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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檀听得胆战心惊,想着他那个向来语焉不详的苗女阿娘,没敢问得再深。她低下头,盯着木桌上清漆涂抹的痕迹,良久,把桌上的茶点缓缓推回去,沉默地起身。

崔云栖漫不经心:“这是要回……”

他抬眼,瞬间诧异地睁大眼睛,后半句话直接断在后边,半晌都没接上。

李殊檀做了一件让他诧异得舌尖发麻的事情。

她走出压在桌下的绒毯覆盖的范围,转向崔云栖,直直地跪在地上,然后朝着他深深地下拜,直到手触及地面,额头同样贴在地上。过分宽大的黑袍因为动作被撑开,像是覆在她身上,只在袍角露出展圆的襦裙裙摆。

这是拜礼中最端庄肃穆的一种,除非在一年难得一回祭天祭地的场合,拜天子都用不着这么大的礼。崔云栖当然不觉得受长公主这么一拜是占便宜,他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脊骨末端窜起,遥遥地指向他不想看见的结局。

“妾曾流落叛军之中,幸得郎君相救,也曾见踝上栓信筒的鹰,郎君仁慈端正,如今想来当时于叛军中向外传信的,正是郎君吧。”李殊檀换了自称,“待到如今,郎君再救妾一命,妾深感愧疚,无以为报,唯此一拜而已。”

这话何其漂亮,饶是御史台那帮一天到晚舔着笔尖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监察御史都未必能挑出错处;又何其疏离,好像前尘往事都不作数,和他今天才刚刚初始。崔云栖的舌尖麻了一阵,定定地看着女孩的发顶,跟着把称呼换回去:“……殿下何必如此,君臣之理,理所应当,这一拜受之有愧。”

“救命之恩,郎君当得此一拜。”李殊檀固执地不肯抬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但从再次睁开眼睛颠簸到今天从大理寺的马车下来,这会儿盯着案板上一层层的清漆,在某个瞬间突然想通了。

崔云栖也好,鹤羽也好,都是身前这个郎君,都是三番五次救她的人。他还差几个月才满二十岁,温习半年,也没听什么行卷温卷的传闻,全凭本事新科及第;敢只身入虎穴,想来武学上的本事也不差;就算是听李齐慎的语气,对崔云栖做官也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尚且年轻,出身世家文武有成,前途光明璀璨,可她只是个死而复苏的幽魂而已,守着那点迷梦,就妄图把他捆在身边。

李殊檀很确定她想要崔云栖,哪怕到现在她额头贴地,她还是想要这个人,想和他举案齐眉或者吵吵闹闹。但崔云栖是怎么看她的呢?忘恩负义、投机取巧的恶人,还是仗势欺人的长公主?

她不敢问,也不敢想。崔云栖并非她梦中挂念的模样,或许她也不是他所想的样子,她再惦念着于崔云栖而言没有发生过的幻梦,强迫他贴合梦中的模样,未免太不公平。

驸马都尉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位置,梦里的崔云栖可以,眼前的崔云栖却不行,与其强迫或是诱骗,成一对怨偶,还不如趁早放手,免得到时候撕破脸,皇家和博陵崔氏脸上都难看。

“妾无礼无仪,先前多有得罪,前尘如一梦,请郎君切勿挂怀,往后妾定谨言慎行,”李殊檀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吐出崔云栖最不想听的话,“此生不再见郎君,还望郎君海涵,不再追究。”

崔云栖一时语塞。他确实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只默了默:“当时在范阳种种,殿下当真什么都不记得吗?”

“不。妾染眼疾,不曾见过郎君样貌。至脱身才渐渐痊愈,待到长安城再见郎君……”李殊檀顿了顿,忍住心里那股酸涩,随便找了个借口,“是爱慕郎君英才,少年中第,又爱慕郎君美貌,玉树琼枝。”

说完,她再顿了顿,缓缓起身,朝着崔云栖屈膝,随后转身出去,自始至终没有再抬过头。

到此她终于像是长公主了,教养良好,或许怕羞又或许恪守礼仪,总之绝不会随便抬眼看一个年岁相仿的男人,也绝不会提着裙摆在曲江宴上冲到合心意的新科状元面前,跑得头上的花钗都落了一支,还大胆地邀请他宴后留下来。

崔云栖看着李殊檀一步步往外走,在她迈出门槛时终于忍不住想开口,但在那个瞬间,小书吏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跑进来:“寺丞!是飞令,有事找您!”

崔云栖一怔,只一念的时间,李殊檀就和小书吏擦肩而过,转头消失在回廊里。

他收回视线,眉头紧皱:“怎么了?”

“……是大明宫里来的飞令。”小书吏被他的语气一惊,一句废话都不敢说,“陛下有令,急召您入宫。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我,助攻,打钱

身体不适报复社会(bu)我好虚弱啊,昨天下雨出去一趟今天就有着凉的症状,躺到中午才勉强起来。不舒服的时候脑子也钝,写出来没感觉,回头修文还浪费时间,容我继续请假,顺便整理一下最后一个剧情点的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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