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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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五月一日前的那天晚上。

首都北面的青玉山一夜之间就白了头,大多无知的普通人都只是感叹一下魔幻的天气，再者就开始有各种专家跳出来说大气污染，环境污染的各种问题。

不过生活在首都的妖只要看一眼就明白——

【那是龙家的手笔......】

漫山的雪都是妖力凝成的,而整个青玉山之外都设下了一道血红的结界,隔绝了战斗的余波,又施了一层障眼法,普通人除了那一点点的雪色之外就再看不见其他。

灵力和妖力碰撞在一起,犹如龙蛇缠绕,彼此抵触挤压，恐怖的能量波动犹如澎湃的浪涛一层又一层地冲击开来,又悍然轰击了地面,造成了犹如地震般的动荡。

身穿白色家族制服的除妖师在结界外齐齐列队,半跪其下,镇灵旗环绕着整个青玉山插满脚下，无形的力量渗入,刚好隔绝了所有的战斗余波。

“龙叶主攻,竟是这么久都没拿下来......”

背负着一把赤红旗帜的男人皱起眉，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粗犷的面容顿时阴郁下来。

现在是凌晨四点。

——距离行动开始都已经过去快六个小时了。

要是等到天亮，可不太好办。

此时，漫天的红色箭矢从天而降，宛如盛夏骤雨悍然刺落，恐怖的灵压同一时间爆开,以山呼海啸之势席卷四境。

外围赤红的结界下一秒就被冲击得变了形，不过好歹在后续队伍的竭力维持之下堪堪稳住。

所有的妖此刻都在关注着北方，他们心惊胆战地望着远处被隔离的战场，纷纷猜测是那只大妖如此狂妄,又或者犯下了何等重罪，才惹得龙家以这般浩大的阵仗出手擒拿。

“莫非是刚入人间的大妖？可最近也没听说哪里大面积的人类死亡事件啊？”

“呵，你太天真了，不一定是犯了重罪，也可能是身怀至宝。啧......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何等的至宝，值得龙家如此兴师动众。“

“看见那红色的箭矢了吗，据说那是龙家小辈里面天赋最好的那个了，说不定就是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

“......”

与此同时，结界之内。

拉满红弓的龙叶忽然身形一顿，下一秒长弓上面的箭矢便自然地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光消弭于雪风之中。

女孩儿转过来，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长弓，眼神冷漠，

“苏瑜，你来做什么？”

“啊......真是敏锐的五感。”

狐妖低低地笑着，从后面的树荫中走出来。

男人倚着树干，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勾人极了，不过却不显半分女气，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妖娆地扭来扭去。他的语调很奇怪，幽幽地拖着，就像是故意在诱惑谁似的

“我来看看是哪只不懂事的小猫，惹了龙大小姐如此兴师动众。”

“......你为那只白猫来的？”

意识到这点之后，龙叶的语气一瞬间冷了下去，她倏地拉满长弓，一支红色的箭矢便在上面凝成，尖锐的灵压直指苏瑜。

“这是家主之命，你若要阻拦，一并囚之！”

“小叶子真是狠心。”

狐妖一边故作委屈地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两步，然而下一秒冰冷的箭刃就擦着侧脸而过，生生刺入身后的树干。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如此说着，龙叶的下一支箭就指向了他的心脏。尖锐悚然的杀气几乎挤压了整个空间，

“别生气嘛，哪里是为了什么白猫，我就是过来看看热闹。”

苏瑜不再往前走了，只是妖娆地晃了晃身后的大尾巴。然后又狐里狐气地冲她眨了眨眼，

“小狐狸我就是想你了，刚好趁着你们龙家家主不在，偷偷跑过来看看可爱的小叶子。”

【鬼话连篇，狐说八道......】

龙叶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身上汹涌的杀气逐渐卸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

“滚。”

“好嘞！”

苏瑜立刻应下，然后甩着身后的大尾巴圆润地滚了。与此同时，叼着小仓鼠的白猫也从结界的缺口处猫着身子瞬间溜了出去。

单按修为来说，夏娆的确很强，但是说起怎么对付经验丰富且手段奇出的除妖师世家的话，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最后又中了人家的圈套，导致卿苍为了救她重伤。

接着，苏瑜就出现了。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让她收敛妖气然后用遁地术立刻向东跑，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结界缺口。

【夏娆，如果不是杀害了大量人类，也不是身怀至宝的话，那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龙家此次出手的原因。】

【你们为什么来，来找什么，又是谁让你来的？】

夏娆回想着之前苏瑜跟她说过的话，一股悚然的寒意便从脊背爬上后脑。

——她们是来找殿下丢失的残魂的。

而封九大人说，他是从亡灵的幻境中，以殿下为引，以自身为媒介才搜寻到的具体位置。

以及，那些除妖师都是一副早有准备，甚至部署好了一切的样子......

