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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附近有卖艺的人玩杂耍,瑗宛在人群后头的树旁瞧了一阵,又在摊上喝了糖水,觉得时间消磨的差不多了,才带着婢子缓缓往回走。

夜晚的街巷被一串串灯笼照得亮如白昼,不知谁家办喜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丝竹声一路飘到街心上来。

瑗宛跟春柳说着话,片刻才意识到彩屏没有跟上来,一扭头就见夏奕的马车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彩屏远远被马车隔开,正苦着脸朝她打眼色。

瑗宛望着那车帘,心里默念别再来一回了,他再这么步步紧逼,她可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车帘撕开一条缝隙,听见夏奕冰冷的声音。

他说:“上车。”

瑗宛不想上车,如果可以,她想立时逃开去。

此时她当街伫立着,行人如织,她自可负气不理会摄政王的命令,可下场是不是她能承受的,她不知道。

适才那个小太监笑着迎上来,“姑娘,街上站着阻路不太好,要不您先上车,有话慢慢说嘛。”

瑗宛知道走不脱,只得硬着头皮上车。

掀开车帘,夏奕端坐在车内,她抿着唇,戒备地坐在门边位置上,冷冰冰地道:“王爷得闲,这是又来捉弄臣女?”

夏奕冷笑一声,朝她扔过来一只盒子。

瑗宛不明就里地接过,打开,里头是一张画像,上头绘着一个男子,旁边写着生辰年月,什么身量,何种口音。

她怔了怔,旋即睁大眼睛,陡然明白了这是什么。这画上是谁。

夏奕语气冰冷地轻嘲:“楚渊多事,央了本侯寻人。”

瑗宛不知说什么好,这画像上的人,和父亲有三分相像,她几乎一眼就辨认出那双眼睛。丹凤眼,浓眉毛,眼睑上有一颗痣。她从没见过哥哥,自懂事以来只是无数次听母亲描述过哥哥的样子,乍见这幅画像,哥哥的形象在她心里终于有了具体的轮廓。

她眼睛湿润了,仰头望着夏奕不知说什么好。既能画出这个人,那必定是找着了,便是没寻到本人,想必也是打听到了具体消息的。她满怀希冀地望着他,此时有点后悔,有点懊恼,适才她那样冷冰冰的和他说话,还不肯听他的话在望江楼等他。

夏奕见少女满脸冰霜瞬间融化,一脸希冀地瞧着自己,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倒映着他的影子,瞧他瞧得头一回这样认真。

他半垂着眼,懒得理会她似的,指尖在身侧的位置敲了敲,并不说话。

瑗宛领会他动作的含义,是要她坐到他身边去。她迟疑片刻,想到上两回他对她做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脸蛋跟着涨的通红。

夏奕直视她窘迫的模样,像个猎人般瞧着猎物掉落自己布置的陷阱里无处逃脱。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让人心里愉悦得紧。

他喜欢这种掌控一个人喜怒哀乐的滋味。

瑗宛攥着手,起身,犹犹豫豫的靠近,心里那关终是过不了,移近他面前一步远就再也不肯靠近,她用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瞧着他,喊他“王爷”,语调里艰难捕捉到的一抹娇意,她这是有求于自己,就甜里带着腻,娇娇的这样喊他。真是功利,真是现实,真是……让人拒绝不了。

她手里攥着那画,抬眼几番想问他哥哥的下落。夏奕不理会她,好像不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

瑗宛视线落在他搭在椅上的指尖,他是要她坐过去,难道真要……坐过去么?

她脑海中还在想着该不该,明知他是什么心思,为了求得哥哥下落她是不是就可以将清白双手奉给他?

脑中还没想通,她的手就被人握住。

他手臂一收,她就朝他跌过去,稳稳地落在他怀里。

瑗宛窘得发慌,她强自镇定着,不去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王爷是不是有哥哥下落了?能不能……能不能告知……”

她真是怕他,声音都在打颤。

夏奕目光幽黯,抬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拂过。她肌肤弹滑,年纪又小,嫩的掐的出水似的。

瑗宛战栗着,咬牙在心底叹了声。

“王爷若、若是愿意相告,我、我……”

“如何?”他开口,声音沉缓低哑。

喉结滚动着,控制自己不要一出手就吓着她。

“我……”瑗宛将眼睛闭上。内心羞耻的爆炸。

她这样算什么呢?

