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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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海蓝金的一份子,而是沉鲸集团的一份子。
纪湫欣慰于自己被委以重任,也明白姑婆话中的庇护,但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海草般地往座椅滑了滑。
原来,这就是戴溪的犹豫。
如今同为家族一员,她切实感受到了负重前行时,万事求稳不求急的无奈。
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再重新燃起来时的斗志,突然被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思绪。
微信页面,隋锦和宥茗传来了十几张照片。
画面中,是商皑站在试衣镜前的模样。
小男生脸颊是兜不住的果冻牛奶肌,在商场闷热的空气中,红霞片片,两鬓垂着青棕色的羊毛卷发,头顶拴着可爱的绸带发箍,小小的身板套着一件黑色流钻蓬蓬裙,脚上一双白色荷叶边袜子,套一双布灵布灵的黑色低跟鞋。
皮肤是冷色白皮,唇却不点而丹,此时他两只水雾雾的鹿子眼充满紧张和恐惧,在全商场人的慈母慈父笑脸下,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腼腆羞涩,全身写满了“我哪儿敢说话”。
纪湫透过照片,仿佛亲身经历了商皑那手足无措的模样。
不禁笑出了声来。
再点其他照片。
是商皑不同的造型。
什么甜心精灵,冰雪公主,长发美人……统统来了个遍。
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隋锦和宥茗的兴奋,以及商皑淌着泪的小心灵。
此时的商皑,忍着满心的委屈,心想等纪湫回来,一定要狠狠地瞪她几眼。
隋锦和宥茗玩得心花怒放,“还没玩够呢!要不等会去影楼继续拍,你说呢白雪。”
商白雪继续一身“我哪敢说话”。
隋锦捂住嘴哈哈大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到时候把纪湫也叫上。”
抵达影楼的时候,纪湫已经在大厅里和托尼先生聊得热火朝天。
商皑暗暗斜了纪湫一眼,并用“人神共愤”腹诽了在场三个疯癫女人。
造型师团队簇拥着过来,把简单方案呈现于面前。
“年轻妈妈要不要看看我们新到的一件婚纱,超级炫酷呢。”
这话一出,隋锦和宥茗的脸色立马变了,纷纷小心翼翼地打量纪湫。
要知道,纪湫和商皑结婚,可是什么也没有的。
没有婚纱照,没有宴席,没有仪式,什么都没有……
团队似乎曲解了三位的顾虑,解释道,“穿婚纱也不一定是婚纱照呢,当成一套白裙子艺术照也不错哦。”
宥茗和隋锦没有从纪湫脸上寻找到答案,两人惶然地一合计,“要不换……”
旁边纪湫风轻云淡,“我看挺好。”她把书页一合,“三人一块拍吧。”
站起身来,扫了圈张嘴无话的隋锦和宥茗,“小孩今天自己去玩吧。”罢了笑眯眯看向助理小姐,“麻烦您带孩子去旁边儿童区,谢谢。”
交代完,就大步流星朝试衣间而去。
隋锦和宥茗皱巴着眉眼,心里打鼓,“糟糕,是不是坏事了!”
前方纪湫挑选着婚纱,不咸不淡回答,“我们三人穿婚纱拍一套吧,闺蜜装。”
隋锦和宥茗唯恐纪湫不开心,头点的像鸡啄米。
看纪湫神色自若,隋锦和宥茗也不敢再过多避嫌,捧场地冲过去,嘻嘻哈哈夸耀起来。
不愧为a城市内最大的一家造型工作室,所呈现的服饰裙装档次规格极高,品质设计优良,为著名服装设计师个人作品,并不于商场公开陈列。
宥茗选了一条盘扣鱼尾裙,隋锦大胆选了一套露背装,两人兴高采烈地站在全身镜前互摸腰线时,背后哗啦一声,帘子拉开,纪湫盛装站在高台上。
撒开的婚纱,层层叠叠地从腰际绽放放,长发落在红润白皙的肩头,丝丝缕缕,如同海藻铺开。
商皑从儿童区逃出来,满脸怒火地冲进更衣室,恰好透过半开的帘子,瞧见里头。
白光璀璨之下,新娘如暗魅夜色下悄然绽放的昙花。
吃够了露水的花儿,簇拥翠绿纤弱的根茎,懵懵懂懂地苏醒过来,无声无息地舒展开身子,将月光织成万千轻纱,穿在身上,磅礴华丽的纱裙,撑得根茎折下不堪一握的腰。
商皑的视野是模糊的,纪湫周围像润了一层水光。
他愣神在原地,半天没能找回呼吸的节奏。
耳边是嘈杂的赞许。
“啊,湫湫你真美。”
“我的天哪,风华绝代,风华绝代啊!!!”
