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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蒙尘1
长庚星光芒渐弱,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黎千寻已是在窗栏上坐了半夜,回头看了看屋内情形,司天寮众已经七歪八扭倒了一片。
从萱芷口中得知,被他毁掉的那把凤舌是乔路母亲的遗物,如今便也变成了乔路留给她的遗物。
黎千寻又摸了摸塞在腰里的乾坤袋,只是不知道这悯生弦是原本就在乔母那里还是后来有人偷梁换柱,这些萱芷更是不得而知。
当年法阳阵失败,七灵随着他灰飞烟灭也四分五裂分散各处,四百多年过去无人寻找,所以就算出现在凡修人家一直未被发现也并不奇怪,除非揪出控制大黑的御灵士,否则根本无处求证。
更何况自他重生至今,他也只知道三个碎片的下落,再加上这次到手异常容易的悯生弦,距离重新集齐,怕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御灵士一定知道那把琴上有悯生弦。
天将亮时长街上白雾又重几分,黎千寻跟寿妈妈和小透明招呼一声便从窗口一跃而下,想要赶在早市之前再跑一趟城南护城河。
萱芷之前虽被大黑附身,可她依旧有着自己的意识,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前前后后总共抽了多少魂灵,从乔路头七未过的第一个饵,直到中元前夜,每十二天一次,给乔路炼魂的饵灵用了七个,可萱芷又说得明明白白,两月加一旬,不止是音红楼的恩客,共计三十八个。
黎千寻瞬间便明白了,御灵士不光养了大黑这一个死灵。
炼魂时饵灵的数量或许会由于所炼灵体的固有等阶有些许浮动,但毕竟相差不大。再扣除大黑炼魂所用的七个,还有二十四个,那御灵士要做什么?!
而且大黑滞留人世很可能并不是用了魂术,若是这样,多出的三十一个灵体又被拿去做了什么?
单单只挑阳气最盛的壮年男子,一连杀了这么多,简直比认准了一家抄家灭门来的还要震撼。
黎千寻忽然有一种这辈子的这些年月都白活了的感觉,自十五岁那次偶然被传送阵送出镜图山,他一个人在外游荡了这么多年,致力于凑热闹这一行脚僧般的修行一直任劳任怨十分勤奋,也一直以为修真界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赶得及掺和两脚,可如今有人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动静他竟丝毫不知!
单从此次的事件来看,这人的修为心机都深不可测,蓄存那么多用来作饵的灵体,要养的东西恐怕更不简单。而且能够得心应手的操纵御灵,这个御灵士一定是四方十八门名士名册里头榜上有名的修者。
然而对此,几个时辰前还对该御灵士印象良好的祖师爷不仅不开心,而且很生气。
黎千寻揣着心里的五味杂陈,飞快赶到了南门,此时宵禁未开,只能翻墙而过。还没走到外围河滩,便嗅到了雾中浓重的腥气,黎千寻下意识皱了皱眉,忙提气飞掠过去。
黎千寻已经拿到了悯生弦,御灵士不可能坐视不理,而大黑却因鬼门的影响状态不佳不战而逃,所以只能“择日再战”,而下战书的方式,就是清平城无根抛尸案的第四具尸体。
引灵杀人,三十八个魂灵,三十八具尸体,可这些天出现在城南河道的却只有三具,加上眼前的这具新的,还少三十四具尸身。
黎千寻自然也问到了这些,可萱芷却摇头说她并不知情,这种情况便只有一个解释,尸变。
尸变,顾名思义,就是死尸出现了某种变化的通俗叫法,而这种变化,可不是腐坏发臭,而是行为上的变化,会动,会走,甚至会跳。
对凡修而言,尸变就是尸体妖化的征兆,而事实上,这种情况在玄门里又有另一种叫法,御尸傀儡术。
属傀儡术中的一个很小的分支,而傀儡术,就是很多年前壬清弦钻研御灵术的蓝本。
中了傀儡术的死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保持尸身不腐,还可以给傀儡预设指令,不过只有最简单的动作,比如行立蹲走,若是只想藏尸,这些便也足够了。
黎千寻蹲在那具尸体的头颅旁,伸手探了探他灵脉,碎的不能再碎了,凶手真是十分高明,傀儡术指令执行完毕就爆体,若是灵脉完好,被人用傀儡术覆盖,反着找回藏尸窝里去,这戏可就没得唱了,所以只有爆了灵脉防患未然。
卸磨杀驴釜底抽薪,再无后顾之忧,这一招果然好用。
黎千寻溜达着回城的时候天还未亮,刚好赶上南门解禁,又有四个寮差提着家伙出门上了官道。
黎千寻摇头啧声道:官差也不容易啊,起早贪黑不说,还要值夜。
这最后一句,说的却是夜里堵在音红楼里的那一拨了。
“掌司大人最辛苦。”黎千寻靠着音红楼的朱红大门懒洋洋的道,“陆掌司,挑灯夜战,您受累。”
刚迈出门槛的陆衡被这一声吓得又缩了回去,毕竟天光尚暗,街上没几个人在走动,突然劈头盖脸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任谁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掌司大人没有叫喊出声,已经够矜持了。
陆掌司刚从温柔乡里悠悠醒来,裤子都没穿好就被守在房门外的寮差拖了出来,这会儿外袍带子都还没系上。
不多时,轮班去南门巡视的寮差便飞奔了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力竭扑在地上抓着陆衡的脚脖子就喊:“掌司不好了,又...又发现一具尸体...还是,一样的....死相!”
