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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地、慢慢地倾身过去,抱住她的同时,双手也仿似不经意间掐在她脖颈间。
殿外夜色浓稠如墨,殿内明亮的烛火摇曳进了他晦涩难明的眼里。
他的掌心里便是她一身最脆弱的地方。
他侧耳靠去,两人温热的肌肤相贴,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她肌肤之下滚烫炙热的血液在翻腾着,这样鲜活的气息清晰地告诉他,她还是活着的,不是在秘境里时无声无息的模样。
想起在秘境里自己因为她而陡然间生出的惊慌绝望,他掐在她脖颈间的手在不自觉间一寸寸收紧,她的确还是活着的,可只要他手下的力道收紧,收紧,再收紧,即便是洛迦赶来,只怕也再难救得活她。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舍命救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毫不设防?”他问。
“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根本不会感激你吗?”他复又问。
凤珩感受着掌心的温热,无声地自言自语着,像是在问凤鸢,又像是问自己,只可惜无论他是在问谁,都得不到答案。
寂静的殿中,唯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凤珩长久地保持着拥着凤鸢的姿势站着,久到浑身寒凉,却还是不懂。
即便她如以往那些人一样,是真的对他有所求,或是真的想捧杀羞辱他,也不该这样对他毫无防备,更不该在明知道他算计她性命之时还舍命救他。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若是他真的没有催动灵虚佩,唤来洛迦救她呢?她这样迁就、迎合他,又该如何自保?
是,他是故意的。
从第一次催动灵虚佩唤来洛迦,他就是故意的,到后来要她把他放到陆承见身边,也是故意的,故意在她要转身的时候捏着灵虚佩,更是他从第一次知道灵虚佩的作用后就开始算计好的。
他这样的步步算计,即便是再谨慎,却也从没想过能瞒得过她。
毕竟这么些时日以来,他也已经明白,她并非是如陆时非那样的人一样蠢钝,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计较,或许该说,也不想计较。
而且他也好奇,若是她知道他就是故意在算计她呢?她还会对他那样好吗?
所以他从一开始也就没想瞒她,更没想瞒过她,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故意在最初唤来洛迦时装作那时的自己是不开心的,装作那是暴戾的自己做的,而不是她喜欢的“他”做的。
也还好他还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那日里,她把他放在陆承见身边那时深深看了他许久,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的算计,他让她不要救他时,她言语间的停顿更是说明了一切。
可纵然如此,她却还是纵容了他。
为什么?
凤珩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若是她不知道他是在算计他,因此愿意舍命救他,也对他毫无防备,这都是正常的。
可她分明知道他在算计她的性命,却还是甘愿让他算计,还以命搏命地救他,甚至到如今都还对他毫无防备。
即便是方才,她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算计她,只是从醒来就一直安抚着他,甚至还在闭关前都要撑着满身的伤为他准备好膳食。
这是为什么?
凤珩扣着凤鸢温热脖颈的手不停地收紧,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养他不过寥寥数月,又如何会有这样深刻的感情?
深刻到她竟然真的愿意为了保护他而舍弃性命,深刻到明明清楚他要的是她的命,却把命都亲手交到他手里后还要舍命救他!
夜色无声蔓延间,她的呼吸声平缓也微弱,他却仿佛听到了那日夜里她掷地有声的话。
她说,“阿珩别怕,师父说过会护你安然无恙,那便是舍了性命也一定会做到的。”
她说,“师父说过会保护你,怎么会食言?”
哪怕是他惊惧惶恐于她的伤势时,她凝视着他的目光都是温和安抚的,似乎无论何时她都是那般温柔的模样,能护他免受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舍命护他。
她的确说到做到了,可当时的惶恐绝望是真的,悸动依赖是真的,只是他到底还是不敢相信她,因为他找不到她对他这样好的理由。
仅仅是可怜他吗?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他太不相信她了?
凤珩脑海里仿佛有两道力量疯狂地撕扯着,心神也动荡得越发厉害。
霎时间,他喉口涌出一道腥甜,恍惚一片的视线里这才清晰了,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他竟然把她脖颈间都掐得起了一片乌紫。
凤珩几乎是在看见那道刺眼的乌紫时便颤抖着收回了手,低下头便翻找着她给他的封灵袋。
他跟在她身边不过寥寥数月,但是她却是几乎将自己的家当都给了他,所有她有的,他都有。
甚至她没有的,他也会有,所以要找一瓶疗伤膏药再简单不过。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简单,才让他的手越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抹在她脖颈间的膏药都会因为手的颤抖而抹到伤处之外。
他的确是才跟在她身边不过寥寥数月,可她却将自己所有都悉数给了他,甚至愿意舍命救他,又为什么不能信她一次呢?
他什么都没有了,这场豪赌,本就是他赔上自己的命赢来的。
他赌了命要算计的,不就是她的真心吗?
他都知道她是真心护着他了,为什么又不能相信她一次?
他问自己。
何况即便是不能信任她,他又为什么要对她起了杀念?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分明是因为不敢相信,想要杀了她啊!
刹那间的清醒让凤珩的手陡然脱了力,踉跄着后退了好些步才稳住了身体。
瓷白的药瓶滚落在地,砸落一片沉闷的声响,四分五裂的碎片散开满地,也刺痛他的知觉,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踏着那细微的碎片,重新靠近了她。
他走过的地面都拖曳出长长的鲜红血迹,他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身边,无声地问道:“为什么,不如您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他只是想要一个原因。
一个心安的原因。
因为他害怕。
他不怕从未得到过,他只是怕得到后又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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