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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阴雨连绵,天上的云层浓密,军中有辨别预测天气的人,白天和晚上仔细分辨云层,也只能对官家汇报说:“接下来三日之内,可能都有雨。”

林玄礼正准备看完最后的一沓奏折就睡觉,沉默寡言的内侍在茶炉旁烘着稍微沾染了水汽的衣服,当地的粗茶喝了两盏,比起京城的点茶多了几分乡村野趣。

官家叹了口气:“好吧。出门前就知道要冒雨赶路。你们都觉得此时此刻不适合调兵遣将,没法运输粮草,西夏人此时此刻也不会有防备。”

狄说垂手道:“是,官家亲自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商英在旁边挑了挑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党项羌人,哼。”曾经吐蕃地区的下等人,举族投靠大唐,被安置到那水土丰茂的地方去,不全是为了沽名钓誉,也有真善待异族的原因。可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太对了,过了一两百年,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李元昊一声令下,把和汉人看起来毫无差别的党项人就又恢复了原貌,言语装束全都改变了,唯独地方没变。

狄说试图缓解气氛:“官家,幸好西夏现在没有禄东赞那样的丞相。”现在西夏总共有三个丞相,其才华可以用‘凑合用呗,害能咋地’来形容,只是勉勉强强,这对大宋而言是个好消息。

童贯:“李乾顺也不如松赞干布呢。”

众人都盯着他:“哪里不如?”这两个人的地理位置、才略、所面对的局面、通过联姻迎娶公主来稳定局势都是一模一样的,李乾顺的行为基本上是抄的松赞干布。

其效果也差不多,都是很难灭掉。

不是这个国家,而是这片土地距离遥远,不容易管辖。

童贯被盯的发毛,看官家也在等答案,急中生智:“松赞干布娶了两家的公主,李乾顺只娶了一家的。”

众人:(ˉ▽ ̄~)切~~

林玄礼翻开最后一封奏本,是李进的,特意留到最后才看,可以说是给自己睡前打气。奏本上写了,秦凤路兰州的知州,种了嘉禾,生长不佳,他令人拼命浇水,精心施肥,还盗取其他路的生长信息上报朝廷,被自己发现时还试图行贿,想要隐瞒真相。贿赂物品和礼单都封存好了。

头疼扶额:“李进这个八品巡按,巡的是西北方向?!”

啊呀,当时想着西北不动兵,距离还远,就把他扔过来了,寻思着让他呆十年别回去,糟糕,这次又要见到那厮了。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还他娘的挺忠诚的。

预估的行军速度从半个月放宽到二十多天,沿途准备的粮草很充足,在准备时就留有余量。枢密院在得知官家准备动兵时就赶紧运粮也是怕雨季,雨季会增大运输时的损耗——淋湿变质的和因为速度减慢的消耗。

士兵们有蓑衣,马在夏天不怕雨淋,不会感冒,甩两下鬃毛再被风一吹就干了。

除了下冰雹和倾盆大雨要停下来避雨之外,其他时候都还好,延绵不绝的小雨都不值得回避。

林玄礼在马车和骑马之间来回挪动,对于皇后和太子都留在京城没有一个来送行,略有点幽怨,于是雅兴大发,制造了好几首幽怨的思乡词。

跟着出征的文官们都惊呆了,官家才离京数日,就开始思乡了?

……

在官家亲自率兵出征之后,皇城司探事司里有种更紧迫的感觉,没有人逼他们,但西门虎和高俅两位长官都憋住了劲儿,想要趁着官家不在京城,好好做一番能令官家满意的事业出来。

西门虎的黑脸更黑,察子们最近的表现令人一言难尽。“要说他们不认真努力,多少贪赃枉法置办外宅的事都查出来了,可要说他们做的漂亮,呸。”

高俅捧着一块宫里赏的蛋糕,小口的啃着,色泽金黄又香又软,和厚土生春点心铺里卖的没什么区别。可是一想到这是宫里王娘娘所赐,就觉得精神一振,连努力学习西夏文的痛苦都缓解了:“哥哥,这人心里头的事儿,哪能打听得着。黄嘉被官家带走了,咱钓鱼都没了鱼饵。只能是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西门虎咬了一大口:“还有十六个西夏探子。该死!不只是党项人,还有汉人,这些投靠西夏,数典忘祖的汉人,真该扒了他们的皮!”

高俅看他最近越来越暴躁,都有点害怕,他还指望西门虎抓住人之后自己好分功呢:“西门兄,何必动怒呢。没有情报您也格外抓了两个探子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京城百万户人家之中,藏了十六个隐匿多年的奸细,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捉不着。监视达官显贵容易,要找普通人,难了。表子小偷各有各的行当,抓着一个就能找找一串,这帮做奸细的真会独来独往。”

两千多个察子,不足以监视和检查整个京城,能做到的事实在有限。黄嘉的暴露,虽然是高俅机敏果断,抓住了黄嘉,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大傻子主动暴露行踪,把自己送到高俅眼前,急功近利,愚不可及。要不然谁能发现一个热情的商行伙计有问题呢?

