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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蓬头垢面,皮肤蜡黄,脚踩泥黑色圆头布鞋,举着两只脏爪子要朝纪湫扑过来。

纪湫下意识往边上一躲,看着这个就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的老人家,不知该是何表情,“您这是……?”

老妇捏着拳头,几番没捉住纪湫,最后不甘输了气势,颐指气使,插着腰杆,“你问我是谁?你自己做的恶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人在做天在看,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女儿,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世界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被别人夸“不就有几个臭钱”“长得漂亮不得了吗”“瘦成这样,一阵风都能刮走吧”。

纪湫,“感谢夸奖,所以你到底是谁?”

妇女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鼻孔冒气,“你害人害太多,记不清了吧,呵!”

闻声而来的女佣和管家出来,将纪湫簇拥着,防备地望着眼前的老人家。

管家打电话叫安保人员,老妇指着纪湫鼻子不依不饶,在一众护着纪湫的女佣门前企图坏掉纪湫名声,结果无疑是笑话一场。

正当安保人员要拉走这个妇人时,忽然从小道边跑来一个人影。

“干什么,给我松手!”

纪骁上来,一把推开保安,护在愤怒瞪视的妇女面前。

安保人员踌躇退后,有些茫然。

纪骁怒发冲冠,看着对面一众佣人被护着的纪湫,大发雷霆,“你今天敢动我妈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

跟着追来的楚月和楚贤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在妇人怀中,忧心忡忡地摸来摸去,“妈,那个女人有没有打你?”

楚贤哭得近乎窒息,嗫嚅着,“您怎么能来找她,你怎么能来找她啊……”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其场面感天动地,把纪湫和身边所有的公馆服务人员看得尴尬不已。

纪骁安慰了几句,转过头来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纪湫,你是不是过分了,楚月楚贤没得罪你,你平白迁怒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连个妇人都欺负呢!”

妇人怒瞪一眼,“无意”露出胳膊上那条红痕——想必是在刚刚耍泼拉扯的时候留下的。

纪湫这才算是明白过来,暗道这家人真是奇葩,刚刚问的时候,死活不说,非要她自己来猜。

原是这妇人就是楚月楚贤的母亲,王淑华,当年收留了走失的纪骁,将他当成儿子养过一段时间,纪骁认亲后,王淑华也自然多受照拂,刚刚纪骁连口都没改,直接喊王淑华叫妈,已证明这家人在纪骁心目中的位置。

纪骁碍于商皑的面子,本来是不会前来公馆找纪湫算账的,谁知这远道而来探望女儿的王淑华突然消失,楚月楚贤急哭了,纪骁开车找了大半天才找到这儿来。

结果一来就看见纪湫带着一帮子人欺负养恩重于天的老娘,纪骁溜了一眼没见商皑,自然更无所忌惮。

纪湫却全然没有将纪骁的色厉内荏看在眼里,站在台阶上,自带居高临下之感,“行了,别耍泼了,闹了这么大阵,连个事情都描述不清楚。”

纪骁一愣,纪湫这淡淡一句话,说得他好没面子,像在讽刺他文化水平低下,然周围一圈人又属实一副茫然神色。

纪骁忍了又忍,“本来你总是跟楚月两姐妹过不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仗着自己身份免了楚月的职,解了楚贤的约,还不放过年迈的王阿姨?!”

昔日那纨绔不可一世的纪骁就像是被戳到了痛脚,满脸都是认真的愤怒。

身边的王淑华一口刻薄的地方话,“瞧瞧这妹崽恶毒的嘴脸,我王淑华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奸恶的女人,迟早要遭到报应!”

纪湫一个字都没听懂,只长叹一口气,“说得你俩就像是没仗着我的身份进商氏一样,楚月她工作能力低下,有目共睹,唯一有用的,就是一张厚脸皮,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楚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就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事,然她正准备反驳,纪湫就又将目光放在了楚贤身上。

“还有你,楚贤是吧?你不红是你本来就不咋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面试的时候怎么拿我走的后门。跟你姐姐相比,显然你缺她的一张厚脸皮,哭哭啼啼没出息的样子,还真以为能有男人对你怜香惜玉?我劝你主题明确主题,要靠别人上位就直接点,不要又当又立的。”

纪骁王淑华等人听了这话都动怒了,尤其是楚贤表现的激烈,面红耳赤地上前来撕心裂肺:“我努力有什么错!你凭什么看不起人!你不知他人疾苦,凭什么就污蔑我们的为人处世!你不是我,你懂什么!我平时就连十块钱的盒饭也不舍得吃,我妈妈在乡下的地也被恶霸占了,我们一家人……”

纪湫揉揉太阳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嗯?世上只有你最辛苦是么?你辛苦你就可以用手段,我生活衣食无忧就该你吸血?”