……
助理小姐姐好不容易追上来,正看见商小朋友站在光明临界点,身子动都不动地木在原地。
她好奇地蹲下身,戳戳商皑胳膊。
“嘿嘿,你妈妈漂亮吧,这就是你妈妈当年穿婚纱的样子哦。”
商皑心尖一震,猛然回过头去,看助理小姐姐满脸艳羡,动了动唇,半天也没从干涩的喉咙口吐出一个字来。
助理小姐姐摸了把小盆友肉嘟嘟的脸蛋,“哈哈,你也很诧异的对吧,想要跟妈妈一起拍吗?”
商皑依旧睁着大大的眼睛愣在原地,不发一言。
当助理小姐姐疑惑地重复问题后,商皑才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嗯。”
他小心翼翼地,只发出一个音节。
纪湫从高台上,提着裙摆优雅走下,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甚觉欢喜。
原来穿上婚纱,是这样的感觉。
正当她醉心于欣赏华丽漂亮的婚纱裙时,造型师带着助理小姐姐走来。
造型师先生看了一圈,眼中赫然有光。
“棒极了,这套婚纱简直就像是为您量身定做一样。”
助理姐姐道:“之前有多少名媛前来试装,都没法撑得起佐伊的设计,要么是身材不过关,要么就是气质不相称,时至今日,您是唯一一个能让驾驭得住这匹野马的顾客。”
纪湫被夸得心花怒放,“姑娘真会说实在话。”
隋锦和宥茗笑了起来,“果真是脸皮厚到家了,别人夸你两句就阳光灿烂”。
造型师连连辟谣,“确实说的都是实在话呢!”
在热闹中,助理小姐姐如梦初醒,记起此行前来的任务,给造型师递了个眼神。
造型师心领神会,“刚刚在门边,看见您家孩子也挺向往的,其实我们可以额外赠送一套亲子照。”
纪湫一脸问号。
造型师往后瞧:“哎,刚刚那孩子呢?”
助理小姐姐忙跑过去。
纪湫歪了歪脑袋,眯起眼仔细往暗处打量了几眼,看见商皑犹疑地露出半个脑袋,明晃晃的眼睛从黑暗里悄悄盯了下,又飞快躲开。
最后面红耳赤地被助理小姐姐强推到纪湫跟前。
隋锦和宥茗看这孩子可怜见的,心疼坏了。
纪湫环手抱胸,眼中隐有莫测,身边的造型师热情相劝,“请一定要给我们这个荣幸再为您拍摄一套,毕竟这裙子跟您实在有缘,您不会拒绝吧?”
纪湫朝桌上的水杯走去,抛下一句话,“你问他就好。”
商皑跌跌撞撞地接住纪湫突然抛来的话茬,在造型师、助理、宥茗和隋锦慈爱的目光下,抓皱了衣角,埋着头只发出来一个紧张无措的音节,“……想。”
造型师脚底生风,半秒不到就抱回来一大堆,“孩子,这是你的缩小版婚纱。”
原本已经迫不及待在思考用什么领结的商皑:啊哈???????
于是接下来的三个小时。
“小白雪,来,把脸蛋捧着,对——像盛开的花儿一样。”
“小白雪,腿弯一弯,脸靠着妈妈,对的,就是淑女坐,小白雪真有名媛天赋。”
“小白雪,向妈妈撒个娇,嘟嘟嘴,挤挤眼,哎……对了,保持!扭扭身子,就像找妈妈要棒棒糖吃的样子,好极了好极了!”
“白雪,我们wink一下。”
“白雪,我们把眼睛睁大一点嘛,咱们眼睛这么漂亮,不能老是眯缝着眼看人呢!”