正转着圈审视黎千寻的陆衡狠狠抖了一下,抹了把脑门上还没来得及冒出来的汗:“所言属实?”
那人趴在地上拼命点头,像是要把地面砸出个坑来。
陆衡和昨夜在萱芷房间打了半宿盹儿的一众寮差们都站在人烟尚稀少的的街上,黎千寻被围在中间,此时正一脸坏笑的瞅着陆衡。
“掌司前辈,都说了没骗你了。”
陆衡一时恼羞成怒:“那你也不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
陆掌司在从寮差那里听了他们添油加醋极尽夸张的描述之后,又遇上这个挑事的正主,一番交锋下来,便心思十分独特的一口咬定,这桩连环抛尸案的真凶就是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痞子散修。
黎千寻双手抱胸,有恃无恐:“你见过我?我可是昨天才来的清平。”
陆衡十分没底气的“哼”了一声,他这会已经把自己的衣衫收拾利索,宽袖一甩,对众寮差道:“押上他,去南门!”
黎千寻抬手挡开要上前捆他的寮差兄弟,笑道:“不必,我要是不跟着过去,怕是你们都要折在那里。”
陆衡回过头盯着他咬牙切齿:“危言耸听,胡说八道!”
黎千寻一耸肩,没有搭腔,只在乌压压一队人后头跟着,身侧还守了两个。
一票人群情激昂刚走出三丈远,却被从音红楼跑出来的寿妈妈喊住,说是萱芷和乔路想要帮助查案,希望能跟去一看。
陆衡还没说话,黎千寻这边倒是笑眯眯地开了口:“我带他去。”
寿妈妈会特意问这么一句,就是为了乔路,毕竟那是个众所周知已经死了几个月的人,突然在大街上晃荡估计会吓坏老幼妇孺。
即使清平城的老百姓见惯了妖魔鬼道,可看到一个自己曾经熟悉的面孔成了鬼怪,怕也不免后背生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万事小心点好。
当亲眼看到黎千寻抬手一挥眨眼间便把一个七尺男儿变成了一颗小铃铛的时候,别说众黑袍寮差了,就是陆衡都是一阵沸腾。
寮差或许对携灵结界一知半解,可掌司却不会,作为被派遣一城的司天寮掌舵者,好歹也是个结了丹的修士,携灵术本就是仙修的基本法术,他自然无比熟悉。
熟悉归熟悉,他可绝对做不到如此驾轻就熟的在一瞬之间将携灵结界压缩到铃铛大小。
丹道修为就是如此,一招一式便包含多年的修炼功底,简单的一个携灵锁,高下立分。
陆衡终于觉得这人不简单,清了清嗓子,语气顿时恭敬起来,气急败坏里头硬是挤出一脸璨笑也丝毫不觉尴尬:“不知公子是哪家仙士,名号作何?”
黎千寻捏着看了看刚结成的携灵锁,将他交给萱芷,才道:“黎千寻,无号,四处流浪的无名散修。”
黎千寻?没听过,陆衡不禁皱眉,姓黎,第一反应自然是他的顶头上司碧连天,可黎家本家的人里没这么一位,赐姓的门生也都不可能是这幅德行。
陆衡不死心:“公子师承何处?”
被问到这个,黎千寻还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没师父。”
三个字噎的陆衡浑身发抖,方才见他携灵术耍得登峰造极,本以为真是哪家不轻易显山露水的高人,谁知真就是个软硬不吃的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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