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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止渊将手中的敛魂灯狠狠掷向地面。

突然之间,身前的人猛地扑过来,冲力之下,两个人双双滚在地上。

傅斯乾一手狠狠扼住身下人的手腕,将那盏骨灯捏得死紧,一手护在封止渊脑后,温柔地垫在地面上。

封止渊抬眼看他,只见一双阴狠的眸子,近乎偏执地盯着自己。

刚才听到的话将傅斯乾的眼眶逼红,此时看来几乎要滴下血来,他凑近封止渊,恶狠狠地说:“不许摔碎,不许离开我!”

在封止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把那盏骨灯夺到了自己手中。

封止渊轻声呵笑,说出的话带着磨牙吮血的狠劲:“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许,你说这话的时候可记得当初刺我那一剑?”

他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两个人像两只野兽,狠狠撕咬着对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掉内心的戾气与怨气。

傅斯乾一怔,却是很快反应过来,他满眼绝望,却弯着唇笑出声:“是我负你。”

话音刚落,他便从地上爬起来,金光骤然出现,傅斯乾一手遮日,一手敛魂灯,看着封止渊的目光温柔,像是融化了一腔春水:“渊儿,宝贝儿,我不逼你,也不用你做选择。”

那些称谓从他口中依次吐出,封止渊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傅斯乾将遮日往空中一抛,遮日在空中幻化出来,不像平常的长度,要短了许多,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柄大一点的匕首,他反手接住剑柄,在封止渊没有反应过来时直接插进了心口。

“你不必选择,我替你拿主意……宝贝儿,我还你受的一剑,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遮日开始疯狂跳动,凌厉的剑锋吞食着傅斯乾心口处的鲜血,像生出倒刺一般剐蹭着伤口附近的血肉。

明明是本命法器,却在伤害与之结印的主人时毫不留情。

赤色烧红了封止渊的眼,令他全身颤抖起来,这里明明无法使用灵力,为什么傅斯乾会召出遮日?

傅斯乾握着剑柄又深入了几分,几乎要将自己捅穿,他满眼绝望,苦笑道:“封止渊,我求求你,再看看我,好吗?”

封止渊说不出话,他怨恨的不是前世封渊之战,他在意的自始至终就是傅斯乾的不信任与隐瞒,而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解释,他从未想到,傅斯乾会这样做。

空荡的洞穴中,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是血落到地上的声音。

封止渊下意识冲上前去,从傅斯乾手中夺下遮日,遮日的排斥令他掌心泛起烧灼的痛感,他却像没察觉到一样,只专注的将傅斯乾心口的剑一寸寸拔出,遮日上仿佛生了钩子,一往外拔就拉扯着血肉,封止渊只得慢下动作。

伤口处撕拉的疼痛令傅斯乾闷哼出声,被遮日汲取生命力过多,他无法支撑自己站着,踉跄着朝前扑去。

封止渊手一抖,顾不得慢慢动作,连忙连剑拔出扔在地上,接住了倒向他的傅斯乾。

不知还说天生灵智实力强横,还是该说傅斯乾能撑,即使受了这般重伤也没有晕过去,他煞白着脸,汗珠从额角滚落,他费力地抬起手,摸上封止渊的脸。

是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如同喘息般散在风中:“宝贝儿……别哭。”

封止渊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一脸的泪,他又哭又笑,最后只剩叹息与无奈:“你真卑鄙。”

傅斯乾虚弱地笑笑:“我从来都卑鄙,尤其对你。”

如果注定互相撕扯,那我选择两败俱伤。

我伤在身上,你伤在心上,即使是同情,我也要。

封止渊从前总以为是自己踩在傅斯乾底线上,迫得他一步步后退纵容,而今才发现,傅斯乾比自己更会得寸进尺。

他由着泪水打湿眼眶,一边拿出药往傅斯乾伤口上撒,一边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前世的事?”

