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调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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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乐宛简短的说明,屋子里顿时就像是把时间按了暂停键。
废弃的知青点在村子里靠近山脚的地方,黑石大队背靠着山脉,后头的万峰山虽然不高,但是再往外头就是山脉连着山脉。人在里头不辨方向,走到老死都走不出来。
夜色氤氲开,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昏暗暗的,叫人心生压抑。
蒋曼曼声音艰涩:“你是说,下乡来的女知青都被逼迫嫁给社员是吗?有的人不愿意就偷跑进山,然后就没了下落?”
乐宛:“不止,这个大队的风气早就坏完了。我今天在村子里转悠,愣是没有几个生女孩的家庭。从概率上怎么说也不应该,咱们去其他的公社大队,遇上的虽然男孩多一点,但还是有女孩的。这个村子规模偏小,但怎么也不可能没一个女孩吧。”
吴元手里的烟快烧到手指头了,烫的他打了个激灵:“乡下人不知道去做b超查性别,那就是生下来之后……”
蒋曼曼带了哭腔:“怎么这样呢?咱们去别的公社,也有重男轻女的,但是多数人生下来都养了啊,也没说把女孩丢了。再说农村的小孩子都是见风长,又不费什么,做什么连个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呢?”
乐宛给蒋曼曼也端了一杯水:“这个我也不清楚,而且疑点也不止这个。下乡的知青按说男女都有,很多地方知青们都抱团的很,女知青遭受了这样的迫害,怎么男知青都没个说话的呢?还有,这里虽然偏僻,又离公社和其他大队远,但是每年也总会来外人吧,还有知青办的也会过来查看。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前几天他们县里的领导也来查了。他们怎么糊弄过去的?”
蒋曼曼和吴元都心里沉重,心里都各有猜测,但不论哪一种猜测,都对这些知青太残忍了。
乐宛也捏着手里的伸缩刺,细白的手指头压出一片红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怎么往下走呢?
大队长孙大良一看就是个心眼稠密的人,他们四个人如果留下查出点东西来,那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地方。要是就这样走了,证据不足,谁又能把他们绳之以法呢?
她自己倒还好说,实在不行就瞬移到a大的房子里去,怎么也不会遇到困难。但剩下几个人呢?要不还是把他们三个支开,叫他们先回去,自己悄悄留下偷摸查一查。拿到证据和证人再说?
正发愁呢,外头只听见一声轻巧的翻墙声音。
陈栋瘦弱的身板扛着一个堵了嘴的女同志进来了,光看外表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个文气书生背个人还能翻墙。外头月色映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孔,竟然带上了点肃杀的氛围。
把人卸在正屋的椅子上,陈栋端起桌子上的水就灌下去。
吴元和蒋曼曼都还摸不着头脑,扛来的人瞪着眼睛,头发散乱,眼睛都是愤怒。她长的也一般,看上去就二十出头。嘴里塞着毛巾,陈栋刚把她放下来她就挣扎着要往外跑。
乐宛从兜里掏出纸笔,把油灯拿到自己面前。
“你是知青吧,哪一年下的乡?”
对方听见这话就一震,反应过来之后就往外挣扎的更厉害。
“我来猜一猜,你应该是下乡比较早的。或者说你是发现村子秘密比较早的。所以你在认识到自己出不去的时候,就很麻利的给自己找到一条道路。那就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挑一个最好的嫁掉。当然你也如愿以偿了,你男人应该对你不错,你也好命,第一个就生了个男丁。在村子里安顿下来。我说的对吗?”
“你儿子叫大康,今年才三四岁,你就想让他一直过着这种驴一样生活吗?”
“你是知青,你有文化,你当然应该知道外头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再贫困的地方,也有没有完全丧失人性的光辉。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你真的能过一辈子吗?等到有一天揭开这些丑恶,你还能自欺欺人的躲在自己营造的假象里假装幸福吗?”
对方依旧在挣扎,但却不是在往门口去,她泪流满面,挥舞着双手,像是要驱散人生的阴霾。
乐宛使个眼色,陈栋上前把她嘴里的毛巾取掉给她解绑,又站在她身后,防备着万一她高声叫嚷,就一记手刀把她弄晕。
乐宛等她哭了一会儿才递过去自己的手帕:“现在给你个机会,你也可以尝试着相信我们。我既然能查到你头上,那说明我已经对你们大队有了些了解了。你也不用再跟我掩饰什么,不是你的错。”
女知青颤抖着嗓音:“你真的能把我们都救出去吗?”
