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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翰正在进行一场豪赌,他赌太孙耶律延禧率兵前来边关,不是为了攻击宋朝,而只是耀武扬威的一番胡闹。他还赌那个穿着朴素带着一群家丁的林衙内,要么是秦王本人,要么关系匪浅,但秦王怎么可能搂着一个陌生的女真少年的肩膀,和他商量悄悄报信的事。一个是天潢贵胄,另一个则是在辽国都算是蛮夷的普通少年,身份是天地之差。

但如果不是秦王,又怎么可能在强势打破榷场潜规则之后,又对一个陌生的女真少年提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充满战略高度的要求。通常被买通的奸细是官员或商人,他们的消息好像更灵通,来往送信也更方便。

林玄礼没说自己是谁,估计粘罕已经猜到了:“具体位置呢?”

完颜宗翰说了一个地名,用的是辽国的俗称,而非大宋所知的官称。他想了想:“五天前,他们已经到了辽国析津府,从幽州府调兵。我听说消息之后,立刻来送信,从玉女寨见到了守将,他看了帖子,派人送我来监军衙门。”

手里白瓷的斗笠碗,茶味香浓醇厚,还加了一些盐、牛奶和坚果,非常享受。

对面的少年并非无忧无虑,他已经扬起眉头,明白了自己带来的消息意味着什么。他穿了一件花哨的粉红色短袄,上面满是小朵团花,裤子上也有织出来的菱形花纹,挽起袖子露出白生生像个女人但健壮的手臂,头发凌乱、满脸通红,看起来正在跟人摔跤,或者是干事。

大宋的北京大名府(河北省大名县)距离边境还挺远的。

林玄礼赌他没有撒谎,证据之一就是耶律延禧确实是个傻逼,但是要让经略相公相信一个辽人带来的消息,过于匪夷所思:“粘罕,星夜兼程赶路,你辛苦了。长史,好好安顿我的客人,像其他前来做客的县令一样。”

他立刻准备出门找人探讨一下情况,不可能提前调动大批量兵马,调兵需要枢密院的命令,但可以命令边关加紧观察和布防,边关留下的士兵和物资能抵御敌人十几天。我所在的地方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们会格外戒备,那么我应该去河间府中转。河间府位于大名府和边关之间,传递消息转运物资或是亲临前线都很方便。顺安军、永宁军、保定军、信安军四军就在附近,如果再有什么变故我再去边关。

长史和童贯慌忙一左一右拉住他:“郎君更衣!”

“噢噢。”

林玄礼匆匆忙忙回屋穿外衣。

寝室里,保母刚给王繁英梳好头,她依旧是男装打扮,方便又洒脱:“什么事?”

保母问:“出事了?”

林玄礼笑了笑:“我的脸色这么明显吗?”匆忙拿起外衣穿上,伸手拿篦子,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戴上帽子就看不见蹭的毛茸茸的啾啾:“粘罕来跟我说,耶律延禧带兵,前来求见。”

保母大惊:“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他一个辽人的话,怎么能信?”

林玄礼搁下篦子:“第一次可信的。”第一次他必须要拿出真凭实据,取信与我,第二次才不可信。

王繁英起身叫到:“哥哥,粘罕留下还是跟你一起走?”

“我希望他能为我所用。”林玄礼毫不惋惜的盯着老婆的眼睛:“如果他不能,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就是这样的关系,女皇你懂。

聚在一起好几天,就没说完颜宗翰在历史上做了什么,提起靖康之耻会增加他对现在‘诱拐粘罕计划’的负罪感,就好像他应该杀了粘罕又能杀了粘罕却没这么做一样。

保母愕然的看着他:“啊?”太奇怪了,小郎君明明和小时候一样,阳光又甜美,像一颗大大的糖桂花馅儿的汤圆,怎么……他已经上过战场,杀过很多人,威名远扬,是一个成熟男人。

王繁英点点头:“我明白了。回来再跟我解释。”

林玄礼:[握草。她真性感。]出屋询问长史:“完颜宗翰在干什么?”

长史总是精明干练,把一切都安排妥当:“郎君,他在睡觉,睡的很香。”

监军突然想出去巡视边关,有问题吗?没有。都不需要得到批准,只要交一份报告就行。

带走府里那些从京城送来的,有实验性质的火箭、一些做了微调的神臂弩,还有自己的仪仗和随从。

上午决定去巡视,开始装干粮,中午吃完饭,知府和满城官员就一起来送他出城。

林玄礼坦然抱拳:“诸位,一时兴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请留步,不必再送了。我出去转一圈,过半个月就回来。”

知府:“监军一路平安啊。”

通判:“大人爱君爱国之心,令臣等汗颜。”

现在的‘大人’指的是父亲,有时候家大人也代指父母双方,这五十多岁头发胡子花白的通判堂而皇之的叫出来,不禁令人侧目,这也太狗腿了!

