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给我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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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吗？”

“……不，童磨大人说了,我会获得永生。”

“你所认为的永生就是现在的这种状态吗？”

“……”

“谁也看不见,什么也触碰不到,被这个世界诅咒、抛弃……腐朽,最后什么也不剩下……甚至从爱人亲人友人的记忆里完全消失……这样也无所谓吗？这是你们一直以来追逐的永生吗？”

“……”

我看着面前数百名少女亡者，平静地询问着每一个人同样的话题,有趣的是，每个人都是再重复上述的话语,没有例外。

“永生……谁告诉你们死了就等同于永生的？”

我的询问，最终让她们都哑口无言。

……

已经很接近了，上弦之贰童磨的活动地点,这一路下来打探消息花了我不少精力,事情也没让我失望，越靠近,女性亡者越多，虽然是被残忍杀害，但绝大多数信徒都被洗了脑,即便徘徊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她们依旧没有自己的意识。

我刚刚的问题，她们甚至没有思考，得出的答案也惊人的相似。

生命诚可贵,在这里，活着反而成了罪孽和折磨。

地狱里，最无法善待的从来就不是穷凶恶极之徒,而是亵渎生命的存在，阎魔殿就是为了纠正这些错误而存在的。

“水绿小姐累了吗？”香奈惠在我身边坐下，“你已经不眠不休好多天了。”

“……关于童磨，你有什么看法？”我出声问道。

看着桌面上铺开的卷宗，上头详细记录着我爆头以后获得的亡者的生平，在遇到童磨之前的经历有苦有乐，是很正常的展开，然而在遇到童磨以后，只剩下了——救赎。

听到我说的，香奈惠看向别处，眼里浮现起异样的情绪。

“在失去家人以后，我带着忍走上了同一条路，一开始我们都只想着，能够多杀一只鬼，就能多一些人得到救赎……不过慢慢的，我和忍就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是真的设想过人类和鬼能够和平相处的。”

听着她叙述，我无言。

“至少在遇到那个人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好像明白了你当时的感受了。”我扭过头去，睁着空洞的眼望着她，“你当时一定很想杀了他吧，那个比任何鬼都要令人憎恶的存在。”

香奈惠没有说话，眼里有几分哀凉。那样期待着和鬼友好相处的她，在遇到童磨以后一切都幻灭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童磨那种败类，不，人渣……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有适合形容他的词语，那个家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我握紧了笔，“那种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被生下来的？”

我脑海里那些亡者变得麻木的记忆不断翻腾着，很自然而然地影响了我本身。这些日子以来，同样的事情不断重复着，被欺骗着交出性命自以为得到救赎的亡者，只增不少。

要想彻底阻止这个恶性循环，也只剩下了一个方法。

想到这，我手中的笔因为承受不住我的力量而碎裂了。

香奈惠淡淡地扫了眼那染了墨的纸张，闭上眼，深吸口气，眉宇间有着道不尽的惆怅。

“看着现在的水绿小姐，就好像看到了小忍。”香奈惠勾勾嘴角苦涩一笑，“我知道说这些很任性，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不被痛苦所支配。”

“地狱，从来就不是解脱之地。”我看着她，道出事实，“也不是为了逃避责任而存在的。”

……

在我处理完文书工作并交给锖兔送去地狱以后，我打算直接去找童磨了，情报、算账，要做的事情挺多。

毕竟香奈惠和他有过交手的经验，我的设想是之后让她在一旁协助我。

然而，她拒绝了同行。

“也不是非得让我陪同不可，水绿小姐也有更直接的提取情报的方式。”我的卧室内，香奈惠把头上的蝴蝶发饰摘下，放在了我的手里，而后在我面前跪坐下来，仰着头望着我，温柔笑着。

“这件事迟早都得做，现在时机刚刚好。”

她在要求我爆头。

“让我来猜猜，水绿小姐现在在想什么？”不同于我的惊讶和沉默，她一如既往用着那样轻松愉快的语气说着，笑着。

“……所以我直接把答案告诉你吧。”香奈惠又道，“很抱歉这次的战斗我不会和你一起去了，我认为还有件事情比那个重要得多，必须得现在就去做才行。”

