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少年嵩的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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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双手扶着甲板上的护栏，胃里最后一点食物残渣混杂着胆汁被倾倒在大海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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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面而来的海风并没有让他好受一点，他的两腿分开站立，试图对抗海浪剧烈的起伏，亦是无济于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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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第三次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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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死了吧……”周嵩喃喃自语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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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二十年，第一次体会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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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苦痛略微分散了精神上的焦灼，周嵩努力维持着一线找到袁月苓的希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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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吗？这艘海上迪士尼乐园名唤“s”，中文叫“盼望号”，想到这个名字，周嵩的嘴角便忍不住勾勒起一抹意味复杂的弧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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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一本正经又古灵精怪的姑娘，此时是在走动，站立还是躺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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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周嵩在肚里暗暗骂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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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本来就有世界上最大的迪士尼乐园，“盼望号”更是充分利用了船只的纵向空间，每一层都是一个故事主题。从游乐设施到客舱布置、餐饮服务都是根据各个童话主题专门设计的，所有主题都会汇聚到前甲板，今晚将上演最精彩的海上嘉年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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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在女性主义横行的今天，迪士尼王子救公主的传统艺能已然性别颠倒，而如今的周嵩却还是在一心一意拯救他的公主。登船后，除了被船上的华美和热闹所震撼，周嵩只感到深深的后悔——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以最爱袁月苓的男人自居这么久，却明知道她来自边远小城，明知道她缺钱节俭，居然一次都没有想到带她玩迪士尼。现在回忆起两人的美好，多数是在床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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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不太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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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重新抖擞精神，汇入船上由家庭和情侣聚集成的人流，继续地毯式的搜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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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明月一个女人，家世没有，相貌平平，能够在36岁的年纪，就坐在魔都刑侦总队副队长的位置上，绝对不是泛泛之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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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饶是她亲自出马，面对一个大着肚子的姑娘，哭天抹泪地赖在队里要说法，也不得不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在向她承诺秦江尧只是暂时配合调查，不会有进一步刑事或行政处分后，才总算把这个姑奶奶礼送回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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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明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算喝点水，然后组织回来的各个探组开案情分析会。可是水还没烧开，电话就又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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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队……我在队里……案子暂时没有很大进展，我正准备召集各组开个案情分析会……刘副市长的办公室？现在吗？……明白，马上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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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魔都在华夏的特殊地位，魔都市公安局是一个厅级单位，下辖18个分局和28个直属机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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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来说，这里总是到下班时间后就归于寂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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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眼前这个，这么晚了还灯火通明的市局办公楼，让庄明月感到了很大的压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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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忐忑地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门，被开门的关队长引了进去，庄明月看到桌子后面是面色凝重的刘局长，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三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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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局长看到庄明月进来，眉头舒展了一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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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现在负责这个案子的庄明月，关队长的得力干将。”刘局长起身，向另外三个庄明月不认识的人介绍着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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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人中，为首的是一个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其貌不扬”气息的男人，年龄可以说是三十岁也可以说是五十岁，是那种走进人群就会立即消失的面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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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国安的王勇斌同志。”刘局长向庄明月介绍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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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斌和庄明月轻轻握了一下手，点了点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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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国际刑警魔都联络处的联络专员，崔长勋。”第二个男人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五官端正，但因为眼睛小颧骨高而显得不太好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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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开口，庄明月就听出来，这是个外国人。两个人友好地握了握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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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队长你好，我是赵腾飞。”第三个男人长得十分年轻帅气，衣着却是老气横秋的全黑，只有圆领缺口处的一块白色十分显眼。他并没有与庄明月握手的意思，只微微一躬，便又将目光转回了刘局长的方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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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把这条船上的各个地方都转了个遍，除了发现到处都布置有充气救生物资外，没啥收获。这也不能算是毫无意义，至少证明了他们吸取了某条首航即沉没的巨轮的教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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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弃了漫无目的的搜寻，找到了自己的客舱，打算在这个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利用共生再窥探一下袁月苓身边的环境，看看能有什么新线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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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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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佻的女声：“你就那么放心那女人自己去，要是咱们到了，她不和咱们汇合，跑了怎么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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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重的女声：“如果她不选择我们，说明她不是那个正确的人，那就随她去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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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佻的女声：“那我的工又白出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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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重的女声：“双倍的0还是一个0，双倍的绞刑也还是一个死，别计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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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佻的女声：“晦气，这破船上也是死气沉沉没啥好玩的。