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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平皱眉,“周建业,能不能别嬉皮笑脸。”

“可以。”周建业认真起来,“在这儿干什么?”

林和平反问:“你呢?”

周建业指一下右边不甚宽广的马路。

林和平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三辆绿色吉普,车里好像都有人,“出什么事了?”

“去省里开会。”周建业道,“我们刚一到这边就看到你跟个傻子似的来回转悠,要不是这身衣服是我——”

林和平:“你才是傻子!”

“我是傻子,所以来找你。”周建业说着作势要走,“不说算了。”

林和平忙抓住他的胳膊。

“情人节快乐!”

林和平的手僵住。

周建业挑眉,不会没人跟她说过这句话吧。

“你跟我说过,忘了?”周建业提醒道。

林和平想起来了,那天下午她告诉周建业,她在市里弄了两间门店。

周建业顺嘴问她哪天开业。

林和平说尽量赶在七夕,牛郎织女团聚那天。

周建业当时一脸可惜地说,他不能陪她。没等林和平开口说,没关系,他们又不是真结婚。周建业来一句,食品店就当他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

林和平顿时气笑了,又无法反驳,毕竟她用的每一分钱都是周家的。

“你昨晚真梦到我了?”林和平问出来就觉得不可能,可是也太巧了吧。

周建业很想骗她,又担心她对男人有心理阴影,一个“是”字把她推得远远的,“你当我是军区司令,哪天不开会,专挑你开业这天。”不待林和平开口,“你不在店里,来这儿干什么?不说我真得走了。”

林和平闻言很是尴尬,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车,顿时顾不上尴尬,“我找不到《青州日报》了。”

“报馆?”周建业想到以前跟林和平讨论的宣传策略,“登广告?”

林和平点头。

可周建业也不知道《青州报馆》门朝哪儿,“找不到你也没找人问问?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林和平抬起头,“你才是无头苍蝇。”瞪他一眼,立即把打听到的地址告诉他——担心周建业的领导等得失去耐心,把周建业扔给她。

周建业往四周看了看,瞳孔紧缩,“再说一遍。”

“年龄不大就耳背,以后老了咋办啊。”林和平略带埋怨地瞥他一眼,又说一遍。

周建业这次听清楚了,“说是来救你的,还不信。林厂长,我帮你找到《青州日报》,怎么谢我?”

林和平:“你知道?”

周建业不答反说,“你先说。”

林和平当然想口头感谢,可她敢说,周建业就敢掉头走人。毕竟,他骨子里没一点绅士风度。

农历八月初到八月中旬食品厂必然十分繁忙,林和平打算农历七月下旬去看他,于是便说:“再过两周我去给你做炸酱面,这个感谢如何?”

周建业想说不如何,但有总比没有强,“还行吧。”十分勉强地点一下头。

林和平:“那就快说,别耽误你开会。”

周建业伸手扶住她的肩头。

林和平下意识掰他的手,一脸警惕,“又干什么?”

“转身。”周建业手上用力,把她的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抬头,向前看,起步——走!”

林和平下意识抬腿,意识到他说的什么,转过身,“周建业,我没空跟你闹!”

周建业叹气又想笑,“平时那么聪明一人,竟然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要是笑你,你肯定觉得我嘲笑你。可我不笑,我还真忍不住。”一见林和平叉腰,“在你身后。”

“我——”林和平愣了一瞬,转过身,啥也没有,“周建业——”

周建业打断她的话,“抬头,三点钟方向,大门旁边白色的牌子,黑色的字,睁大眼睛看清楚。”

林和平按照他说的看过去,白色的牌子上真有字,再看看,好像就是青州日报,不是楷体,是行书。

林和平忍不住大骂:“神经病,报馆用行书!”

周建业乐了,“找到了?我走了。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烈日晒得林和平心情烦躁,再一看到她找了好半天的报刊近在咫尺,越发烦躁,抬抬手,“赶紧滚!”

“别忘了。”林和平是个事业型女强人,周建业怀疑她进了报馆,谈起正事就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林和平边往报刊走去边说:“忘了就去找你岳母!”

周建业瞬间想起他岳母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忍不住笑了。

“见到你媳妇就这么高兴?”

略带诧异的声音传到周建业耳中。

周建业正想回答,听到副驾上的人嗤一声,“何止高兴,要不是林和平同志不惯着他,他恨不得把人家锁家里,天天给他洗衣做饭。”

“是吗?”说话的人不禁打量一番周建业,眼中尽是怀疑,“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周建业吗?”