因为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所以拒绝了让我帮她报仇吗？

“是啊，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做才行。”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她大方承认。

望着她始终如初的真善笑容，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再挽留她，别看她平时很温柔乖顺，事实上，她们两姐妹固执起来比头铁的富冈要蛮横。

锖兔不在，香奈惠也不在，又剩下了我一个人。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原点，然而我明白，事到如今，谈原点实在太可笑了。

我看着染了血的掌心，香奈惠的记忆通过我的手传达到了我的脑内，在某个特定的位置扎根，彻底埋了下去。

那一瞬间似乎有电流窜入身体各处，上百上千年以来我对数不尽的亡者做过一样的事情，然而也就只有香奈惠带给我这般异样的感觉。

还记得她告辞前的模样，她似乎是决定了什么。

果然我和她一点也不像。

她很无私，而我超自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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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事先询问了锖兔富冈的家乡地址，香奈惠决定亲自去一趟。另外，到了之后她才发现，事实上她生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和他在此地相遇过，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里原来就是他的故里。

老家的旧房子还在，当年的惨案发生过后，富冈也会在纪念的日子回来见见姐姐，只不过房子已经不住人了，加上远离人居住的地方，又被人传是凶宅，无人打理的房子显得破败得很。

在出了屋子后，香奈惠记起了锖兔所说的富冈姐姐的坟墓的所在地点，当下便朝着目的地前进，然而在即将到达之际，面前那一大片竹林的深处传来了争执声。

熟悉的声音，敛去心思，进了竹林才发现争吵的还真的是富冈和他的幼驯染真知子。

所以这种时候两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香奈惠默不作声，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藏好，毕竟富冈不是一般人，能够感知到她的存在。

“我做那些事情只是希望你能多看看我，哪怕是一眼，我都心满意足，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义勇君，所以求求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义勇君……”

少女抱着少年，泣不成声，一次次的低声下气的挽留和恳求，希望能够打动面前的人，那样的告白和渴求，就算是身为局外人的香奈惠看了也难免动容。

真知子是真的把富冈当做了最后的依托。

身为女性，她也不是不能够理解真知子对爱的渴望和对依靠的依赖，遭遇鬼的袭击，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救下，而救下自己的人却又是青梅竹马，要说是命运还是孽缘？感情一发不可收拾，泛滥成灾，所有的情绪全都经由那一个缺口倾倒而出。

要说这件事里谁是受害者？孰对孰错？

事实上，谁都没有错。

而每个人都跟随着心意而活了——真知子选择继续迷恋着富冈，富冈选择了别人，而那个别人……现在正为了富冈而在做违背本职的事情。

这场恋爱旋涡里，本就没有人做错什么，大家不过是跟着心中的决定而走下去罢了。

少女的哭声依旧，然而在少年的拒绝后更加凄厉和悲怆。

“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要你喜欢我，只要，只要让我在你的身边就好了，义勇君，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

少女的手探向少年的脸颊，明明心中早知不可能但仍自欺欺人地说道，“拜托，没有了你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真知子。”沉默了许久的富冈淡淡出声，然而却一下子点燃了少女的冲动，她捂着耳朵疯狂的摇着头。

“不，我不要听你说那些，我不要听！！！”

“真知子，这些话你必须听进去才行。”面无表情的，富冈倏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站的笔直。

“……求求你了，不要说好不好……我，我……”

“你的这份心意我没有办法给予回应，你只是把自己困住了，没有能够看到外头的世界，你在欺骗自己。”说着，富冈眨眨眼，忽而看向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一且都是因我而起，是我的优柔寡断伤害了珍惜之人，也伤害了你。”

“很抱歉，没有办法弥补你什么。”

“你亏欠水绿的那些我也会替你承担的，所以从今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想她不高兴。”

……

隔了一会，香奈惠看着真知子放声大哭，跑着冲出了林子。再看向富冈之时，他已经在姐姐坟墓前了，想了想，香奈惠从庇护处走出，几步走到他的身后。

清风吹来，林子里的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没一会又都安静下来了。

富冈这时转过头来，看到是香奈惠时，瞳孔缩了缩，面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怔愣到后来的惊讶和释怀。

恢复了冷静的他走到她面前，思考了片刻，才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