“嘶。”药粉甫一接触伤口,便涌起一股灼热的刺痛感,傅斯乾喘息着回答他,“因为……我怕。”

怕你会怨我,怕你会恨我,也怕你会像刚才那样质问我,但其实最怕你会离开我。

“傻子。”封止渊用力闭了闭眼,“你是你,北海战神是北海战神,前世的封止渊喜欢北海战神,今生的我喜欢你,我不是一心报仇的封止渊,也从来都没把你当成过掀起封渊之战的北海战神。”

你从来,只是我的傅斯乾。

傅斯乾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身上的疼痛在这一瞬间都远离了,他满脑子都是封止渊刚才说的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颤抖的声音敲在耳际,带着迟疑与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惊喜,傅斯乾的手落下,攥紧了封止渊的衣领,声音哽咽:“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们至死方休。”封止渊叹息着给出答案。

傅斯乾心神俱疲,此时终于能阖上眼皮休息一下,他嘶哑的声音带着轻缓温和的嗔意:“那你还要把敛魂灯摔了,你怎么能摔了它?”

“我没准备摔,只是想逼你给我个答案,你肯定猜不到,当我看到你不敢触碰我的时候,究竟有多生气。”封止渊自嘲一笑,低下头在傅斯乾怔愣额脸上蹭了蹭,“况且就算摔了又如何,我会爱上你,从来都跟敛魂灯没有关系,我带着对你的矛盾感情降生,即使没有用来‘爱’的心,我也依旧无法自顾的爱上你。”

所以说,我们是命中注定。

傅斯乾感谢自己这具躯体,天生灵智拥有极强的恢复力,用了药之后,伤口上的血很快就止住了,只是看起来依旧有些吓人。

此时两个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了,敛魂灯被放置在一旁,尽管封止渊觉得无所谓,但傅斯乾坚决反对毁坏这灯分毫,那是封止渊给他的,除了名字之外最珍贵的礼物,也是他在流火渊收了三百年才换回的执念。

封止渊抱着傅斯乾在地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分析刚才雕像说的话,那些话中除了提到前世的事,还有许多值得推敲的东西。

傅斯乾记性没封止渊好,做不到听一遍就把话都记下来,再加上他有伤在身,不能费心费力,遂倚在封止渊肩头,听着封止渊对雕像说的话进行条分缕析的研究。

“所以说我们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那画上画的确实是制作傀儡的过程,听前世的我……听那雕像的意思,那做出来的傀儡就是为了给你做躯体的,照现在来看,这傀儡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是……昭元仙尊!

昭元仙尊不是人,只是个傀儡?傅斯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起自己曾炸过晏君行,却没得到任何关于自己的神魂会进入昭元仙尊的身体的原因,而今看来,此事应该是与前世的封止渊脱不了干系,

封止渊沉吟片刻,平静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猜测,那雕像说他们把傀儡放在寒川涧,诛神之战中,北海战神将百万神兵的尸骨投入寒川涧,这是古籍中记载的,但是并没有提过寒川涧在哪里,后人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不知其位置。”

傅斯乾轻轻吸了口气,缓慢开口:“你是怀疑……”

封止渊点点头:“那些尸骨并不是小数目,倘若此处真的是寒川涧,世事浮沉沧海桑田,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乐正诚说过,那些邪祟是从断魂崖逃出去的,保不准就是在百万神兵的尸骨上修出来的,怨戾横行,数目多且难对付。

傅斯乾明白他的意思,之前答应替乐正诚解决邪祟之事,他们本以为邪祟是普通的邪祟,而今才发现,这些邪祟很可能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修炼了上千年,实力如何还不清楚,不过可想而知,肯定不会好对付,确实是有些棘手。

见傅斯乾皱着眉一脸愁绪,封止渊又笑着调侃:“追根究底,这邪祟还是拜你所赐呢。”

傅斯乾:“?”

“当初不是你开启诛神之战,将四方天境的百万神兵尽数诛杀,然后又把尸体投入了寒川涧。”封止渊啧啧出声,“如今八.九不离十,这邪祟尽皆起于寒川涧,不是拜你所赐?”

