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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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杉：“愿闻其详。”

郁从渊将自己被捉到出逃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两个见闻。

一是对方的守卫中有体力不支难以跟上队伍进度的年轻人，二是擅离职守的巡逻兵。

郁从渊：“由此可见，x组织通过简单的洗脑方式吸纳成员、拓展组织,虽然看似庞大,内里结构实则松散,尚未建立起符合组织自身发展的规章制度来约束手下行为,短期内必定会发生无数场动乱，但谢恒不像坐以待毙的人,时间一长,他一定会逐步完善组织制度，剔除内部蛀虫，如果等到那时再动手，我们才是完全没有胜算。”

贺杉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他的说法：“在你们还没回来时,我就作出了布置，将身边的人散出去，融进x组织打探消息——和你说得相差无几。x组织内部确实很乱,不过谢恒这个人积威甚久，x组织可以说是他的一言堂，且中高层管理人员均是他的嫡系部下。”

郁从渊马上反应过来：“但是中高层往往只是决策者,他们做出的决定还需要下层执行者去推动和执行，他们不可能面面俱到。”

这时，二团团长开口道：“基层管理人员和执行人员仍旧保留了原本的结构,没有变动,只是往其中加了几个组织核心人物接手管理。”

齐青轩冷笑道：“这是最轻松也最合适的方法，他们只需安稳度过这个阶段，往后再调整修改,就能高枕无忧。”

郁从渊掏出路上捡的传单放在桌上：“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度过这个阶段。”

莫高山：“你有想法了？”

“还请大家陪我冒一次险。”

贺杉嗤道：“你哪次不冒险？”

郁从渊笑了笑，环顾众人。

当他的目光扫过二、三团团长时，两位团长莫名缩了下脑袋。

地下室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浮现出一缕不安。

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郁从渊能感受到那几颗惴惴不安的心在轻轻跳动。

世上没有这种权利——要求他人为身外之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旁人既不愿，郁从渊也不想逼迫。

最终是元帅贺杉敲定了主意：“先说你的想法。”

元帅的头衔到底还是能压住人的，贺杉一发话，其余人便不敢多言。

郁从渊指着传单上的第三条宣传标语：“x组织打算在6月20日进行一次全联邦性质的演说，‘披露你所不知道的丑恶’。”

齐青轩看了眼：“这份传单两天前开始派发，有什么问题吗？”

“有，而且问题很大。”郁从渊用食指在日期上画了个圈，“先前说了，x组织依靠洗脑吸纳人员，洗脑的内容则是‘物种改造计划’，他们的说法是各联邦高层在五十年前的一个决议，将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人类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异化的空气、变异的生物、花房的建立……全是高层人士的自导自演，并且，我们联邦至今还未放弃‘物种改造’。先不论这个说法是否真实可信，现实是，他们借此成功挑起群众的怒火，发起暴|动，但是却始终拿不出实验室进行生物改造的有力证据。”

贺杉：“那是因为我先一步摸清楚了他们的想法，勒令实验室研究员把所有生物样本全部销毁。”

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冷凝下来。

贺杉叹气道：“这实在是无奈之举，成君等研究员控诉我心肠冷硬、无知至极，说我就这么毁了大家辛苦搜来的样本与研究成果。”

“若非如此，联邦还会遭受更大的磨难，”莫高山冷静地说道，“元帅不必自责，您没有做错。”

郁从渊手指微动，抿唇将心头的错愕与诸多念头压了下去，深深吸气：“元帅做得对。但是他们两天前找到了一个证据。”

“什——”贺杉失声道，“不可能，难道是实验室没有销毁干净？”

“不管是不是实验室没有做好收尾工作，既然他们敢来一次全联邦性质的演讲，那么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是真的找到了证据，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是假‘证据’。”

“我的想法是，无论真假，我们都必须深入敌营，找到这个‘证据’，并销毁它，让谢恒无法在6月20日的演讲上拿出来。”

“慢着，”三团团长直到此时才出声，“郁上校，你怎么能保证，这张传单上透露的讯息不是谢恒故意放出来引诱我们上钩的呢？”

.

审讯室废墟旁，林郁正坐在树梢上晃腿，他的目光穿透了枝桠树叶，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还不回来……？』

他的声音以一种人类耳朵无法捕捉到的频段输送向远方。

“在跟谁说话呢？”

突然，一道声音自下方传来。

林郁吓了一跳，往下看去，却见那人三两下爬上树，盘腿坐到身边。

林郁：“你听得见？”

郁从渊反问：“听得见什么？”

“……”

林郁说：“没什么。”

郁从渊从他头顶掠过，伸手摘下林郁发间的叶片，温凉的叶片被握在手中，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你也是异种吧。”

肯定句。

“不、不是……”

“撒谎。”

那两个带点亲昵语气的字撞入耳朵，林郁极不争气的红了耳朵，嗫嚅道：“如果我说是，上校要、要把我销毁吗？就像元帅下令销毁所有变异样本那样？”

“或许以前会。”

