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追车寻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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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嘉骏本就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去北平的也不会是别的列车，此时一经确认，立马一溜烟地往前跑，趁还跑得过列车的时候沿着窗一路找一路喊：“黎嘉文！黎嘉文你在不在！黎嘉文！”

列车越开越快，感觉有点跟不上了，猜想二哥必须是在这列车上。黎嘉骏在后面大哥的怒吼声中，头脑一热干脆一跳挂在了列车门上的扶手上，这时好多人正探头往窗外看，最近那个窗户的回头正好和黎嘉骏脸对脸，顿时吓得怪叫一声：“哎哟，这他娘的找死呢？！”

后头大哥怒吼：“黎嘉骏！你给我下来！”他虽然身材回了点形，但内在还是虚的，根本跑不起来。

黎嘉骏跳上去就后悔了，列车门这时候是关着的，刚才被她吓到的那个人转头就往车里喊人去，但是乘务员什么时候开门还不知道，列车又不会因为她停下来，眼见着这车越开越快，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简直想死，喊声都带了哭音：“黎嘉文！哥！你在不在啊！黎嘉文！”

旁边的门终于有松动了，刚才那个被她吓到的人重新从车窗探出头：“丫头你撑着啊！给你开门了！别吓着！千万别松手！千万啊！哎哟，我的姑奶奶胆儿咋这么肥啊？你午饭吃的啥呀！”

六月的风已经略热，黎嘉骏被逗笑了，张嘴却吃了一嘴热气，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列车门终于打开了，面前的乘务员朝她伸出手：“干吗呢干吗呢！演杂技啊？！伸手伸手！”

黎嘉骏泪眼蒙眬，刚想伸手，就见眼前的人影嘭一下被人撞开了，还没看清什么情况，面前的人速度极快地上前双手死死抱住她，像抱小孩似的整个抱在怀里，耳边只听那人说：“松手！舍不得门外啊？”

听这声音，黎嘉骏整个人都软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那人的脖子，结结巴巴地叫：“哥，哥啊，二哥嘤嘤嘤！”

二哥搂着她从门那儿探出头去，用力地挥了好久的手，显然是在给站台上的大哥报平安，随即往后一倒就地坐在门前，任风呼呼地从打开的门里往里刮，一只手还抱着妹子，另一只手却非常凶残地猛敲她的头，耳边只听呼呼的喘气声，显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黎嘉骏也知道自己这一手玩得太臭，要是大哥也在估计一人一下打死她都是轻的，这时候脑袋砰砰砰地被敲着，她连喊疼都不敢，只能把脸埋在二哥肩窝里，狠狠地吸鼻涕。

“抬头！”二哥怒吼。

“不要打脸！”黎嘉骏闷闷地喊。

“不打！”

黎嘉骏小心翼翼地抬头，刚抬起来脸就被二哥的大手用力捏住，单手一顿凶残的揉捏，像玩橡皮泥似的。

虽然脸疼，但她好歹看清了二哥的样子，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只能怯怯地喊：“哥，唔搓惹（我错了）……”

二哥除了黑瘦了，变化并不大，相比以前还精神了不少，眼神犀利，炯炯有神的。此时他眼神充满杀气，剐着妹子：“你是要气死我啊！”

想到这个，黎嘉骏也后悔：“离肯丁载厕丧（你肯定在车上）！”

“我在车上怎么了？！到了北平就找不到你们了吗？！啊！你眼里哥就那么蠢吗？！”

“呗平（北平），暖……乱！”

“所以你现在死活跟来给我添乱吗？！还嫌不够乱吗？！”

……这一跳看来是不能善了了，怎么都是错。黎嘉骏悲伤地想，其实想想以前看的阿三的视频，人家那火车已经被扒得跟孔雀开屏似的，上下左右都是人，她这样的肯定不会出事啊！

二哥终于揉够了，放开手，起身要把她提起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腿软脚软，脸还发麻，只能苦着脸被二哥叉着双臂提着，对上他还是气得不行的视线。

“我错啦，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冲动了，哥你不要生气啦！”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二哥问。

“大哥听说马将军在这儿……”

“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跟来接你……”

“家里人不在北平？”

“……嗯，都在上海。”

二哥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跟来接你啊。”黎嘉骏低着头。

“无论咱家现在在北平还是上海，接我都不需要你跟大哥两个人，黎嘉骏，你为什么会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没等黎嘉骏回答，他又咬牙道，“还是离前线那么近的地方。”

黎嘉骏叹口气，很悲壮地从小皮包里掏出她绣有《大公报》摄影记者证的红袖章，递过去。二哥接过，看着，许久没出声，她只感到头顶乌云密布，气压低得吓人。

“看来刚才那下对你来说还是小菜一碟啊，”咬牙切齿的声音，“很有出息嘛！”

本以为会被暴跳如雷的二哥一顿抽，谁知他说完这话后，只是啪地把记者证拍在她的头顶，转身就走。

这比抽一顿还狠，黎嘉骏心都凉了，完了这是出离愤怒了！怎么搞，下跪够不够？她原地纠结了一下，走进去的二哥就微微回身，冷冷地看着她，她心下一紧，只能小媳妇一样小碎步跟上去，心里不要太凄凉。

真是做了死了，有她那么贱的吗，人家是上赶着找抽，她是扒火车上赶着玩命找抽，抱头痛哭呢？！喜极而泣呢？！泪流满面呢？！剧本不对啊！

二哥坐在前面两节的贵宾座，他刚坐下，后头列车员就跟上去了，让黎嘉骏补票。

二哥一边掏钱一边冷哼：“让她坐货仓！看着烦！”

列车员不是很精明，一时间不知道真假，看向黎嘉骏。黎嘉骏无辜地眨眨眼，她知道二哥不会那么狠心，虽然其实并不介意坐哪儿，她还是摆出了谄媚的姿势，挪过去讨好道：“哥，原谅我嘛，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认错有别的说法儿吗？来来回回就一句错了再也不敢了，就冲那个……”他指了指还在黎嘉骏手里的记者证，“你的保证就有一半不可信！”

“……要不您让我歇歇我草拟个文辞新颖可信度高的道歉稿？”

“哟，我一搭理你立马就贫上了，挺精的嘛。”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怕火上浇油，只能闭上嘴，假装看风景。

看着外面飞驰的景物，想自己早晨刚从北平到这儿来，转头又要回去了，她对这个列车真的是不能仅仅用真爱来形容了。

正想着，低头就与二哥对上眼，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忽然都笑了出来。

但无论坐多少趟，只要这样有盼头，好像怎么样都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