女子脸上面带微笑,语气也十分温和,“怎么了?”
“……没,没事。”侍棋低着头进去,重新给人倒了一盏茶,见她并未起疑继续绣着花,不由小声劝道:“姑娘,您都绣了一个时辰了,要不要先休息会?”
“没事,我不累。”
顾婉今日心情好,也没去理会她刚才的异样,一边继续绣着花,一边随口问道:“这个时间,顾攸宁应该已经出门了吧?”
说完也没听到侍棋的回答,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顾婉停下手里的动作,拧着眉抬头看她,声音也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出什么事了?”
“姑娘……”侍棋语带犹豫。
见她这幅样子,顾婉便知这事怕是出什么意外了,她那张温和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声音也彻底冷了下去,“说!”
“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顾攸宁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见她发火,侍棋哪里还敢隐瞒?把外头丫鬟带来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同人说了个全,等说完,看着榻上女子阴沉下去的脸,立刻跪了下去,埋着头,整具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屋子里突然安静地好似一点声音都没有。
端坐在软榻上的顾婉紧紧握着手里的绣绷,尖锐的指甲即使隔着一层布都让皮肉泛起了疼,她也在颤抖,只是不同于侍棋的害怕,她是生气,是愤怒,心里的那团火因为身体的起伏越烧越旺,甚至烧到了眼中。
顾家大小姐被人赞誉最多的便是她的好脾气。
可此时,那个被外人称作“活菩萨”的人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整张脸都扭曲的不行,她把手里足足绣了一上午的女红往地上砸去,绣绷因为惯性打到了侍棋的头上,疼得她立时尖叫出声。
可顾婉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手撑在软榻边上的案几,双目通红地吩咐,“给我去查!到底是谁在帮她?!”
*
顾攸宁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那些。
暖风拍打着她的脸和袖子,她手牵缰绳,正策马朝一个方向奔去……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骑过马了,长街上的场景都变成微小的虚影被她抛在脑后,而她目不斜视,只知道一路往前。
喧哗声皆已散去。
越往前,便越安静,直到眼前出现了澄园的门匾,她立时握紧缰绳,停了下来。
马蹄在地上轻轻踩踏,似乎不习惯这样突然的停顿。
而坐在马背上的顾攸宁牵着缰绳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府邸,没有立刻下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抢过三哥的马匹,然后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地方。
她甚至都还没搞清自己猜得对不对。
或许不是他呢……
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能说动瑞王的,这满京城能有几个人?
可如果是他……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攸宁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姬朝宗,不过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在外面表现得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其实骨子里最是自私冷漠。
如今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看不懂他。
握着缰绳的手指在不住收紧,顾攸宁轻轻抿着红唇,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块门匾,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开始对姬朝宗有了这样大的改观?是从谭太医开始,亦或是他托人送来的那盒子书?
所以才会让她在这样的时候,还没调查,就第一个就想到他?
迫不及待地跑到这,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甚至都来不及想,她这样突然跑来,家里人会怎么想,也没想过这一路会不会有其他人瞧见,甚至都忘记去想……姬朝宗是不是在这?
这里不过是他众多府邸中的一个,或许他根本不在这。
或许……
可即使有这么多或许,她还是来了,这几年的韬光养晦、不惹是非,全然不顾,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即使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急迫地想要这个答案,落在门匾上许久不曾移动过的目光终于被她收回,顾攸宁没有再拖泥带水,而是翻身下马径直朝大门走去。
要敲门的时候,心中倒是还有一些犹豫。
可也只是短暂地一瞬,她便咬牙拉起铜环敲了眼前的门。
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声,“谁啊?”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露出小厮的脸,顾攸宁之前在澄园待了一个月,府里的下人都认识她,如今陡然见到她站在外头,小厮微微愣了下,“顾小姐?”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门打开,“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姬大人。”看到门开,顾攸宁的心情倒是变得平静了许多,她看了一眼里面,再度开口的时候却又变得紧张起来,“他,在吗?”
“啊,在……”
大概也瞧出她是有急事。
虽说主子不喜欢被人打扰,但这位顾小姐毕竟曾经在澄园待过一段日子,小厮想了想,还是让开身子请人先进来,而后恭声同她说道:“顾小姐,您先稍候下,小的去问一声。”
顾攸宁刚要答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顾小姐?”
循声看去,正是杜仲。
杜仲也有些意外她的到来,但意外过后便是高兴,他大步朝顾攸宁走来,走到跟前便笑着问道:“您是来找主子的吗?”
顾攸宁点了点头,“我来问他一些事,不知道……他方不方便见我?”
本以为也要得一个先等候的指令,没想到杜仲张口便是一句,“当然方便!”他边说边请人进去,完全无视小厮的瞠目结舌,还同顾攸宁笑道:“也是巧了,原本主子是要回国公府的,临时起意到了这边。”
“这还没坐上一盏茶的功夫呢,您就来了。”
顾攸宁没有察觉到小厮的异样,只听得杜仲这番话,心下一动,袖下的手指也跟着握紧了一些,她轻轻抿着红唇并没有出声,直到杜仲领着她走到一间院子前,同她说“您稍候”的时候,她才轻轻应了声“好”。
她身处的院子种植着不少花木,即使不必细瞧也能知晓它们有多名贵。
不远处还有流水曲觞,竹席古琴,伴随着廊下的阵阵竹铃,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适合享受的地方,若是平日,顾攸宁或许还有这个闲情雅致驻足欣赏,可今日……
她低垂着眼眸,目光也变得有些涣散起来。
“顾小姐,”
不远处传来杜仲的笑音,“主子请您进去。”
顾攸宁深深吸了口气,把心里那些杂乱的思绪暂时先扔到一旁,而后提步往里头走,待走到一块湘妃色的织金布帘前,脚下的步子才有一息停顿,但很快,她又重新迈了步子,打了布帘进去。
屋中点着沉水香,比之前在姬朝宗身上闻到的味道还要霸道,她似乎有些不大适应,但也只是轻轻拧了拧眉,而后便用余光去感受姬朝宗的所在,待瞧见一张软榻,顾攸宁便朝那处敛衽一礼,口中是恭敬的一声,“大人。”
“干什么?”
姬朝宗的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坏,带着十足的不耐烦。
说来也是好笑,他平日处处伪装,除了在家人好友面前从不用真性情面人,却在这个认识不过几月的小丫头面前肆意行事,一点伪装都懒得扮。
他心中对顾攸宁还有气,虽然惊讶她的到来,内心也有一丝不明缘由的悸动,但更多的还是心烦。
他怕这丫头又要说一些他不喜欢的话。
惹他烦心。
还不如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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