眼见着纪湫完全无动于衷,楚贤只紧紧咬着牙幽怨望着,却一时间如鲠在喉,无力感油然而生。

纪湫视线放远:“你们找我算账也没用,我说不再管你们,就绝不会再拿一分钱,尽管恨我,反正你们除了耍泼,什么也做不了。”

纪骁一动,目眦尽裂,却得了纪湫一个冷笑。

“还有你纪骁,也曾经算是一个豪门少爷,竟然也学成了一个乡村野妇,前来别人家门口耍泼打滚。”

说罢不再去顾及纪骁等人的恼羞成怒,直接看向两边的保安。

“还不把人带出去,真是什么人都能放进来了。”

安保人员立马出动,领头的保安人员致歉,“不好意思,在外面的墙壁发现一个狗洞,现在正在抓紧修补。是我们的疏忽。”

说话间,局势又发生改变,纪骁跟头狼一样,与安保小伙子打起架来,再往旁一瞧,那王淑华两腿一蹬,在地上昏了过去。

楚月楚贤毫不含糊,报了警,说有人故意伤害自己的母亲,将她母亲打到昏厥,言辞直指纪湫。

没多久,警察竟然赶了过来。

出警速度超乎想象。

纪湫身边的女佣忙拉着纪湫,“怎么办啊夫人,这人碰瓷,我们说不清楚了。万一说是有心脏病被咱们给刺激……”

纪湫瞥她一眼,女佣吓得不敢再乱说话。

纪湫手指紧紧捏住,望着由远及近的警察,思考着策略。

警官锋利的目光看了眼纪湫,走向较近的纪骁,“姓名?”

纪骁:“王淑华”完了又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纪骁,是王淑华的养子,这二位是她的女儿。”

楚月楚贤正跪在王淑华身边哭天抢地。

警官对身后警员颔首,警员得到命令,拿出了手铐。

纪骁瞪大了眼,“警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还是病人!你们不赶紧救人吗!”

警官目光复杂地看着纪骁,“我们怀疑王淑华跟当年一宗买卖人口的案子有关,你作为王淑华的养子,也很可能是当年人口买卖的受害者,所以你也得跟我走一趟。”

后面的王淑华耳朵一动,手腕又感到一阵冰凉,蹬地一下睁开眼坐起来,“我不是!我不是!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众人:“……”

王淑华这边一醒,警员的动作也就更迅速了,三两下就把王淑华从地上拉起来,推着,门口停放的警车走。

楚月和楚贤赶紧追过去,追不上就哭兮兮地向纪骁求救,“怎么办啊……”

纪骁这下也懵了。

他一脸被雷劈了般的表情,之前那美好可爱的楚月,如今也像是没了颜色。

楚贤心惊肉跳,“姐夫,您千万别信,我母亲不是这种人!她不可能做人·贩子的!她养了你这么久,纪湫和她的妈妈才是对不起你的人啊!”

楚贤这话不知刺激到了纪骁哪根神经,他的眼睛顿时恢复清明,厌恶地将楚贤一推,“别跟我提这事!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谁都不会信!”

纪骁哀伤过度,伤到了根本,身体晃了晃,走的时候像踩在棉花上。

脑子里开始不断回忆起之前种种。

他原是没有想到纪湫母亲小三上位,害他走失多年,这一切,貌似也是楚月吹得耳边风……

如果王淑华确实是人·贩子,那楚月是否知情?那他岂不是被当成了提款机,傻乎乎地报着恩?