商皑:没白你一眼是对你最后的尊重。
夜晚十点,纪湫才告别了隋锦和宥茗。
商皑抱着奶瓶,靠在纪湫的腿边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等两个疯癫闺蜜走了,他如释重负地打了个哈欠。
纪湫垂头看去。
只见商皑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小脑袋跟秋天沉甸甸的麦穗似地,在寒风中一摇一晃。
她伸出爪子,往商皑衣领子里一摸。
商皑被冰得顿时一个激灵,缩着脖子跳开一米远,大声吼道。
“你干什么!”
纪湫嘿嘿收回手,“给你吃个冰糕。”
商皑小手捏在胸前,再次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
一番挣扎后,他总算控制住了怒火,深切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纪湫绕到前面,饶有兴致去观察商奶崽子黯然失色的小脸。
“怎么了,忽然间这么消沉。”
商皑垂头丧气,从后面看,溜肩小小的,连衣服领口也撑不住,在夜色下露出粉嫩圆润的肩头。
纪湫伸手准备帮他提拉一下衣领子,商皑敏锐往旁一避,防备地将纪湫望着。
纪湫手指头尴尬地卷了卷,“你太瘦了,衣服掉了。”
商皑瘪着小嘴侧过身子,随意扯了扯领口,阴影下,那密如小扇的睫羽扑朔几下,就挂了几点泪光。
纪湫顿时懵了。
她有些费解,用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委屈吧啦的奶崽子,那小小的人儿却固执极了,不依不饶地生着气,横竖只拿脑袋对着她,就这还不算,纪湫好奇想要看他表情,他却连小胳膊小手全使上了,严防死守着自己巴掌大点小脸,就是不让纪湫瞧见。
纪湫无奈作罢,看着眼前肩膀一耸一耸的商皑,将包往怀里一搁。
她蹲下身,用手去抓住商皑肩头,“行啦,多大的人了,耍什么小性子。”
商皑倔强地扭扭身子,大力去隔开纪湫,纪湫就是不肯放手,两人虚晃了几个动作,没得手的商皑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不再反抗。
但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从脸蛋红到脖子根,忍着突然上头的情绪,一抽抽地打着哭嗝。
纪湫捂眼摇头,“真拿你没办法,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商皑听不得这话,一听这话就受不了。
奶崽子忽然撤下双手,一下子把头往纪湫肩上埋,“我怎么知道,就是难受,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控制得住。”
纪湫:“……”你还挺理直气壮。
纪湫深思熟虑了一会,心思骤转,把商皑拉开,用手背去挨了挨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商皑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
见纪湫还是这样领会不到重点,忽然间就气到不行,委屈到极致地控诉,“我没有生病!你是傻了吗,傻了吧唧的呜呜呜呜!”
声音弱得跟小猫叫似的,倒不像耍浑,更像是撒娇。
纪湫:“……那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商皑当真还花了点时间认真思考。
末了他又继续涕泗横流道:“你过分!凭什么你穿大婚纱,我穿小婚纱!”
纪湫捏着他的小裙裙,“不好么,今天那个叔叔,还送了你一套奇迹暖暖联名的洛丽塔汉服裙呢,你瞧你穿上多好看。”
商皑哭得更大声了,“我才不要穿裙裙。”
纪湫拗不过他,“好了啦,以后不带你去拍照了好吧。”
不想这话适得其反,商皑气得暴跳如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不拍照!你怎么就听不懂啊!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啊啊啊呜呜呜嘤嘤嘤——”
商皑摆着小胳膊,摇头晃脑地,眼泪都给甩飞了。
旁边路过的阿姨抱着一小萝莉,友情提醒,“妹儿,这么晚了,你娃娃可能是造瞌睡咯,快带他会去睡觉觉就好了。”
纪湫如释重负,“原来是想睡觉了啊。”
貌似是有这种说法。
困觉却没地儿睡,确实对孩子来说,是件挺不舒服的事。
商皑却在看见纪湫一副接纳了大娘建议的样子时,更加万念俱灰。
“不是这个原因!我不是因为这个在难受……我心口这里很堵。”商皑指着自己的心,开始很认真地对她描述,“这里面,酸酸胀胀的,又揪又抽,又像是虫子在咬,很难受很难受。痛极了,这种感觉你知道么。”
虽然商皑指着的位置确实是左胸口,但纪湫的关注点在他圆滚滚的小肚皮。
当下很是敷衍:“哦,良心痛了是吧?”
