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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缓二十八岁时,天子宠爱了一个舞姬。
这本也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帝王之爱怎么会有长久之时呢?
她的母亲垂着珠帘,手里握着玉玺,将内宫事权送给了襄城。
她的眼再也止步不了这宫墙围着的天地,宣政殿的一端是玄金九龙椅,另一端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万民朝拜。
似乎是岁月描补了裂痕,天子渐渐开始倚重巫族。
叩天阍内玄金的旌旗常年不倒,烛火幽明,映着折玉未起波澜的眉眼。
天子披着混混烛光,试图将浮肿的双目聚在面容依旧的国师身上。
“万物总有尽时,卿何以观?”
“甚善。”
“卿沐雪而来,风华难争,然朕老矣,何及卿颜色不改。”
“臣惶恐。”
广袖轻拢,华茂春松的国师垂下眉眼,淡淡回应。
时光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惟有那捧银发蜿蜒而下,缠在了袖角。
天子却笑了起来,“我儿若在,孰与卿美?”
他眼下那对青痕霎时浮露,折玉看着天子眉间缭绕不散的死气,掩在袖中的指尖轻点。
最后那点岌岌可危的帝运,也要倾颓了。
巫族的车架驶离内宫时,正是敬太子被埋泰山脚下,披头散发的天子赤红着双目,神情癫狂,“吾以十国重礼相赠,吾儿可回人间?”
从千里之外带来的茶汤将将煨好,受封国师之衔的郎君寡淡着眉眼,不曾顾忌颈上锋利的宝剑,“不可,陛下。”
没有了太子的王朝终将付之一炬,皇室飘摇,天子默认了皇后过继燕王世子,久卧成病的燕王欢欣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是天子最后一支近脉,也是谢氏皇权紧攥不放的救命稻草。
世子的庶弟被燕王后抱上了王位,这位出身楚国的王姬可没有皇后那样雄韬伟略。
她恨着自己的丈夫,也恨着皇后,是他们抢走了她唯一的儿子,抢走了她汲汲营营跪向父亲祈求放过燕国的勇气。
漫道荒野,被人追杀的燕王姬慌不择路逃出紫荆林,甫一抬头跌入前来贺寿的公子雅怀中,由此成就一段姻缘美谈。
燕王后舒缓着笑意,亲手将庶女交付在自己的子侄手中,如同多年后,看着燕宫血脉殂落,公子雅温和着笑意,为她备上一杯清水,亲手送给了总角之年的燕王。
大概是谢氏命数早已写尽,燕王一脉的身子骨遭不起大风大浪。
万里之遥的小太子坠入太液池,不待医治就咽了气,皇后哭着她的余生尊荣逝如覆水,燕太后捏着长兄送来的消息,滚下热泪心如死灰。
燕王姬体虚难产,弥留之际生下一个女婴。
她或许已经猜到了自己丈夫送给燕国的厚礼,死时勒令部曲闭紧府门,任由公子雅立在石阶下吹了一夜凉风。
这个女婴比她的舅舅命好,许是得了楚人身强力壮的血脉,挨了一夜饥饿也活了下来。
待士兵连夜破了七重王姬府门,公子雅才从满屋子的血气中抱回了这个孩子。
她的母亲衣裳整洁,安静的躺在床侧,脚榻上蜷卧着早已死去的忠仆。
地上散着大片大片的紫荆花,她沾着血污的手臂随意乱舞,只一张脸干净白嫩,咧着小嘴笑着。
这个孩子,成了燕宫王室最后的血脉,燕太后抱着她,走着数年前似曾相识的道路,坐上了大殿高处的王座,丹陛之下是她的父亲,辅国重臣嬴雅。
诸侯治下,各自的王权更迭难有异议,王姬临朝,不过是万般无奈的下下之策,一旦有合适的嗣子,新的王位随即诞生。
但天子不同。
如若皇后想推襄城即位,没有扶持她的诸侯,百国争议不可避免。
遥想当年她垂帘之初,谏议大夫梗着脖子,老脸气得通红,大骂:“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可乎?可乎?!”
更遑论趁此机会起兵谋反的定不在少数,尤以齐楚二国为甚,他们蠢蠢欲动的反心,早已路人皆知。
齐王猖獗,天子内宫也布有他的眼线,饶是皇后筛了一圈又一圈的侍儿,也依然没保住弱小的太子。
普天之下,泱泱宗室,竟再也找不出一位能堵住各诸侯悠悠之口的嗣子。
只待天子一崩,百国争鸣。
皇后看着垂垂老矣的父亲,努力忽视掉当年秦美人之事的不适,恳切道:“襄城也是天子的血脉,父亲何必舍近求远?”
齐王出手一击,是压垮诸侯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国主眯着混浊的双目,朝着他的女儿笑道:“皇后如果能名正言顺的守住天下,秦国自然依然爱重您。”
食邑万户的襄城公主,下嫁给了霍老将军的次子霍决。
头一个公主成婚八年都没动静,膝下养着的孩子甚至还不是国师的种。
朝臣们看着国师清心寡欲的脸,嗫嚅了一个又一个嘴巴,憋得脸都青了,还是没厚着脸皮去问人为啥生不出孩子。
要是根源出在自家公主身上,这不是狠狠扇自己脸吗。
本以为皇后将襄城公主养到至今,是有什么深意,结果一转眼人就嫁给了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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