那么这些加起来就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殿下的残魂在除妖师的手里。】

【而他们要么在找殿下，要么，就是在找封九大人......】

这时候，白猫叼着嘴里的小仓鼠，她已经开始尝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了，还交织着残留的灵压，带来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跑出首都边界之后，夏娆就调转了个方向，往白阳跑。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了一下，就好像突然回到了过去的时候。

被无数除妖师追杀，然后在极寒之地的北原得到了本命妖器，但是再拼命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陷落火海的京都王城了。

——如果不是嘴里还叼着一只昏过去了的小仓鼠的话。

与此同时，半天不见猫妖踪迹的龙叶突然叶察觉到了什么，她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然后单手捂住脸，嘴里咬牙切齿的，

“苏瑜......”

【那只狐狸就是故意的。】

【——竟然又被骗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之后，龙叶就调整过来了，她先是安排下面的人收拾战场残局，然后就背着红弓往山下走。

“家主。”

她打开了手机，语气平静而冷淡，

“任务失败，龙叶自请领罚。”

对面很是意外，不过几秒后就传来了低低的轻笑，他说，

“不急......你先来白阳一趟，帮我做件事，具体资料让龙雨发给你。”

“——本来应该是我亲自去的，不过意外遇见了个老熟人，想叙叙旧。”

【家主的老熟人？】

龙叶皱起眉，她们龙家百年之前便在首都扎根，从未听说过白阳曾经有什么出名的除妖师世家。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恭敬地应下。

“是，我立刻坐最近的一班航班过去。”

......

男人挂断电话，然后就看向了面前的老熟人，他抬起眸子，就像是恍若隔世一般地喟叹道，

“真是好久不见了。”

“——楚将军。”

“......谢晋。”

楚越手里握着剑，五指攥得发白。他面色如冰，语气毫不掩饰地表露了极致的厌恶，

“滚出去。”

谢晋当年只是一个落魄的除妖师。后来他靠着几个术法接近当时还是侍卫的楚越，

接着就进宫献艺，成功攀上了太子，没过几年就莫名奇妙被封为国师。

“——真的是好让人惊讶啊......”

谢晋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轻笑着一步一步往这边走，他的视线带着怜悯，一寸寸地扫过楚越的脸，轻叹道，

“这真的是当初那个剑术绝世，又仅凭一己之力镇压八十万叛军的......大凉名将么？”

谢晋停在楚越的剑刃之前，用指尖抵住那发颤的剑尖，

“怎么连剑都拿不稳了？”

说着，他凑过去一点，又轻轻嗅了嗅，然后就慢慢勾起了唇角，露出了恶意又讥讽的笑，

“诶，原来上面已经不是敌人的血味了啊......好像全部都是怨气和尸体腐臭味呢。”

嗡——

下一秒，森寒又冰冷的剑锋就已经横在了谢晋的动脉边。即便被如此侮辱，楚越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的恼怒之色，

他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犹如一把尖刀，语气冷冽如冰，

“我说了，让你滚出去。”

“你如此急迫就说明......”

谢晋那双冷漠的凤眼在此刻就像是瞬间洞察了一切，他摸着脖间轻微震动的吊坠，然后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般地笑起来，

“——小殿下真的在这里啊。”

嗡！！！

那是剑刃划破空气的惊鸣声。

下一秒刀刃剑锋的碰撞便擦出了一串电光火石，双方初次交锋便撞击除了汹涌的能量波动，四周的树木被轰然拦腰斩断。

不过交锋过后的下一瞬间，两者便又开始了激烈又疯狂的碰撞，刃身从一端眨眼间便死死压着对方擦向另外一端。

炽烈的火花在交锋出迸溅四射，冰冷的长剑在眨眼之间便滚烫起来，惊烈又刺耳的锐响犹如无数玉石滚落，悉数坠在刀锋，铿锵惊凛，不绝于耳。

砰！！！

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之后，谢晋退开了十几米之远，侧脸，颈肩，胸腹，皆有刀口，平滑整齐，就像是用精致的手术刀切割出来的一般。