傅斯乾:“……我当时只是想拉着他们陪葬,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当年掀起诛神之战,不过是为了给封止渊报仇,傅斯乾知道自己前世时就在愧疚,觉得是四方天境的人逼着自己对封止渊赶尽杀绝,所以才导致了封渊之战。

提及此,封止渊又来了兴致,之前还在遗憾傅斯乾没有记忆,好多事情得不到解释,现下的情况,倒正好能叫傅斯乾解答他的疑惑了。

“我一直就很好奇,封渊之战后,你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守在流火渊三百年,此事我能猜到原因了。至于为什么要发起诛神之战,我始终想不明白,按理说,你当时应该以为收集好我的神魂了,怎么会选择拉着四方天境陪葬呢?”

傅斯乾正准备回答,就听见封止渊惊呼出声:“你当时根本没想着要和我在一起,你当时也根本不喜欢我吧!”

若非如此,怎么会孤注一掷选择死亡?

傅斯乾被他气得心口疼,身上乏得厉害,控制不住抬手打了他一下,轻飘飘的:“不喜欢你,我至于以骨为烛以血为油造出敛魂灯?不喜欢你,我会在流火渊候了三百年?不喜欢你,我会把自己的筋脉抽出来——”

“你说什么!筋脉是什么意思?”封止渊打断他的话,眼神阴鹜。

傅斯乾心虚地移开眼,方才气上心头,一时不察就把藏着的那点事都抖出来了。

封止渊极轻地笑了声,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恶狠狠的凶意:“以骨为烛以血为油,那盏敛魂灯,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斯乾阖着的眼皮轻微抖了抖,小声叫唤:“嘶,伤口好疼,渊儿,宝贝儿,你好凶啊,你快哄哄我。”

封止渊默不作声,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情况,而后轻轻抚上了傅斯乾颤抖的眼皮,近乎哀求地说:“傅斯乾,你就不能不瞒着我吗?”

他像支撑不住的漂泊之人,在悲怆关头苦苦哀求,只听声音就令人心疼难受。

傅斯乾猛地睁开眼,恰逢封止渊低下头抵在他肩上,活像一只遍体鳞伤到无法做出反应的奶猫,连爪子都没力气举起了。

傅斯乾浑身一怔,他感觉到封止渊在微微颤抖,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懵了,再也没办法无动于衷,他费力地抬起手,拍了拍封止渊的背,无奈叹息:“不瞒着你,你想知道什么都告诉你,别伤心别委屈。”

闷闷的声音从肩上传来:“真的吗?”

“真的。”傅斯乾长吁一口气,做出决定之后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也不再抗拒说出那些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瞒你。”

在傅斯乾看不见的地方,封止渊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大魔头心机深沉,从来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封止渊挑了一个最在意的问题:“那就先解释封渊之战吧,你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刺出那一剑,甚至没有听完我说的话。”

说着,他脑海中就冒出关于封渊之战的画面。

传说流火渊里的火是从地狱来的,能烧灼一切污秽之物,那里的岩浆终年不熄,滚沸着叫嚣着,要荡平一起污浊之物。

封止渊受邀前往流火渊,却在到达时发现,四周围满了人,他是无垢城的大弟子,打眼一扫就认出了围观的人,都是彼时世上修为高深的大能。

约他来的是当今世上的北海战神,世人皆知,他二人是好友。

封止渊尚不清楚为什么要来流火渊,也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要那样盯着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挚友为什么会一剑刺过来。

那时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封止渊揉了揉眉心,从短暂的失神中抽身,之前在幻境中,他恢复的记忆不多,并且存在一个十分明显的问题,他本人无法完全代入那些记忆。记忆像是走马灯在他眼前划过,却没有在脑海中留下一分印象,他像是站在一旁,围观所有事情的发生,也感受不到那时的心情。

之前还有所疑惑,现下就能解释得通了。

封止渊看向不远处的敛魂灯,基本能猜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前世他与傅斯乾的交往,其中定然早就掺杂了倾慕之情,如果完全剥离掉“爱”,就像他现在这样,看到那些事只会觉得奇怪,好像总是差了点什么。