纪骁不敢想,他整个人就像是立于冰天雪地,发着抖。

阴差阳错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上的纪湫。

满脸的同情,伤人的冰刀。

纪骁登时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很久很久以后,有个心结将会一直困扰着他——那个他所认为的窝囊妹妹,会越过越好,而他奋力挣扎一场,却只是自欺欺人,他终将逐渐明白,不是命运亏待,而是他本就庸碌。

妹妹的母亲,不是小三,一切不过是奶奶为了自圆其说的谎言。

母亲的死亡,不是因为第三者的插入,而是要的太多却得到太少,与此同时孩子走失的心灵创伤,造成她最后的崩溃。

然而纪骁,却将一个人贩,当做恩重如山的母亲。

事情很快查清楚了。

纪湫日理万机,当然是没工夫特意打听,关于纪骁的只言片语,是在酒会上偶遇他同学时知道的。

据说那个王淑华很早以前曾从事过犯罪活动,是一个庞大组织中并不起眼的一员。

又因为她常年居住在深山,无知无畏,没有被法律的光辉照耀过,用“愚民”二字形容丝毫不过分。

王淑华负责的是人口中转,那间大柴房通往一个山洞,专门用来关那些被拐骗的孩童。

后来大点的孩子都被卖了,只留下一个刚会走路的孩童,也就是纪骁。

也正是此刻,组织被抓了,王淑华幸运地成了漏网之鱼,又加上她知道这个纪骁的来历,就想着把孩子养熟了,让他回去继承家业。

她算盘打得精巧,却没料到这次进城,碰上当年的“上线”,“上线”出狱后,要发扬社会主义光辉,争做热心市民,就把王淑华给举报了。

正巧就是蒋淑华来找纪湫算账的那天。

或许是因为纪骁在朋友面前控诉的时候是如何愤世嫉俗,如今朋友得到此消息后,就觉得他彼时有多可笑。

试问,谁能觉得一个认贼作母,还供其姐妹吸血的男人,是个聪明人呢。

一件荒唐事,成了名流圈子的笑话。

=

商皑从谈判桌上下来,系统仍在耳边聒噪。

从绑定至今,系统无时无刻不在跟商皑强调他今后死于纪湫屠刀下的悲惨命运。

它唠唠叨叨,战战兢兢,不遗余力地举了各种例子来证明纪湫成为杀人犯的资质。

甚至将那日家门口事件强行在商皑脑海里播放。

在魔鬼剪辑下,纪湫每一个表情被放大,嘴角笑意三分薄凉七分狡猾,就像是掌控全局的幕后始作俑者,将可怜的哥哥纪骁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就团灭了绿茶姐妹团。

之后,系统如此评价:“宿主,您妻子简直丧心病狂,内心阴暗,两面三刀,绵里藏针……”

商皑翻动着文件的手指一顿,竟然眉眼中多了一丝认同。

系统石化在了原地。

“你俩简直……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商皑不置可否。

系统:“反正我已经隔空感觉到你妻子无时无刻存在的杀意,你再不努力讨她欢心,小心一年后你就会成为石榴裙下的冤魂!”

商皑此刻全然没有听见系统的警告,只暗暗意外。

没想到纪家这复杂的关系会发展得如此荒唐。

更没想到此前稍微受点委屈就自怨自艾的妻子,那日在四个风格迥异的恶徒夹击中,几个回合下来也算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跟那时她处理漏水事件时一样,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如此再对比身边那些突发事件一来就自乱阵脚的员工,纪湫就显得越发可爱了。

千里之外的商皑如此想着,a城的纪湫在楼下的咖啡厅里打了个喷嚏。

嘶……为什么感觉背后一股恶寒?

纪湫拢了拢衣服,抱着热腾腾的咖啡杯上楼了。

纪湫今天上身穿的一件蓝色针织衫,套一条呢子小短裙,进公司把外套一脱,在四季如春的中央空调下行走,像一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

她本身年龄也不大,所以相较于原主而言,更喜欢色彩明艳,风格靓丽的搭配。

公司部门的员工已大部分相熟,除了正在国外的男团和舞蹈顾问。

不过就在昨天,团队已经回国了。

纪湫跟小助理团团交代完一些琐事后,就朝楼上那个大会议室走去。

里面已经陆续到场相关工作人员,正等待她主持例会。

随着电梯叮铃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传来谈话声。

“我才回国,都不能睡个懒觉吗?一大早叫来公司开会,烦都要烦死了。”

句子以一个冗长的哈欠结束。

而那人的抱怨并未换来附和。

一股熟悉感促使着纪湫回头,与出电梯的刘麦科目光交汇。

刘麦科身边站着一个目测一米八五的年轻男人,深蓝卷发,耳廓金属饰物晃眼,眉骨鼻梁立挺,轮廓偏欧美,五官深邃动人。休闲的夹克长裤马丁靴,不可一世的纨绔气。桃花眼无波无澜,冰冻三尺。一点不勾人,徒然长在脸上浪费。

男子轻飘飘在纪湫身上扫过,挪向了一侧。

似乎那株新搬来的盆栽更令他感兴趣。

唯有刘麦科,忽然失笑。

“没想到一身傲气的纪小妹,还是屈尊当了艺人啊。”

刘麦科显然对当日纪湫那几句意见心有芥蒂,此时流露出了假仁假义的怜悯。

“真是可惜了,像您这种人才,怎么能为了一时利益而折腰呢。”

纪湫对刘麦科这些讽刺表示费解:“你是在对我说话?”

