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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谣6
山万重此时几乎已经完全觉醒,连织魂之前发狂时那种天人交战一般的迷茫都没了。
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只是没有回头是岸,而是完全抛却了生而为人时的五感六欲一去不返。
织魂术还未结束,正在修补魂束的玲珑玉玦两端连着山水二人,山万重面无表情的伸手将那块冒着血丝的温热玉块抓进手里,见那上面的一缕红线直刺进自己胸口丹鼎,略皱了一下眉头,满不在乎的扬了扬手,将那一缕单薄的魂丝扯断。
水千丈的魂束已经被抽了近五成,此时显得越发灰暗的眸子紧盯在面前的男子身上,一片凄然中朦胧映着一个高大的虚影。
他身形猛地一颤,山万重神情漠然的顺着手中那块小石头看了一眼另一端连着的人,赤色眸光一片死寂,忽然五指发力将那块玉玦握碎。
玉碎,魂碎。
玄鸑鷟一边护着玉苁蓉,一边看着那黑衣的小崽子如何嚣张,他低头扑了扑翅膀,问玉苁蓉道:“丫头,我能弄死他吗?”
玉苁蓉红着一双眼睛蓦地抬起头,织魂法阵还在,山万重扯断魂丝碎了玉玦,作为施术者的玉苁蓉自然一清二楚。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已经泛黑的两道狰狞伤口,从那处渗出的黑血仿佛与山万重有感应似的,像一滩被烧开的浑水,正滋滋冒着黑气。
玉苁蓉抬起袖口随意擦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一把将被那头人形的畜生抓烂的袖子整条扯下,咬着布片一端在肩上缠了一圈粗粗打了个结。
玄鸑鷟歪了歪颈子看着玉苁蓉,不解道:“丫头,你还要留他?”
玉苁蓉咬了咬牙道:“他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他的皆魂刻了禁咒。”
玄鸑鷟翻翻眼皮:“能有这种本事的,除了你师父,恐怕只有三毒和四界了,就是不知道那俩老东西是不是还活着,你师父是不是跟他们不太合得来来着?”
玉苁蓉闻言瞳仁猛地一缩,周身登时灵流激荡,卷起的气流将发丝和衣袂吹得上下翻飞,声音冷冽:“是他们处处跟师尊作对!”
玄鸑鷟一身华丽的羽毛被吹得乱七八糟,他恍然大悟一般地点点头。就在这时,刚刚还被他护在翅膀下的小女孩“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那道亮如白电的身影破空冲到水千丈面前,一手将那人拉起来架在身上,另一手正要去捞被扔在地上的乱音,忽然一阵凛冽的黑气向她袭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只猩红可怖的鬼爪。
山万重毫无表情的一张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双赤红竖瞳,此时正紧紧盯着玉苁蓉面前的乱音琴。
玉苁蓉见他这般模样,忽然觉得心思一片通透,为什么她与山万重初次见面时,那人就毫无预兆的突然发了狂,便是因为乱音。
而就在下一刻,山万重的动作更是证明了玉苁蓉没有猜错,从不久前两人缠斗时他的反应便可看出,妖化时的山万重不敢触碰乱音琴弦。
山万重张牙舞爪朝玉苁蓉扑过来,却又没有去理会她本人,而是十分自然的避开玉苁蓉横劈而下的一记手刀,将那只爪子转向横陈在地上的乱音琴。
他不敢直接用手去拿,便翻翻手腕,不知从哪里召出了一团腥臭的黑气,凌空将乱音卷了起来。
山万重的目的只有乱音琴!
当年六壬灵尊除了喜欢捣鼓新的术法,还有一项旁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厉害本事,便是炼器,比如镜图山几个弟子的灵器,首徒江娆的双剑破晓葬邪,烈焰歌的长鞭流火,黎筝的灵剑青鸾,木合欢的击云绫碎玉,还有玉苁蓉的七弦琴乱音。
曾经的五个丹修弟子,都是按她们各自的丹灵属性所炼制的灵器,五件独一无二的极品灵器,其实也是后来在丹鼎峰布下五行法阳阵时所用的五个迎星契。
然而,在山万重背后装神弄鬼的人似乎是想要收集她们五个弟子的灵器,莫不是想要重开五行法阳阵?!
