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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贞送来的这封战报,是一刻前兵部呈报上来的。
就在前天夜间,脱欢再次南下,侵犯西北九镇。与先前不同,这次他集结了蒙古诸部,足有二十万兵力,兵分两路进攻内地,东路攻打辽东,中路进军宣府围赤城,又分兵一路由脱欢亲自率领,进攻大同。
一夜之间大同再次失守,陈谨身浴血至死,当战报以八百里加急传至京城之时,宣府也已失守,脱欢铁骑直逼居庸关,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
蓦然将那封染血的战报阖上,毓坤道:“即刻诏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与禁军统帅入宫。”
说这话时,她面上的表情虽平静,肩膀却不依察觉地颤了下。蓝轩从她手中接过那封战报,看完面色沉了沉,却压着她的手道:“不急。”
他的神情沉静,毓坤心下稍安。
两人皆明白,如今这场祸事,便是上次大败脱欢后,没有乘胜追击的后果。但即使是蓝轩,也曾认为,脱欢至少会休养生息两三年才能再起。然就在毓坤的北伐计划推行受阻之时,脱欢竟瞧出了大明朝廷内部的重重矛盾,迅雷不及掩耳地集结了蒙古诸部,以破釜沉舟之势倾巢而出,直取京师。
这次脱欢再来,已不只是要钱财、要通商互市那么简单,他是要将整个长江以北都纳入了掌中,不然也不会将半个蒙古的骑兵都带来。
三日之间,二十万瓦剌铁骑拿下宣府大同,直指京城,更给予脱欢强烈的信心。他一想到可以攻占北京,报上次的一箭之仇,心中就无限快慰。
如今他心中仍旧惦记这那位大明的皇太子殿下,或者应当说是现在的皇帝陛下。虽然这惦记,更多的是将她当作真正的对手而产生的征服欲。毕竟上次败得那样惨烈,脱欢记忆犹新。如今卷土重来,定要重整山河,再与她一争高下。
而突如其来的战情也令毓坤无暇他顾,此时牵一发动全身,她先前查的那桩事只能暂且搁置。
原本毓坤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萧家的案子终于有了平反的希望,蓝轩定不会轻易放弃,然而竟是他最早劝她先将此事放下,全力做军事部署。
御前会议一直从白日进行到深夜,毓坤本意是与内阁商量作战事宜,然而到了后来,要不要战却成了有待商榷之事。
瓦剌大军压境,以武英殿大学士张怀为主的一派建议立即迁都,过江南渡至金陵,毕竟最开始太|祖定都金陵为南京,一切都是现成的。然而这法子虽稳妥,却等于放弃了长江以北的大好山河。
毓坤知道,眼前这些人,往上数几代,都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纸上谈兵尚可,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更别提如今这般,与凶悍的瓦剌人只隔着一道居庸关,怕是早已吓破了胆,只想偏安江南过安稳日子。
见她面色发沉,执意要战,张怀厉声道:“难道陛下要效仿赵宋徽钦二帝北狩之事。”
这话是说,若她不愿迁都,便是要像宋徽宗与宋钦宗那样,叫瓦剌人掳了去。
说得实是重了些,毓坤变了脸色,沉声道:“将他带下去,午门外廷杖二十。”
冯贞也不含糊,登时有内侍上前,将张怀拖了下去。
余下的人见了这场面皆傻了眼,未料到年轻的皇帝竟有如此手腕,直接将张怀拖到午门外打板子。二十杖下去虽要不了人命,但恐怕以后张怀再无颜面留在内阁,只有上书请辞一条路走。
毓坤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以儆效尤,此前她已忍了张怀许久,虽说他是张太后的人,但如今远在蓟州的张远尚无暇他顾,此时便是将他逐出内阁的最好时机。
张怀被带下去后,暖阁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毓坤的目光沉沉扫过在场之人,今日连向来强势的陆循都一反常态地沉默,自然无人再言迁都之事。
毓坤很是满意,缓声道:“那下面便议一议,迎战布防之事。”
经一夜的商讨,战事刻不容缓,只能先以禁军五军营北上,集结西北九镇兵力迎击瓦剌,同时调河南、山东等地守备军进京驻防,开通州仓调官粮入京以充军备,并诏各藩入京勤王。
剩下的,便是领任人选的抉择。调河南、山东守备军入京之任,自然落在了两省巡抚孔兆棠的身上。开通州粮仓的事,毓坤交给了廖仲卿亲自督办,只余守卫京城的统帅和带军北上迎击瓦剌的领兵之人尚未定下。
前者还好说,毕竟是守在北京城中,前面仍有居庸关这道防线,然北上迎击瓦剌,却是九死一生,更需要丰富的实战经验。
毓坤原以为,京中文武百官数百,总能挑出合适的人来。然第二日在皇极殿的朝会上,除了安国公谢言与英国公王辅,竟再无人主动请战,毓坤不由失望。
先前经御前会议,毓坤将整军备战之事妥善安排,又有通州粮仓救济,一时间士气高涨,还让她有了满朝上下齐心协力的错觉,现在看来,御座之下,仍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从高处向下睥睨,满目猩红的朝堂之上,毓坤但见许多人低眉垂目,不敢抬头,更有甚者,听说她决意不迁都,瓦剌人还未来,已是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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