林玄礼安抚的笑了笑:“不要妄自菲薄,若没有你们尽忠职守,我哪能放心到处去游玩。”

长亭饯别互吹半个时辰。

“先把仪仗伞盖都收了,赶路方便。”

半个时辰之后遇到一拨流寇,对峙之后对面发现这边有弩,鲜衣怒马,杀气腾腾,机智的选择撤退。

高蜜小心翼翼的问:“郎君,闲的没事要不要调兵剿匪?”

林玄礼沉吟片刻:“先不急,回头再说。”没听说有什么打家劫舍的记录,大部分只是抗税而已,人还不多。如果流寇人多,当地官员早就要求剿匪了。

田垄间有些散放的牛羊低头吃冬雪融化之后露出来的荒草,牧人百无聊赖的靠在柳树树干上吹奏长笛和口哨,身旁的黄狗跑来跑去,嗅着地上的味道。

一些小孩和老头、老太太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拿着筐子和木棍顺着官道拾取马粪,攒够一筐能卖十几钱。

也有商队行色匆匆的经过,保镖警惕的打量四周。

一路上默默的观察人群,用了两天时间,赶到河间府,视察了当地顺安军的一万人,倒是兵强马壮,大致上一看没有吃空饷的,只是过于沉默寡言,不像东北人。

这在地形上也不算东北。

蹬城远眺东北方向,看不见居庸关和八达岭。后世的首都北京现在是辽国的南京幽州府,驻军屯粮的军事要地。

边境上这里大的是州城,小的是城寨,星罗棋布分散着,不知道耶律延禧会选择哪里作为切入口。

长史跟在他身边奔波劳苦,兢兢业业的和各地接洽,安排王爷的日常起居。

童贯低声问:“您在看什么?您真相信一个辽人的话么?”

林玄礼再想岳飞,想他的直捣黄龙,想他在一群猪队友和超级猪队友的拉扯下还能立下彪炳战功令千古传诵,太惨了我要哭了。岳飞过两年就该出生了,哎?好奇妙的感觉啊。

擦擦眼泪:“啥?风声太大我没听见。”

长史看他现在好像冷静下来了:“郎君,鞑子手持秦王名帖来见您,这件事玉女寨的官员就得上达天听。大名府中的官员都不是等闲之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官家耳提面命的叫你不要轻信辽人,您连证据都没看见,仅听他一言就赶赴边关准备迎敌,这可怎么是好?”

林玄礼露出了宽容的微笑,心说你们不懂。

我赌他对我有所求。

不论他是准备跳槽求职,还是取信与我骗我,他都得做一件漂亮事。

回去到城里勾栏瓦舍,听小媳妇和俊俏的男优伶唱了几段银词艳曲,既有令人筋骨酥软的南方风韵,又有一点慷慨豪迈不啰嗦的北方气魄,甚是令人喜欢。

打赏。

小媳妇和丈夫就站在他的桌前,唱的更起劲了,清脆婉转又泼辣放肆,活色生香。把一段完整版的十八摸唱的格外好听。

林玄礼和随从们听的入迷,一时间没发现城中主干道上有信使快马飞驰。

一曲唱毕,还想再唱,到了说书先生的时间段了。

河间府知府派三班六房的吏四处寻找秦王,找到勾栏瓦舍时,里面正高声讲:“……梁氏那贱人躲藏在辎重之中,犄角旮旯处,这次换士兵的衣裳可不赶趟了,想等人都过去了,再起来逃命。梁氏之前就逃过一次,前些天见了,她废物哥哥战败,她赶紧换了一套侍女的衣服,上马仓皇逃窜……她哪里逃得过王爷的火眼金睛。秦王骑着高头大马,两只眼睛亮如明灯,就这么私下里一撒摸,就瞧见一股妖气在粮草里。王爷心里就寻思了,这□□,朗朗乾坤,咋会有妖怪呢?那准是梁氏贱人躲藏在里面。王爷气沉丹田,手搭凉棚定睛观瞧,就看见草堆里露出一条疙疙瘩瘩,绿不绿,灰不灰,又肥又壮的一条怪物尾巴。诸位,你要问梁氏是什么妖怪。啪!”

摔醒木要钱。

押司跑过来:“郎君,知府请您过去。”

林玄礼嗑着瓜子等梁氏到底是什么妖精:“出事了?”

“是…是您要去巡视的地方,有点小不太方便。”

林玄礼起身往外走:“高蜜你留下,听完是什么妖怪回去告诉我。”

“是。”

“郎君快些行,此事非同小可。”

河间府知府迎面道:“赵监军,请回大名府。古人云:真君变服尘游,俗士焉识?白龙鱼服,见困豫且。审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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