明明执拗得不肯让他靠近,上回还说了那样绝情的话,转眼却不得不求他,不得不低头,饶是为了哥哥,也十足算是用身体与他做了交易。

她终究还是流落到这一步。

心里头沉甸甸的,难堪得说不下去。

夏奕抬起她的下巴,端详她的面容。

车里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无人知道瑗宛心底已经把自己的一生终结掉,从今后,她就是他手掌中一朵可任意攀折的残花。

她闭上眼,预料中的亲吻久久没有落下来。

夏奕心底喟叹一声。

他从来都知道,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属于他。

虽然用的法子卑鄙,可是效果很好,不是么?

**

楚渊在堂中听到外头的车轮声。燕子胡同僻静,这时候邻人都睡了,他又正着意听着外头的动静,几乎车子一停下来,他就跨步迎了出去。

瑗宛的院子在胡同第二家,楚渊立在门前就瞧见胡同口停着的马车。

旁有禁卫和宦官跟着,雕金车驾,马匹配的也是金鞍。

是夏奕的车。

他无法将夏奕那张冰冷的脸和他心爱的姑娘联系到一块儿,连想象都不能。

小太监提着灯笼,躬身迎瑗宛下车。

夜色中少女腰身纤细,侧影秀丽。她步下车,似乎有人唤她,又叫她停住步子。

除她而外,车里再没有人下来。可楚渊分明知道,车厢里坐着的是谁。

彩屏和春柳接着瑗宛,簇拥着她朝胡同里走。

小太监回身对车里的夏奕道:“王爷,是楚公子,此刻人就在陆姑娘门前。”

太晚了,楚渊知道自己不合适还留在这里,他原想迎出来与她打个照面,说句告辞的话也好。

他想象过她诸多种瞧见他在此时的反应。

唯独没有想到眼前这情形。

为什么会是王爷,怎么会是王爷?

如没记错,今晚王爷要在望江楼宴客,拉拢魏国公的。

王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大脑飞速转动,也许、也许只是路上偶遇,王爷瞧陆姑娘没有乘车,便……

想不下去了,没法骗自己。

王爷根本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若非自己拦着,王爷早在初见那日就结果了她的命。

他没想通,瑗宛已经朝他走过来,她略有点吃惊,没想到他会过来。前日才听说他病发了,原还在思索该想个什么法子能去探望他一下。没想到他主动上门来了。

只是天色实在太晚了,他难道是有什么急事才等到现在?

瑗宛快步迎上去,“楚公子,您身体好些了吗,有什么事,你吩咐人来寻我,何苦自己跑一趟?”

车帘撩起一块,夏奕侧过头能看见巷子里正在说话的男女,楚渊察觉到他目光,视线越过瑗宛朝他看过去。

两个男人短暂的对视一秒,夏奕放下车帘,命车行进。

楚渊温笑着收回视线,缓声答瑗宛的问话,“我好多了,不妨事的,陆姑娘不必为我忧心。天晚了,原不该叨扰,适才在附近办事,想着既然已来了一遭,不若来瞧瞧姑娘,近来可好?缺什么少什么,或是铺子上有什么困难,姑娘着顾引找我办就好,千万不要客气。”

两人在门前说了几句话,约好下回一块儿再去听昆曲,楚渊目送她走入院子才折身回去。

王府朝阳阁,夏奕倚在书架上瞧刚送进来的消息。

是喜讯,高渗和梁王没谈拢,两人当着人前动武,当夜高渗在自家房中暴毙,首级被取,刚编入梁王麾下的合州兵马哗变,两方起了冲突。高渗之子上表,向夏奕投诚,合州之乱未及开始就宣告流产。

旁人不晓得内情,夏奕却是知道的,高渗新得的小妾正是他的人培养的眼线。这事楚渊是不知情的,若给他知道,一定痛陈他错处,指摘大丈夫行事不该牵连女人。

可政事上的手段,不外乎钱权色三样法宝,有些事夏奕未必愿意做,却不能不承认,女人确实更容易取信于对方。

他不免又想到了瑗宛。男人一旦为美色昏庸起来,真是十匹马也拉不回头。栽进去了怎么也爬不出来。

夏奕五感比普通人敏锐,闻得堂外

步声,他知道,是楚渊来了。

天色已经亮起来,西边窗下,楚渊与夏奕对弈。

这局棋下了一个多时辰,仍未分出胜负。

夏奕落了一子,“溪亭这招虚虚实实,令人进退两难,实在高明。”

楚渊见他落子,连忙拈了白棋贴上去,棋局胶着,双方紧咬着对方,每个人都防守得严密。

楚渊端坐如松,声音和缓,“王爷这方阵才算得高明,云缭雾绕,楚渊实在猜不透王爷是要往哪里走。”

夏奕持杯在手,抿了口茶。今晚的茶是楚渊烹的,他喜好浓烈的苦荞,一口饮下,舌根回味着苦洌的茶香。

夏奕等楚渊落子,透过茶水的热气凝视着棋局,“溪亭要攻西南方向,需知这方我早占先机。溪亭何不退守,护住东北角大好局面不好吗?”