林郁的心揪了起来。

“但现在不知道。”

提起的心又放下了。

林郁还没来得及说话，接着郁从渊又问：“你知道元帅销毁样本的事，刚在偷听？”

林郁皱起小脸，“你们的声音是被风送来的，才不是偷听。”

听到这熟悉的话，郁从渊提起嘴角，轻轻笑了。

他无意深究林郁同深林的关系，但是能从对方身上体会到很亲切的感觉。

逃离实验大楼后，郁从渊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转眼已经与深林失散二十来天。

郁上校没有其他小情侣分隔两地的那种肉麻兮兮的想念，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事要做，这之后会更加忙碌。

只有在这个连晚风都很温柔的夜晚才会偶尔体验到思念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林郁不满于郁从渊走神，轻轻咳了两声拉回对方的注意力：“上校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郁从渊说：“之前，从你身上掉下的叶子，还没落地就消失了。”

林郁有点泄气：“原来你都看到了。”

少年泄气的样子很像可怜巴巴的小奶狗，也像极了深林委屈的模样，郁从渊屈起手指，问道：“对了，你负责盯梢实验大楼，在我逃出来之前，你在实验大楼外看见的另一人是谁？”

林郁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缩了下脑袋，有点怂。

“是威克斯。”

郁从渊：“你！”

林郁忙道：“如果那时候就告诉你，你就不会跟我回来了。”

郁从渊蓦地想起当时少年言辞间的遮遮掩掩。

在深林面前，偶尔……不，经常会有这种怒气无法发泄进而转换为深深的无奈的时候。

久违的无力感让他难以指摘少年的做法。

“如果不出意料，威克斯应该是为了救我才被捉的，”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郁从渊问道，“我如果不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林郁辩驳：“但是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少年怒气蓬勃的面容在夜色中张扬似火，郁从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启唇：“没有谁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每个生命都一样重要——如果你要想在人类聚居地生活，就得记住这一点。”

说完，一手撑住树干，纵身一跃，将近三米高的大树，对郁从渊来说，如履平地。

林郁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气得锤了下大树。

『你曾说他会是我们的。』

『但是郁上校分明就是全人类的。』

『骗子！骗子！』

『骗子，你怎么还不回来？』

『……』

.

当夜，贺杉又召集众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郁从渊将刚才了解到的情报与众人分享：“现在可以确定，谢恒捉住了威克斯，将其视为‘证据’，再过两日，就要进行演讲，这不是对方放出的鱼饵，即便真的是，我们也要上钩，否则别无他法。”

二团团长迷糊了：“等下，他们要找的是生物改造的证据，和捉住了威克斯有什么关系？”

郁从渊扫过莫高山与齐青轩，看来这两人还没把威克斯的事情上报。

郁从渊正要说话，莫高山抬手一拦：“毕竟是我带队期间出的事，由我来说吧。”

“……”

当说到威克斯已经成功转换成鱼人后，三团团长满脸不可置信：“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救一只异种？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贺杉冷下来，低喝道：“欧阳！”

欧阳：“元帅，我们本来就与异种势不两立，多少同伴死在它们獠牙下，现在还要我们去救异种，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贺杉沉声说：“你或许该想一想，威克斯也曾经是你并肩作战的战友。”

“那是曾经！”

这之后，低声的争吵与辱骂充斥了整场会议。

众人不欢而散。

郁从渊离开临时会议室，转眼便看见了倚靠在墙上的林郁。

林郁一见他就头头是道的分析起来：“人类总是这样，勾不完的心，斗不完的角，个人利益至上，还非要装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

郁从渊：“我想，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

林郁疑惑的目光扫来，“不可能，这就是人类。”

郁从渊到底没忍住，摸了摸林郁的头，又捏了下他的脸，如想象中那样柔软。

林郁在他上手时就放弃了抵抗，甚至还想把整张脸送到他手里。

见郁从渊收回手，林郁眨眨眼，又露出被抛弃的小狗似的表情。

郁从渊颇觉好笑，林郁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所见所闻皆有其片面性。

他侧首看了眼还在争吵的二团团长欧阳，轻声说道：“欧阳团长有个弟弟，死在异种手下时，年纪跟你一样大。”

林郁刹那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林郁才说：“异种的世界奉行弱肉强食，只要你强，你的话就是规则，既然那只异种杀了他弟弟，那他也去杀了那只异种不就好了？”

“杀了，但是欧阳团长的弟弟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林郁莫名讨厌这个话题，但是能和郁从渊多说会儿话，他求之不得，便跟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两人又走到那棵树下，郁从渊仰望大树，一片树叶落到他的头上，拂去后，又有一条藤蔓垂了下来，藤蔓上鲜花开遍，像是某个人送给他的礼物。

郁从渊顺手摘了一朵，折身别在林郁耳后，“异种间的恩怨止于个体，随着个体的消亡，就什么都不复存在，可是人类不一样，爱与恨都是可以传递延续的，伤他人之所伤，哀他人之所哀。小异种，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多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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