这些念头飞快从玉苁蓉脑中闪过,当最后的结论渐渐浮上来的时候,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六壬与四界向来不和,这件事曾经历过创世之战的老家伙们都很清楚。
至于三毒云宿,那人估计是七贤里头最古怪的一个,甚至比真身不是人的白虎司御风君还要胜上两分,那人喜怒无常,而且多数时候是表里不一貌是情非,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在创世之战结束后,云宿就孑然一身隐于大城小野,化作走方的郎中混迹人间,其实最初,三毒圣人这个尊号就是从民间传出来的。
若说三毒跟六壬有过节,这事恐怕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不过或许对当年的壬清弦来说,估计可以说是全修真界几乎都跟他有过节,不多云宿那卖假药的一个。
只是如今玉苁蓉也并不能断定,是哪一个将山万重炼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妖兽的。毕竟山水二人是司音谷的弟子,于言溪棠而言,有着一层不能磨灭的师徒情分。
玉苁蓉看着乱音被山万重卷起,倒也没有丝毫惊慌,没了乱音,可也还有别的琴可用。
玉苁蓉一手揽起意识渐失的水千丈,微微侧身另一手飞快一转,手心一道灵流飞出,将放在玄榕凸起的树根上的灵机琴抓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水千丈微微喘了口气,他也看到了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小师弟,定了定神在玉苁蓉耳边轻声道:“剔魂。”
剔魂。
这一建议正跟玉苁蓉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不知道,水千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亲口将这句话说出来。
玉苁蓉微微皱眉,抓着灵机琴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几个指尖几乎扣进琴身。
山万重抢了乱音琴,飞快的用一缕缕黑气将琴缠在自己身上,最后又打量了一下玉苁蓉和旁边的灵鸟玄鸑鷟,赤红眸光忽的一闪,那人便飞速转身准备离开。
玉苁蓉见状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单手携着灵机琴,调动灵流拨动琴弦,然而没等调子弹奏完整,那只平日只会臭美的玄色大鸟已经一马当先飞跃至山万重头顶,巨大的双翼张到最开,迎着初升的日光熠熠生辉。
鸾鸟降世,玉苁蓉看了一眼那个逆光的剪影,一时间只觉得光芒万丈。
玄鸑鷟本就是漠原西的护鼎灵鸟,妖兽灵兽一族里头,除了白虎司御风君,这鸟可以说是一兽之下万兽之上,当然不可能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已经快要冲出玄榕树冠阴影的山万重被玄鸑鷟迎面截胡。玄鸑鷟轻轻扇动双翅,高贵优美的脖颈微微扬起,自那精致的紫喙中流出一段异常缥缈空灵的吟唱。
山万重当场被定住,再不能动弹半分。然而这还不止,紧随玄鸑鷟的灵乐声之后的,是玉苁蓉所奏出的《净灵》,言溪棠最得意的乐术谱子之一。司音谷的弟子最熟悉的谱子,正用他们自己的灵机琴一段段奏出。
水千丈被玉苁蓉安置在一块靠近主干的青石边,魂束的三魂七魄同时被啃掉五成,此时他已经是濒临碎魂散灵的边缘。
山万重此时被玄鸑鷟禁锢在一个无形的结界之中,听着那曲《净灵》,表情渐渐狰狞起来,被刻在皆魂上的禁咒虽然算不上单独的灵体,并不能直接将禁咒剥离魂束,可这支曲子也明显有几分成效。
就在玉苁蓉快要将一曲《净灵》弹完的时候,那飞在半空的玄色大鸟突然勾了勾脖颈,又眨了眨眼皮,道:“哎呀丫头,剔魂要用哪一系术法来着?”
玉苁蓉闻言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将最后一段小序陡然抬高了一个调。
本来被困的山万重在玄鸑鷟分神插那句话时寻到间隙正要挣扎,又蓦地被玉苁蓉指尖荡出的一股灵力迎面击回。
只是此时的山万重与之前失控发狂时不同,似乎并没有玉苁蓉所预料的那般容易收拾,即使在场的还有一个灵鸟玄鸑鷟,也未能在一曲之内将禁咒的侵蚀压制住。
虽有成效,却十分不尽人意。
就在这时,远处的水千丈晃晃悠悠朝这边走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净灵》曲的作用,已经完全妖化的山万重,本来对水千丈置若罔闻毫不在意,此时却盯着那人走来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水千丈始终微微勾着唇角,维持着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这一段算不上太长的路,在另外一人一鸟一妖的注视下,似乎走的无比从容,甚至步子越来越稳。
玄鸑鷟简直惊呆了,瞪着一双紫眸眨了眨,又眨了眨,猛地一抖翅膀跳开一步,将优雅修长的脖颈往后一撤作惊悚状,才冲玉苁蓉尖叫道:“丫头你们这边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人怕不是也是只妖吧!”
“……”
玉苁蓉微微皱眉,玄鸑鷟虽然动静是夸张了些,可他的话却不是全无道理。
水千丈的整个魂束都被织魂所用的容器化去了将近五成,而那块玲珑玉玦已经被山万重亲手捏碎,这人没有立刻就死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怪人,怪事,玉苁蓉亲手用他作引给山万重织出新魂,自然知道水千丈是个如假包换的人,所以此种情形,也就只能用这两个没头没脑的词来草率的概括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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