楚越站在原地，毫发无伤，他站如苍松，又像是风光霁月的君子，一如当初那个惊艳了整个王城的天才剑客

他们没用任何术法，只是单纯地拼了一场剑术，以及很明显地，谢晋输了。

不过他反而很开心，低笑着赞叹，

“楚将军的剑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

但楚越知道刚才没能杀死谢晋，自己也就已经算是输了。他的唇嗡动了一下，然后才开口，

“谢晋，不要对殿下有任何妄想......”

这句话像是说给对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楚越举起带血的剑刃，直指那人的心脏。

此刻，黑色的怨念从他的身上不断涌出来，就是那种胶黏状的，浓缩又黏腻的，或者说是像下水道里面那种发馊了的，糜烂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东西。

——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这时，楚越脚下踩着的野草在这一瞬间尽数枯萎，甚至是以他为圆心，四周百米的植物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死亡。

【恶灵......】

看到这一幕，谢晋唇角的笑意突然就冷掉了，他愣愣地看了好半天，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恶心，他突然大喊了一声——

“楚越！！！”

“我早就不是什么楚将军了......”

楚越轻声地开口了。

“谢晋你看清楚，我现在是恶灵。”

他被那团令人作呕的怨念包裹着，就像是一支被逐渐拖入污泥的莲瓣。

“所以，不要轻易动恶灵的执念。”

“不然的话......”

那张惨白的面容，让楚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即将死去的病人。这时，他放下长剑，侧眸看向远处五彩缤纷的城市中心，轻轻地说，

“整个白阳，五百四十万人，”

“——都会成为我的祭品。”

除妖师拥有比普通人更加特殊的力量，自然也就背负了更大的责任，一旦他们没能保护好万众生灵，便会被收回天赋灵力。

同时，大量屠戮吞噬人类而力量暴增的恶灵最终都会因为难以承受过多的怨念而暴毙。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

——皆为天罚。

也是因果。

这个世界冥冥之中就是被无数条因果线牵扯缠绕而成，即便是曾经并肩神明的八尾猫都逃不过，更别提其他的万众生灵。

“......你疯了，楚越。”

谢晋理解不了，他完全理解不了这种为别人牺牲到这种地步的行为。

更何况对方完全一无所知，甚至厌恶至极。

明眼人都知道，那位公主殿下即便再怎么美丽，再怎么惊世绝艳，她满心满眼就只有那只猫妖而已。

楚越当然知道，甚至他是第一个发现殿下动心的人。但是当时国难当头，他自己那一身剑术又对付不了妖。

于是那个时候的楚越找到他认为的好友谢晋，拜托谢晋帮忙铲除猫妖，自己则是向圣上自请南下，镇压叛军。

后来楚越去到了一片伤兵残将的南方战场，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镇压八十万叛军。一时间风光无限，举国无双。

但是，他正在清理最后一点残兵的时候，就听说皇室陷落。圣上用公主去引诱八尾猫，后来那猫妖发了怒，杀死了殿下。连整个京都王城都毁于一旦。

楚越并不想知道为什么能在千百年之后的现在再见到谢晋，他只是怨恨对方没能履行承诺。

若是早知道结果如此，他就算日日夜夜跪在殿下寝宫门口，也定不会离开半步！

“......你疯了。”

谢晋的眼神褪去了最初的傲慢，他如今在人类社会中有权有势，甚至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但唯一惧怕的便是那玄之又玄的因果。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谢晋。”

楚越擦掉了剑身上的血渍，然后收刀入鞘，动作娴熟而流畅，一如当年那般飒意。

“若是被我发现你敢靠近殿下的话......”

“——我找的当然不是她。”

短暂的震惊过后，谢晋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要那只猫。”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楚越腰侧的匕首，心照不宣地笑道，

“殿下真是红颜祸......”

原本想说红颜祸水的谢晋在对方的死亡视线之下，又生生换了个词，

“嗯......惊艳绝世，连传说中的八尾猫大人也跌下了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