刘麦科心梗,暗觉这姑娘脑子不好使,深吸一口气,又拉过身边青年,语气多有高傲,“half男团队长,你的前辈。”

言下之意,就是让纪湫快跟前辈问声好。

青年忙着盯手机,刘麦科适时的放手,令他眉心的不耐姑且消散。

纪湫打量了几眼青年,露出关爱下属的表情,“不错,回头来舞蹈室,我看你跳一段。”

祝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纪湫拍了下手臂。

刘麦科也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纪湫本人毫无所觉,“资料上看的毕竟不完整,现场跳才更能暴露问题。”她望着对面半天没话的两人,寒暄过后表情又严肃起来,“好了,快开会吧。”

说着就转过身去。

刘麦科气笑了,跟着走了几步,到了岔路口,语气不善地睨了纪湫一眼,“好心劝你,器材室在左边。”

说完就哼哼两声,越过纪湫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进去后,刘麦科怒气腾腾地往椅子上一靠,大动作吸引了身边的同事。

同事好奇地问,“哟,怎么了刘顾问?一早上火气这么旺。”

刘麦科:“还不是遇上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说,现在年轻人怎么越来越奇葩了。呵,还让我家桑桑跳一段?知道出场费多少么!”

这时队长祝桑也恰好落座,脸黑沉沉的。

同事:“哟,谁啊,这么胆肥?”

说话间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扎着马尾辫的精神小妹走了进来。

刘麦科本想指认,可半秒过后却顿时傻眼。

这人不该进来啊!

刘麦科就像是屁股安了弹簧,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瞪口呆。

没等刘麦科说话,纪湫神色茫然一瞬,“刘顾问是老熟人了,不需要特意站起来欢迎我,请坐吧。”

说完就吩咐助理调开多媒体资料。

刘麦科脸色通红,在同事们无意的调侃中,慌乱地坐下。

祝桑深沉的目光一路跟着纪湫,两道轩昂的浓眉折起。

这女人怎么看也最多和他差不多大,却被派来管理公司王牌男团,公司太儿戏了吧。

例会内容相对冗杂,各组报告完毕就开始派发新一天的任务。

会后刘麦科各处打听过,竟没有从同事口中得到关于这位新任总监半分八卦。一圈的挑事下来,也没有成功让对方怨愤起来。

最后无奈作罢,拉着祝桑叹气。

“看来今后,刘哥护不住你们咯。”

祝桑愕然,“公司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麦科:“谁知道呢……可能是那方的裙带关系吧。”

祝桑目光落下,抓着手机的指腹发白。

刘麦科拍拍祝桑肩膀:“刘哥在的时候呢,给你们最大的施展空间,但这个人我之前接触过,极其顽固死板,绝对不会给你们创作空间的,上次刘哥不是跟你提过有人说你们欠缺节奏感乐感,肢体动作混乱天花板低么?就是她。”

祝桑迅速看去:“什么?”

当时刘哥说起的时候,兄弟们无一不是又好气又好笑。

可现在却告诉他,这样滑稽自负的人,竟然成为决定他们人生的领导。

“但刘哥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是总监,大权在握。”

刘麦科望向祝桑,只见他整张脸都笼在阴影中,攥着防护栏的手背也鼓起了青筋,背部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正午,舞蹈室。

其余六位团员看出了队长的焦虑,纷纷前来关心,祝桑充耳不闻,对着镜面开始练舞。

身为男团的队长,青豆直播盛典举办在即,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队员们的发挥,索性绝口不提。

然而,祝桑看见镜面里神色阴翳的自己时,终是无法欺骗自己因此事受到的深重影响。

祝桑背后势力不小,父亲也算是颇具声望。

他从小热爱舞台,家里毫无二话用最好的资源培养他,等他成年又把他安排进外资娱乐公司当练习生,最终在海蓝金成为王牌男团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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