到公海了吧？我去赌场输点钱，转转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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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重的女声：“明天就到釜山了，低调点，别惹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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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佻的女声：“啰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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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而且在这之后，无论周嵩如何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却再也听不到什么声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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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口中的另一个女人，会是袁月苓吗？如果是的话，算是好消息，可这明显说不通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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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赌场是个重要的线索，一个出现在赌场又不在乎输钱的年轻女人，目标范围一下小了很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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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她，就有很大概率锁定袁月苓的位置，届时报警也是个好办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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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避免被人当作不体面的客人赶出去，检查了手头的钱，推门离开了房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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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风浪平息了很多，周嵩想吐的也因此而减轻了不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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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真的有效了吗？感谢天主。”他嘟哝一声，随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又双手合十朝虚空摇了两下：“赌场……赌场在哪来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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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之前的调查并没有注意到赌场的存在，有可能是根据法律，只有在船只抵达公海时才会开放。他就近拦住一个服务员，向她打听赌场的位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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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我们迪士尼的船上没有赌博设施的，您是不是记错了？”这个穿着宫廷侍女服饰的服务员闪着两只大眼睛，若有所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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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叫赌场也没关系，就是可以玩牌，玩博彩之类的地方，在哪？”周嵩可以理解迪士尼作为一个主要赚孩子钱的企业，在某些地方还是要脸的，但现在不是装白莲花的时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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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客人，我不是在跟您玩文字游戏，我们的船上真的没有你说的场所，如果您真的想碰碰运气，可以试试抓娃娃机，抓到不想要的娃娃是可以兑换成代金券的。或者，您也可以明天到了冲绳，下船玩一玩小钢珠。”面对咄咄逼人的周嵩，服务员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快步离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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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赌场？冲绳是哪？小钢珠？狗才玩那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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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的脑子好像炸开了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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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前甲板上的嘉年华活动开启，船楼里变得冷清起来，周嵩拿了一份游轮手册，仔细地查看设施地图，希望能有所发现，希望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碰到的是个不熟悉情况的服务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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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绳……冲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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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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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冲冲冲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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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娘的好像是……本子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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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急急冲到了前甲板，揪住一个正在维持秩序的水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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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是在往北走吗？”周嵩急切地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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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航向是东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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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南怎么到棒国？”周嵩红着眼睛追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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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冲绳，然后鹿儿岛，绕关门海峡过岩流岛，对马岛，最后到济州岛。你没买票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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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票说到南棒国的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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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达棒国釜山的是海洋量子号，你是不是上错船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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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船一天能到棒国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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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梦呢？”水手被周嵩的问题给气笑了，他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蓝色巨人：“你找神灯许个愿，一秒钟就能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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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水手没有再理睬周嵩，加入了嘉年华的人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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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灯……要是真的可以许愿……我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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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烟火在空中迸裂开来，喧闹的欢呼声将周嵩的回忆止步于美好之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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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苓并不在这条船上，我他妈的上错船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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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号并没有盼望，这是一条通往死亡的恐怖游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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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嵩的内心出奇地平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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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比眼下的海面要跟平静一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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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还小的时候，周卫东就在家养金鱼了。