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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十三年,冬。
第一场大雪过后,北京城中,银状玉砌,各景各物美不胜收。
于此,距离年关仍嫌尚早,百姓们各忙生计。
风仍紧,卷动万里银尘。
一处高墙之外,成队的乌冠黑衣身穿灰色斗篷的带刀侍卫立于朱门之外,风雪之中纹丝不动。
众侍卫当中,门楣之内,摆放一张锦椅,椅子上抚首端坐一人,正是钱宁。
葡国牙医的技术精湛,一番修补之后,补齐了钱宁当年在鸡鸣驿中摔断的几颗门齿,也算弥补了钱大人最大的遗憾。
如今他锦衣玉带,又兼天生面白,更衬得他冠颜如玉!
积雪之中,一个青年文士己经昂首跪足了一个时辰!
钱宁紧拧眉头,看向那个仍然跪在三尺之外的青年文士时,他凤眼之中杀机乍现!
那青年文士灰面无须,斜肩挎着一条白布条幅,满脸之上尽是方正之气。
绕是如此,他目光迎向钱宁时,先想到钱大人及其手下平日里抄家灭族的杀人手段,冷风抚面,青年文士心中不由暗自也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院墙之内喧嚣四起,兵戎鼓炮之声震骇城市!
大明从无畏死之文人,那青年文士轻轻捂唇一咳之后,拍拍腰板上的“死谏”二字,脸上露出欣然赴死的笑意。
钱宁咬了三次牙,终于把自己握紧的拳头轻轻放落,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大门。
那青年文士气势上占了上风,在雪地当中更加挺直腰板,声嘶力竭地吼道,“臣死谏!”
走到门后的钱宁闻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声骂道,“艹你妈的徐文长,去你妈的死谏!”
前院之中空旷无比,乌云之下雪雾翻滚!
百十名匹大马占据院中,这些马,周身及四足全部披上褐色皮铠,战马上的骑士,内附皮里外面罩鳞甲护身,头顶铁盔又用皮革遮挡口鼻咽喉,竟然全部都是标准的鞑靼骑兵的装束!
这时侧翼跃出黑马一匹,马上骑坐一人,身披一件红狐大麾,那人马辔一转,雪域中强光夺目,赫然是一员金盔金甲的大明将官。
鞑靼与大明积怨几代,如今战场上见了,自然格外眼红。
鞑靼骑兵们嘶吼声中,金甲将军拨剑在手中,一催坐下良驹,迎面杀来。
鞑靼骑兵多有射雕之箭术,见机,各挽百石强弓,一时,前院之中,箭落如雨!
好一个金甲将军,他侧身伏于马上,单手剑左右拨挡流矢,一人一马于箭雨之中撕开一道口子。
不等鞑靼骑兵反应过来,金甲将军眨眼间冲入鞑靼军阵,他左臂一振,己将一名敌酋从马上顺手提过来,右手宽剑一翻,便要割断对方脖颈。
“爷,别割,疼!”那鞑靼骑兵吓得几乎快哭出了声。
金盔将军朗声一笑,以剑面将他拍于马下!
鞑靼骑兵装束者全数翻身下马,弃弓单膝跪地,以汉语齐声吼道,“将军威武!”原来他们都是由京军兵士假扮。
金甲将军昂首时,雪差点迷了眼。
这时钱宁小跑上前,抬头时,先换上了一张好看的笑脸,高声道,“报大将军!”
那金甲将军冷哼一声,撕下脸上那张腊黄色的人皮面具,正是七星堆血战之中被各方抢夺的威武大将军朱寿!
朱寿昂然道,“老子战功卓著,现在己经是太师了。”
朱寿行事,荒唐怪涎,当初他以威武大将军一职督战应州,己经让边关大将们一头雾水,如今,这次他这个太师的名头,难保不是他自己杜撰而来的。
钱宁小心一躬身,道,“报太师,小人钱宁有要事禀告!”
他递上的却是一份邸报。
邸报乃是朝庭督办刊物,罗烈朝庭政务,朱寿素来不喜欢其刻板无趣,今天是因为钱宁递上来的,他这才略瞥了一眼,不由皱眉咦了一声。
本期邸报,重诉的是正德十二年之应州大战,其间文字寥寥,结果记载为,“鞑靼蒙古军队阵亡十六人,明军阵亡五十二人”。
钱宁切齿道,“此文作者居心叵测!”
朱寿不免怅然,应州大战,在自己调度指挥之下,大明军重挫鞑靼铁骑,双方将士的死亡人数以万计!危急关头,又有玉摧红救自己的那一出,于万军之中红衣少侠来去自如,偶然回想,场景历历在目,何等的意气风发。
只可惜,这……史书却要根据邸报之记载再行撰写的。
表面上,这一次,邸报淡化描写应州大战时双方伤亡情况,十六比五十二,将大明将士的浴血奋战的功劳轻松抹杀,暗示着:应州之战其实是明军失败,同时剑指着自己这位威武大将军是在事后吹牛!
“这特么谁干的?”朱寿皱眉道。
“当今邸报总编徐渭徐文长!现在他在外面候着呢,是杀是剐,请太师示下。”钱宁垂首道。
“他……怎么讲?”朱寿道。
“又是要请您回去!”钱宁道。
想到里面的枯燥无味,朱寿闻声撇嘴抚掌,道,“还天天要把老子关在里面吗?”
“然也,否则死谏。”钱宁低声道。
大明作风开化,文士们历来畅所欲言,不可能总是以杀禁之,应州大战时,徐渭确实不在现场,他执笔有误了也还算情有可原,不过,徐渭这一声“臣死谏”,真真把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不行,这事我得去找一个能做证的。”朱寿自语道。
“大同总兵查钺,七星堆血战,他的玄甲铁骑当时可是您麾下的绝对主力。”钱宁提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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