周建业很想说,废话,我不是周建业,还能是建业周。

可问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领导——师长。

周建业没那个胆子,拉开主驾驶车门坐进去,“您别听老张胡说,师长,林和平同志乃新时代独立女性,我敢把她关家里当煮饭婆,她就敢拿大刀劈了我。”

“听起来比你前一个媳妇厉害?你还那么着急结婚,是不是离婚前就跟人家好上了?”师长一直怀疑周建业的说辞,可他一年出去一次,平时甭说电话,连封信都懒得写,又不得不相信他对那个林和平一见钟情。

张政委闻言不禁看一眼周建业,道:“不会吧?师长,我以前从未见过林和平。”

师长朝周建业那边抬一下下巴,“他想瞒你,别说你俩是邻居,你脚跟脚跟着他也没用。”

周建业乐了,“照你这么说,我还会分/身术?师长,多虑了,我有心和我,和我媳妇暗渡陈仓,也没机会。她和我结婚的前两天还在首都。三年没回来过。”

“弟妹不是青潭镇人?”张政委疑惑,“我记得你说过,她是这边的啊。”

周建业:“正因为她是,她前夫不准她回来探望爹娘,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怪我媳妇,我媳妇才决定跟他离婚。我俩就是在民政局办离婚的时候认识的。”

“你给我结婚报告那天说得都是实话?”师长说着话,转向张政委,你信吗。

张政委思索片刻,“我和我爱人是相亲认识的,结婚前只见过一面。老周说得可能是实话。不过,瞧着他俩相处,又跟老夫老妻差不多。师长,要不咱们回头把他关起来,审审?”

“滚你丫的。”周建业握着方向盘,手没空,抬腿给他一脚。

张政委吃痛,抱住腿哀嚎,“师长……”

师长正色道:“周建业,老实交代!”

周建业:“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跟您胡扯。”

师长下意识朝外看一眼,路上早已没了林和平的踪迹,“今天不是周末,她不在青苗县工作,来这里干什么?”

周建业实话实说,“去《青州日报》。”忽然想起一件事,“师长,咱们今年中秋还发不发月饼?”

师长脱口道:“发啊。”反应过来,怒道,“周建业,给我好好回答问题!”

周建业:“没法好好回答,因为这事说来话长。”

师长:“那你就给我慢慢说,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不交代清楚,到省里我就给你爸打电话。”

周建业不禁腹诽,都什么毛病,三句话没说完就告状。

“我爸也知道。我媳妇最初在县计生办工作,后来主动请调食品厂,但那个食品厂太破,县里又没钱,还是我爸给钱重建的。”周建业道,“不信你问老张。”

张政委疑惑不解,“问我什么?”

周建业:“我媳妇的食品厂主要生产月饼——”

“弟妹前些日子来看你,给你带的八块月饼,是她厂里生产的?”张政委忙问。

周建业点头,“好吃吧?”

张政委想也没想就点头。

周建业:“是炊事班做的好吃,还是去年从外面买的好吃,还是我媳妇做的好吃?”

张政委正想说什么,想起车上除了他和周建业还有俩人,连忙扭头看师长。

师长:“说实话!”

张政委立即说,“没法比。林和平同志带来的月饼,我觉得比蛋糕好吃。”

“那是你没吃过她做的蛋糕。”周建业虽然也没吃过,但他相信,凭林和平多年积累的经验,现在生产条件有限,她做出的蛋糕也比省百货商店里卖得好,“你要是吃到她做的蛋糕,我保你再也吃不下别的糕点。”

师长闻言,忍不住了,“周建业,你这么能吹,你媳妇知道吗?”

“食品厂在市区开了家食品店,您不信,回来的时候我去店里买点您尝尝?”周建业回头说。

师长忙说:“好好开车!”

周建业吓一跳,连忙转身坐好。

现在登广告的不多,《青州日报》的编辑们想赚点外快,只能写点稿子往出版社寄,至于能不能被征用,只能看天意。以致于林和平一说来登广告,《青州日报》的主编亲自把林和平迎进办公室。

周建业一行出了青州市,绕到高速公路上,林和平就跟报社谈妥了。

心系食品店,林和平出了报社也不敢乱逛,就怕又逛晕了。

再迷路可就没人救她了。

林和平紧赶慢赶,赶到食品店,发现放在路口的木板不见了,店内安安静静的,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慌忙往里去。

“和平!和平!”

林和平下意识转过身,金桂花打东边跑来。

“出什么事了?”林和平迎上去。

金桂花撑着膝盖大喘气,“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就跟我们错开了。”

林和平微微皱眉,“错开?”