西门虎一向不信鬼神,刚想说麒麟也不灵,你们还信那个,可惜手下人都信。“下午王娘娘召见,咱们说什么这半个月里啥都没抓到,就抓了几个非议太子血统的小混混。百姓们都在议论官家出征的事,都搁哪儿瞎打听。最近一百个打听火器的人,全他娘的是良民。”

这可把前任捕头、现任探事使给气坏了,你们这群良民打听火器干什么!这是你们该打听的事吗?打听火器的还能是良民吗?还真的是……汴京城里的人好奇心很强,也喜欢议论朝政。

高俅沉默到啃完这块小蛋糕:“西门兄,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高哥哥有什么高见,只管吩咐。你跟在苏相公身边这么久,必有不凡之处。”

高俅现在有两个主意,第一个,继续疯狂钓鱼,就从火器营里找一个长得像专家的中年人,就说他泄露火器机密,抓到皇城司大牢里关着,看看有谁想来跟他买消息。

第二个,效果更好更快更容易讨好王娘娘,那就是直接向王娘娘投诚,别看她没儿没女的,却是大权在握,别看她大权在握,可她没儿没女,察子们能帮她盯紧所有反对她的大臣,要想干点什么都容易。王娘娘需要这个,可是有一点问题,那就是名声就毁了,现在自己以苏相公门人的身份入仕,还挺体面的。

高俅思前想后良久,想到那个出宫传旨时总是故意透露他是苏东坡私生子的梁师成,一个内侍,和姓苏的不沾边,还要努力往上贴呢:“我觉得咱们可以暂缓一缓。不急着抓藏起来的奸细,先想方设法抓住一个从火器营里逃出来,窃取了火器配方的小子。”

西门虎倒是一点就通,但他有个问题:“这些奸细真是为了火器来的?我看历史上的奸细,都是为了挑拨离间,造谣生事,离间计用的贼溜,就会挑唆的别人家宅不和,全家打起来他们才能浑水摸鱼。”

捕头其实是最见多识广的人,他虽然没读多少书,却见过百样人。民间也有毫不保留的养着侄子把家业都传给侄子,对哥哥的财产不沾染半分的人,有,真有,官家不是单独一个。反过来坏的超乎想象的人也真有。

要是通过造谣生事,让帝后离心离德,太子对官家怀疑提防,那造成的后果比窃取火器强多了,那才是贻害无穷,令大宋分崩离析。

高俅:“……您的意思是?”

西门虎斩钉截铁的说:“谁敢在背后议论太子的身份,诽谤先帝和官家的情分,谁就是奸细!”最起码这个人做了奸细会做的事,那他就是!没别的理由。“高哥哥,你别瞧现在只是些地痞流氓传的风言风语,为正人君子所不齿,街边老太太都脱鞋抽人,可是咱们要是不管,任由他们胡说八道……谁听了都不会信,就怕太子信了。”

今日是沐休,赵森有点沮丧,他本来想去送官家,一直送到秦凤路去,可是官家娘娘都反对,要自己以学业为重,说这次都是骑兵会快速赶路,最后就没去成。

数学学到现在这个地步,总令人眼花缭乱。又想到叔叔对自己的期许——自己选定一个太子妃,忽然心血来潮:“我很久没出宫游览。去叫田黄鸟准备一下,中午出去走走。”

要去禀明朱娘娘和王娘娘才能出宫游玩,去找王娘娘宫里时,得知她正在见皇城司勾当,就在偏殿里稍微等了一会。相貌平平的宫女来奉茶和点心,偏殿和正殿之间还隔了一间茶房,听不见,除非走进茶房里。

太子忍了一会没忍住,那可是神秘兮兮的皇城司,上奏折的时候都语焉不详。他倚在茶房的小柜上,听着一墙之隔的声音。

王娘娘冷冷淡淡:“我料想正经人也不会传那些谣言。官家但凡有这个本事,凭他的精力早就弄的满后宫跑小孩子。你们只管坐实这些奸懒馋滑之辈的罪名,诽谤官家不过是流配,私通外国可以杀了。”他怕有一个亲生的笨蛋都快怕疯了,不知道为什么,认定了只要是他亲生的准没好东西。

西门虎高声道:“娘娘英明!”这下肯定能凑够十六个奸细了,万一哪个土生土长的小流氓熬刑不过,真招出是有人花钱叫他这么说,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高俅高呼:“娘娘圣明。”对官家有得汇报了,今年也算有政绩啦。

王繁英只是无所谓的说:“若依我的本意,拔掉他们的舌头,去罚做苦役就够了。可惜这是法外之刑。非刑不可取。杀了也一样。”

现在的法治,只要法律规定‘在皇宫门口吐口水,本人杀头全家流放’并把这个法律公之于众,那么实施时就没有问题。没有规定的刑法就不能用。对于皇帝来说,新添一条法律很容易。但对于临时监国还没有临朝称制的皇后来说就很麻烦,得反复开会探讨,面临许许多多的反对意见,还要被质疑。

三人就认认真真的探讨了一会大宋律和所有的编例,尤其是添一条割掉舌头——的不可能性。

绝对不可能,这很不仁。

赵森吐了吐舌头,低声问婵娟:“是什么事,惹得娘娘神仙似的一个人,如此动怒。”

婵娟赶紧摆手:“不敢说。我知道的也不清楚。”

又问了几个人,问谁都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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