乐宛郑重其事:“我以我的生命保证。”
女知青平复了心情,才颤着声音娓娓道来。说的时候她紧缩着肩膀,像是有什么害怕的东西萦绕在她四周。
“我叫宋春梅。是八年前自愿下乡的知青,也是比较早来的。”
“刚来的时候,这里还很正常。最起码在我看来,这里的村民虽然愚昧,但好在淳朴。大家都上工,赚工分。偶尔有胆子大的社员和知青,还三五不时的结伴进山打点野味回来改善伙食。虽然跟我想象中的建设不太一样,但好在大家相处不错。”
“后来出的问题根源是在这一任的大队长身上,孙大良当上队长之后,刚开始也是照常下地赚工分,然后往上交粮食。谁知道中间有段时间比较旱,黑石大队不邻水,别的村子还能靠河水续一续,黑石大队中间就耽搁了几天没有浇上水,后来那一季的庄稼就不成了。就算是紧接着下了好几场雨都没救回来。”
“粮食不够,孙大良不愿意往上报,觉得同在一个公社,别的大队都出这种事,就他的大队出了事,怕公社上说他。书记跟他是同姓本支,又岁数大了,也基本听他安排。所以那一年的粮食也是照着别的大队一样交。”
“交完那一年就断粮了,孙大良把村里的储备粮按人头分,知青拿的最少。”
“人们都不服气,觉得他干的不行,准备往上告把他的大队长给他抹了。”
“孙大良心里害怕,于是就生了个歪想法。他在山里头弄了个大石头,瞎胡搞了一通,又叫一个说是通灵的婆子来看。那婆子被他收买了就满口胡言,说他们靠山,得有阳气镇着才好。说那一季的庄稼出事是因为村里女的太多。”
“孙大良这套说辞信的人也不多,但孙大良混账的很,他故意把储备粮分着放。有一家信的,把够年岁的女儿赶着嫁到别的大队了。转头那户人家就在家门外头不远处找到一个地窖,里头搁着粮食。”
“就这样,陆陆续续的,很多家把女儿嫁出去或者把家里小女孩过继给别人之后,村里的粮食就多了起来。”
“虽然还是有人迟疑,但也没有人愿意出头去告发他了。”
“那一年我们知青就有几个去公社上告孙大良的,但不成,没有证据。来了人调查也查不出来。村民们都不配合,怕不听孙大良的,家里粮食就没有了。知青也被批,后来都弄去挑粪干脏活累活。”
“因为都把女的赶走了,村里人口少的多,粮食也将将够过冬。翻过年很多人都信了孙大良的鬼话。”
“生了丫头,狠心点的就丢到山里去,稍微善心点的就把丫头过给外头的亲戚。”
“连着这样过了两年,问题来了。”
“村里适龄的男人多了,但却没几个适龄的女的。想结婚的找外面大队,人家都不乐意嫁过来。说是这里地方偏人又穷,还名声不好,生了女儿都不要。村民们又不乐意了,去找孙大良的麻烦。”
“孙大良就说,怎么没有适龄的,知青不就是?年年都来新的知青,个个都是十八九岁的适龄女性。”
“那时候其实知青们是有察觉的,尤其女知青上工都搭伴,不敢落了单。”
“第一起事件发生的很快,有人吃准了孙大良不管,就把一个女知青拖回自己家玷污了。”
“事情发生之后,知青们都闹起来要找孙大良的麻烦。孙大良装作很无奈的样子,不停的给知青们许好处,安抚知青。另一头还找人给那个女知青做思想工作,劝说她。”
“最后,那个女知青嫁了。知青们也只能偃旗息鼓。”
“现在想想,孙大良打的就是个温水煮青蛙的主意。第一个做出暴行的,没有得到惩罚,那第二个第三个也不会遥远。毕竟失败也不算什么,成了自己就能不花钱娶一个有文化的老婆。这样的选择放在那些娶不到老婆的人面前,有几个能不动心?”
“女知青嫁了一个又一个,也有人不愿意的,说是要去告孙大良。结果转头人就没有了,说是她自己乱跑进了山。”
“我也是打那时候起,才惊觉这里的风气已经烂了,救不回来的那种烂。只能匆匆挑了个男人嫁掉。”
“这些年来来往往的知青,孙大良每次都挑那种家底不厚的偏远地方过来的女知青。这样人到了这里好拿捏。来的男知青一次比一次少,现在也只有十几个。”
“男知青也有帮忙的,但是现在基本上不行。知青点盖在村子正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再加上嫁掉的女知青也多,男知青中间有几次出去告,后来都不了了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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