“对啊!”从店内跑出来的杨槐花道,“再晚来一分钟,我就锁门了。”

林和平:“锁门干什么?”

“卖完了,不锁门,我们还在这儿干啥。”杨槐花道。

林和平忙问:“你说什么?卖完了?”转向里面,柜台里空空如也,“真卖完了?”连忙转向杨槐花和金桂花,“怎么,怎么——”

“咋这么快?”杨槐花见她也不敢相信,笑了,“我跟你说,和平——”看到来往的行人,连忙压低声音,“这边的人看起来穿得不咋样,其实一个比一个有钱。你刚走,就有个年轻小伙子把咱们店的两盒雪花酥买走了。”

林和平吃惊,“一次买两盒?”

杨槐花连连点头,“对,我们当时都被他吓一跳。”

“后来呢?”林和平又往店内看一眼,确定连月饼都没了,“他买了多少月饼?”

杨槐花:“没买月饼。他好像是一中的老师。走了有半小时,就带一群文绉绉的人过来,把咱们的蛋糕面包买的七七八八。周围的人见他们跟不要钱似的往家搬,恐怕买不到,就把咱们的月饼买的一干二净。”

林和平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不对,“冯发展呢?”

金桂花接道:“我们一直不见你回来,店里又没东西,冯会计就去找你二婶和丰收媳妇她们,让她们别发了,不然人来了我们没东西,人家还以为咱们骗人呢。”

林和平顿时忍不住大骂,“蠢货!”

杨槐花和金桂花吓得颤抖,随即相视一眼。金桂花试探着问:“和平——”

林和平抬手制止她说下去,“槐花嫂子,你知道冯发展现在大概在哪儿?”

金桂花想一下,“冯会计走的时候说百货商店门口人多,他先去那边。咋了?和平,冯会计不,不该去——”

“当然不该!”林和平道,“我让丰收回去,就是以防店里的东西卖光,下午没得卖。他不知道打电话让丰收送货,竟然让二婶回来,他脑袋里是浆糊还是海水。”

杨槐花想替冯发展说点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店里没电话。”

“对面不就有公用电话。”林和平抬手指给她们看。

金桂花和杨槐花看到一中旁边的文具店门口竖着一个大大的牌子。

识字不多的杨槐花认出“公”字,顿时没法替冯发展辩解,“我,我这就去找他?”

林和平不禁叹了一口气,“快下班了,路上自行车多,你走路看着点。万一转晕了,就问人家市一中在哪儿。”

杨槐花摆摆手,“我知道,你快去给丰收打电话。”

“嫂子,看着店。”林和平说完就去对面。

挂上电话,林和平看一下周建业送她的表,快十二点了。朝市一中走去,问门卫外人能不能去食堂里吃饭。

门卫也不知道,学校也没跟他说,不准校外人员进去。于是让林和平登记一下,自己进去问问。

学校食堂面对的是学生,但不仅仅只有学生,还有老师和老师家属以及校内职工,比如学校里的电工,门卫等后勤人员。

林和平穿着崭新的连衣裙,脚踩小皮鞋,不含胸不塌腰,长相大气明艳,不似寻常人,食堂工人潜意识把她当成新来的老师。

林和平一口气买二十个菜包和二十个肉包,食堂职工也没多想,误以为她家好几口人,没空做饭,买一次吃两三顿。

林和平拎着包子出去,就看到斜对面食品店门口站满人。

仔细看了看,不是她二婶和丰收媳妇他们,又是哪个。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压下骂人的冲动,越过马路,发现众人手里没宣传单,心情好了许多,“二婶,这么快就发完了?”

今天林和平穿得太与众不同,她一出一中王氏就瞧见她。本想迎上来,想起杨槐花说林和平很生气,就没敢过来。

现在见林和平不像生气的样儿,王氏立即说:“有你准备的两盒吃的,我们不给,他们都主动要。和平,这是拎的啥呀?”

林和平放心下来,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我寻思着你们该饿了,学校里的饭菜比外面便宜,就去食堂给你们买几个包子,先吃点垫垫。回头丰收来了,送你们回家再吃。”

丰收媳妇闻言,不禁说:“和平姑也太客气了。我们又不是外人。再说,我们也不饿。”

早上吃的早,又跑了半天,怎么可能不饿。

林和平没拆穿她,包子递给她二婶,“你们去里面分一下。”板起脸,高声道:“冯发展,过来!”