楚渊扬唇笑了笑,“明知不可得,偏要为之,许是楚渊太固执。王爷说的对,我已在东北角开创局面,赫然放弃转攻西南,不怪乎会输了。”

他将手里的白子丢回棋筒。一来一去间两人已将今晚的事以及各自心迹挑明。

楚渊没有争。夏奕往前进,他便主动退让一步。便是没有夏奕,她对他来说,也是不可得的天上月,举头能遥望,展臂不可及。

他没有勇气,这一仗还没打,就先举白棋落荒而逃。

**

瑗宛的铺子忽然接到一笔大生意,南方有个商行,要从他们这边购买三千只关东辽毫和大量高丽蚕茧纸。掌柜计算过成本,把利润给瑗宛瞧。瑗宛见铺子里人人高兴,不好意思泼冷水。只是这单子来得未免太蹊跷,京城像他们这样的店不知有多少,有的能把成本压缩的很低,有的门面大人脉广不愁生意,她这间铺子只是勉力维持着,养活上下这么些人还勉强,什么人会特地打听到他们这里来,没瞧过货样就下这么大单生意。

瑗宛刚出铺子,就见上回那小太监在门前候着,见她出来,笑嘻嘻打千儿,“请姑娘金安,王爷此刻在前头望江楼,叫小人务必请姑娘去一趟,细说生意的事儿。”

瑗宛没料错,这单生意果然蹊跷。

几日未见,瑗宛仍是紧张。随那小监上了楼,最里头的雅间竟是个三开间,夏奕在明间窗前瞧外头江景,听见小监传报说瑗宛来了,才缓缓转过头来。

他穿着玄色织金便服,扣着麒麟金带,眉浓如墨,一双黑眸深邃幽暗。

瞥见她来,他没什么表情变化,转过身来,瑗宛才瞧见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支钗。

单从缀着的流苏就能瞧出是她落下的那根。

那晚她前去辞行,送羊入虎口,被他压在榻上肆意欺凌。

那回忆不怎么美妙,叫瑗宛身体越发僵硬紧张。然后听见他立在那儿低低地道:“过来。”

听见这两个字,她变得更僵硬了。朝前敷衍地走两步,仍距离他很远。

她这样耍滑头,夏奕也不恼。他抱臂靠在窗前,下巴微扬斜睨着她,“不要让我重复。”

瑗宛紧紧攥住袖角,又朝前走了几步。

夏奕伸臂勾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

瑗宛红着脸推拒,他握住她的手腕搭在自己肩上,垂下头将她紧紧抱住。

上回就是这样抱着,在云城那晚,她在他怀中哭诉着委屈,他心里头升起一股酸涩难言的滋味,手僵硬的垂在自己身体两侧,当时的煎熬无人知。

如今他不愿忍了,她玲珑的身段被他扣在怀里,想要多近就有多近,想多用力就多用力。

瑗宛被他挤压得喘息不过来,她还扭着腰要逃。夏奕旋身转了半周,将怀里的人抵在墙上。

她被禁锢在他胸膛、两臂和墙壁之间,他以身筑成一个小小的天地将她困住。

瑗宛被挤得胸口发闷,只能扬起脖子,仰头张开唇瓣使劲呼吸着空气。

他下头,呼吸越来越近。瑗宛脸色通红,咬住嘴想避开他的吻。

她紧张了好一会儿,他却并没有亲吻她的唇,他挨蹭着她的耳朵,呼吸喷薄在颈侧,启唇轻轻将她的耳尖抿住。

从没人这样待她,这种感觉,难受得无法形容。

她用不顺从的抗拒来表达不满,听见他在头顶轻声说,“以后我叫你来,你就过来,任何话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明白?”

瑗宛心里羞耻的不行,咬着唇不肯吭声。

他俯身啃咬着她白嫩的脖子,故意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齿痕。

他叹了口气,捏住她下巴与她四目相对,“看来你还没有学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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