若是想真切地体会当时的心情,想把所有事串联起来,还是需要拿回那份“爱”。不过现在还不急,爱之深责之切,他需要先保持理智的想法,以便对傅斯乾的解释做出合理的判断。

这件事的确另有内情,不是关于封渊之战,而是关于傅斯乾自己,即使之前在鲛林蝶海中与晏君行对峙,他也没有把这事说出,傅斯乾眯起眼,慢慢沉入回忆里:“封渊之战,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那时候的确不是想伤害你。当时还没有四方天境,那群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批命人做下的批词,那批词中说你是祸世魔头的命格,若不尽早除之,他日必定血染山河。”

封止渊玲珑心思,一点就透,闻言猛地抬头,满眼诧异:“难道……”

傅斯乾点点头,面上显出悔意:“我当时是想亲自出剑,我知你身体与常人不同,纵使受了我一剑也不应当危及生命,然后再安排一出假死的戏码。我计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你会那样做,会……”

封止渊自嘲一笑,接上他没说出口的话:“却没想到我会跳进流火渊。”

虽无法设身处地的体会,但封止渊差不多能猜出自己当时会有的心情,面对倾慕之人,那一剑刺过来时,怕是心就死了。

前世他是无垢城大弟子,也是天之骄子,若不是毫无防备,肯定不会轻易被傅斯乾所伤,那一剑之所以能刺得那么准,与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关系。

挚友,倾慕之人,他已经可以猜到当时的自己对傅斯乾会有多信任了,遇到这样的事,若是现在的他,怕是也会选择跳下流火渊。

既然无情无义,不若两不相见。

傅斯乾幽幽地叹了口气:“因而就有了后来的事,封渊之战后,我在流火渊设下结界,对外散播消息,说是镇压流火渊,实际上是借敛魂灯收集你的神魂,想要复活你。流火渊能烧毁世间所有东西,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只能先试着收集你的神魂,谁知一等就是三百年。”

看出他仍有隐瞒的意思,封止渊又把话题扯回敛魂灯上:“敛魂灯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是怎么拥有能收集神魂的作用,还有流火渊那三百年你做了什么,都要告诉我。”

“……知道了。”小心思被识破,傅斯乾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蹭了蹭封止渊眼尾,温声调侃,“说了小哭包可别又心疼得掉眼泪。”

封止渊:“……”

去你娘的小哭包!

傅斯乾拿过一旁的敛魂灯,往自己心口比了比:“当时,我就把它放在这里面,以骨为烛以血为油,一直养着它,那时它是我唯一的希望。至于其他,大概因为我是天生灵智的关系,得上天宠爱,所以能成功收集到你的神魂吧。”

他虽然说了,却还是隐瞒了许多,刻意将其中最惨痛的方面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得好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好不好”,“吃了什么东西”。

封止渊心里也明白,哪里会有那么简单,其中的努力不是一句“天生灵智得上天宠爱”能概括的。

敛魂灯大小跟巴掌似的,看起来正契合心窝,封止渊一阵心酸,若是自己刚才真不小心错手把这玩意儿摔了,岂不是无异于在傅斯乾心口剜了一刀。

傅斯乾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连忙把话题带到别处:“还有想知道的吗?我可是早就喜欢你了,比你还要早很久很久,只是那时候的我不明白这就是喜欢。”

封止渊挑挑眉:“是吗?”

傅斯乾点头如捣蒜:“你是我的宝贝儿,我的小情儿,我的……唔唔。”

没脸没皮的老流氓又回来了,封止渊听不得这种话,一听就容易羞,什么宝贝小情儿,烫耳朵,他捂着傅斯乾的嘴,哭笑不得:“你可别说了。”

傅斯乾从善如流,顺势闭上嘴,又把手中的敛魂灯塞进封止渊手里:“给你的。”

约莫是觉得这样不太郑重,他又补了一句:“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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