冯会计哆嗦了一下,就找王氏,希望她能帮忙说道说道。

王氏倒是很想劝,但她知道干啥都得有个规矩,没规矩食品厂也不需要林和平这个厂长。

王氏索性说:“冯会计,和平喊你。”

冯会计想晕过去,可他刚刚一直躲在室内吹风扇,额头上都没几滴汗,他敢往地上倒,林和平就往他身上踹。

别无选择,冯会计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到林和平面前,期期艾艾地问:“厂长,有事啊?”

林和平反问:“你说呢?”

“我,我——”冯会计不想说他蠢,“我,店里的生意太好,我不敢相信,跟做梦似的,一迷糊就忘了咱们厂有电话,您还让林丰收回去了。”

林和平瞥他一眼,转身就走,“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冯会计下意识跟上,“您放心,绝无下次。咦,厂长,咱们这是去哪儿?”

林和平先前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到,学习用品店里有汽水。林和平让冯会计搬两箱。

冯会计惊讶,“两箱?”

“大伙儿累半天,口干舌燥,一箱顶多湿湿嘴唇。”钱给老板,林和平就往回走。

冯会计连忙搬着两箱汽水跟上。

先前冯会计纳闷林和平干什么去,吃到包子的众人也好奇。

见冯会计过来,众人难以置信。丰收媳妇用胳膊肘戳一下王氏,“二奶奶,那是给咱们买的?”指着马路上的冯会计。

王氏回头看一眼,“肯定的。店里不卖,汽水还是玻璃瓶,路上不好走,和平没法往家里运,不给咱们喝,总不能只给槐花和桂花俩人喝。”

话音落下,冯会计到跟前,“一人两瓶。”

一个夏天也不舍得买一瓶汽水的众人饶是已经猜到,依然难掩兴奋。

王氏等所有人都忙着喝汽水吃包子的时候,把林和平拉到一旁,小声问,“这些东西是你买的,还是你们厂买的?”

林和平下意识问,“怎么了?”

“傻呀你。你买的,花你自己的钱,厂里的可以记账报销。”王氏压低声音说。

林和平反应过来,笑了,“厂里的。”怕她不信,高声道,“冯会计,把这些记账上。”

冯会计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王氏这才敢放心地大口吃肉包子。

然而,包子吃完,林丰收过来,王氏不淡定了。

只因林和平给他们每人一封月饼,每封都有六块。

虽然只是六小块,王氏也忍不住心疼,再次把林和平拽到角落里。

有了之前那次,林和平没等她问,“开业前三天,我没打算赚钱。”

“啊?”王氏惊得张大嘴。

林和平压低声音说:“县里还有一家店,过些天开业。您说咱们村的人都吃过我厂里的月饼,供销社的月饼还能吃得下去吗?”

王氏摇头,不能。

林和平又说:“八月十五走亲串友,是拎我厂里的月饼,还是去供销社买硬的硌牙的月饼?”

王氏明白过来,不禁感慨,“你这个脑袋,咋长得啊。”

“我也想知道,它咋就这么聪明呢。”林和平朝自己脑袋上拍一下。

王氏笑开了,“和平,我听槐花说你们这个店很忙,你让我们发宣传单,还去登广告,明儿会不会忙不过来?”

“这几天先让冯会计过来。”林和平道,“过些天客源稳定,她俩也差不多上手了。”

王氏放心下来,“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林和平摇头,“槐花婶子和桂花嫂子没带衣服,正好现在天黑的晚,城里也热,就先不让她们住这边。傍晚我跟她们一起回去。”随即交代林丰收,六点钟来接他们。

天气热,出门能把人烤熟,以致于从王氏一行回去,直到四点都没客人。

杨槐花和金桂花急得恨不得出去吆喝,却见林和平还不急不躁的坐在风扇底下乘凉,简直想把风扇关上。

林和平余光注意到俩人频频往她这边看,也担心俩人把她抬出去揽客,索性放下汽水,“周围的人该买的都买了。没买的只有上班的工人和学校里的学生。工人和学生六点左右才能出来。”

金桂花顿时放心下来,“你咋不早说啊。”

林和平指着对面,“那边就是一中北大门,我以为你们能想到。”

俩人这辈子没进过学堂,今天又是她们第一天上岗,恐怕找错零钱说错话,哪有心思琢磨学生啥时候放学。

杨槐花闻言,又有新的担忧,“学生有钱吗?”

“都有钱,前天刚开学。但乡里的学生不到星期六出不来。”林和平道,“城里的学生晚上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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