商皑险些背过气去。
纪湫伸手把无力往后倒的小孩儿一捞,“好了,回家睡吧。”
商皑很轻,差不多一个高中生书包的重量,纪湫稳稳抱着他往家走,想起刚刚的一切,满脸匪夷所思。
商皑宛若全身的力气被抽空,“……纪湫你不懂我。”
纪湫:“我比任何人都懂你,相信我。”
商皑:“可是你没有买我的‘睡前一瓶’奶奶。”
纪湫:“……哦。”
倒退回去,在便利店买了一瓶草莓味的牛奶,商皑抱在怀里吸吮两口,就睡得不省人事。
=
商皑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舒舒服服地伸了伸小懒手,打了个哈欠。
“纪湫?”
“纪湫啊——”
闷闷的奶音在屋子里回荡。
三秒后,商皑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不可思议地从沙发上跳下去,在屋子里来回找了一遍,然后灵魂震颤般晃晃悠悠回到客厅。
纪湫……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家里。
商皑的世界瞬间暗无天日,他一口气哽在胸口,忽地跌坐在地板上。
小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眸子失焦,花了好半天,才终于稍稍认清了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我这样的小可爱……竟然会没人要。”他拉着脸皮,目光空洞。
十分钟后,商皑站在凳子上,打开冰箱,掏出两枚鸡蛋。
他凝望着圆滚滚的蛋,信誓旦旦。
“纪湫一定只是去买早饭了,她很快就会回来。”在此之前,他就姑且帮忙分担一下家务吧!
商皑沉下一丝自信的光芒,唇角在思及纪湫回来看见两枚冒着热气的水煮蛋后的,露出惊喜之色时,越发深刻。
正待他促狭地笑起,门铃响了。
商皑一惊,赶紧跳下凳子,将门打开。
门外露出隋锦和宥茗,“纪湫上班去咯,我们俩来照顾你。”
商皑:“不好意思,纪湫家在隔壁。”
说完啪嗒一下将门关上。
商皑背靠大门,大口大口喘气,对刚刚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
还好他反应快,否则又要被拉去换装。
就在他庆幸之时,响起了清脆的电子音,“密码正确,请开门。”
商皑呼吸一顿。
望着满脸阴翳地两个女魔头,他终于发出了由衷的控诉。
“你们都这么不务正业的么!”
隋锦and宥茗:“带我们的亲亲小侄子,就是正业。”
=
天气晴,宜出行,宜求嗣。
商皑真正的亲妈,杜婉玉女士,却在宅子卧房里扶额叹气。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早晨家族早茶时,商老爷子闲来无事,吃着吃着就提了句纪湫现状。
待他一双锐利鹰眼扫过一圈,桌上儿女纷纷噤若寒蝉。
杜婉玉接收到来自身边数道求救目光,咬着牙,用苦练多年的话术糊弄了过去,堪堪逃过一劫。
老爷子冷哼一声,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反正临走前抛下话来,说一定要在明天上午,看见纪湫坐在这儿吃早餐。
众人松了半口气,杜婉玉却险些送了半条命。
她望着窗户,无限忧思。
这个儿媳妇,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了。
最后一次对话,还是在电话里,被她毫不客气地驳了面子。
杜婉玉一想起这不争气的儿媳,就急火焚心,捏着脖子上的玉珠子,牙根都在痒。
她真是想不通,像纪湫这样又没家世,又没教养的女孩子,老爷子怎么就这样宝贝?
她实在是窝火。
想到等会还必须去见上纪湫一面,就更加窝火。
商董事长,也就是商皑的父亲商熠,出门前看见窗前妻子捂着心口,满脸排斥阴沉,叹着气转身走回去。
“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们再怎么不喜欢纪湫,都没有任何意义。百善孝为先,你还是抽个空,跟纪湫见一面吧。”
杜婉玉听丈夫这样说,再也忍不住。
她压低了声音,怒目而视,“天底下哪有长辈去见晚辈的道理,要我去找她,想都别想!”
于是纪湫当日接到了许多陌生号码。
大致意思是,她貌似有什么债务没有还清。
纪湫当即就当是诈骗电话给挂了。
直到后来处理完了公务,接到来自公馆管家的电话。
管家那边也没说什么事,一直压低着声音,万分为难地拜托纪湫回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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