小周嵩特别喜欢的那条金鱼，有一天生了不治的重病，他非常伤心，而当他真的蹲在鱼缸边上，等着那条金鱼死去的时候，便是如现在这般内心平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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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苓死了以后，自己也会死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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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活下来的话，也会像《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那样，带着她的骨灰，十几年如一日地祭奠她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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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部他俩一起观看的电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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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估计是找不到了，但我可以经常给她献弥撒，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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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终身不娶吗？嗯，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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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离开人群，走去船尾，翻看手上的游轮手册，里面还有一页广告，介绍了本地区的其它航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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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量子号也在其中，看起来庞大陈旧而且乏善可陈，就像一座漂在水上的和平饭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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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局面，还能找谁帮忙呢？周嵩拿出那个老旧的小砖头手机，有电，有信号，但是里面没有存着任何号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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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手拨了袁月苓的手机，毫不意外的，无法接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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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父亲的，关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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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并没有对警察隐瞒身份，隐瞒也没有用，他们应该已经找过父亲了，他关机也是在保护自己，这一点周嵩能理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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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常年不记电话号码的周嵩，努力地从记忆的湖底捞起了一串110、119之外的数字——这是胖哥的电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换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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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哪位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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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听到电话里曾经熟悉，但现在却又感到陌生的声音，周嵩的眼前莫名浮现出郁盼望青着眼圈形容憔悴的样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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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胖哥已经不是那个在宿舍里嬉笑着听周嵩心事的胖哥了，周嵩也已经不是那个和胖哥在阳台上把酒言欢的周嵩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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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没能再憋出什么其它的词句，便又匆忙地挂掉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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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酒廊，周嵩随手拎了一瓶不知名的洋酒，仰头灌进了喉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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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这种对的辛辣炙烤，才能使他的灵魂得到一时安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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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海图上，示意出两条航线，一条向东北一条向东南，渐行渐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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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上面，将海面染成深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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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粗断线也变得鲜活起来，像是将周嵩的胸膛撕裂开来的伤口，露出一个颤抖着，蠕动着的，仿佛是心脏的肉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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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吧，最爱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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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瓶酒下去开始麻木的周嵩，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小板砖手机，正在他的口袋里嗡嗡作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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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事情。”庄明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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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此类案件，部里一直是重点监控的，与国际刑警方面一直保持着情报互通。但是，出于社会稳定的考虑，并没有向公众透露。今天的案子，是咱们境内第一起，有确实证据指向与这个有组织连续犯罪有关的案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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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把国安的同志和崔联络员请来，就是为了尽快破案，切断这股境外势力的源头，不要让事态发展失去控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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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情杀并不少见，为什么此案会……”关队长还是有些疑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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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案子并不是情杀那么简单，呃……属于我们最近掌握的……”崔长勋想要解释，但似乎是因为心急和中文不熟练，有些窘迫，满脸通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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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长勋向身边的赵腾飞投去了求救的眼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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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腾飞站起身来，接过话头：“本案的凶手将被害人杀害后，将部分器官割去，并通过快递寄出给死者的……女性朋友。这样做，不仅事前需要做充分的准备，事后还会增加暴露的机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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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如果只是杀人，这件案子估计要迟很多天才会发案，而且凶手在现场的空调等布置，表明他不想早早案发。”庄明月也补充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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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个行为是非常典型的侮辱和挑衅，而且侮辱和挑衅的对象并非警方……”赵腾飞说到这里，顿了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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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挑衅警方，快递会寄给警察机构，而不是那几个收到快递都未必报警的女人。”关队长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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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是在挑衅谁呢？那几个他发给快递的女人……不对。难道是死者？杀也杀了剐也剐了，这算什么啊？”庄明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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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死者，所代表的群体。”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王勇斌给出了答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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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腾飞接着说道：“我认为，凶手要的不仅仅是死者死，或者尸体被破坏，而是让案发后，社会视点自动锁定在死者的社会关系上，在凶手归案之前，社会上会自发地动员力量，去挖掘死者生前的各种不堪，这无异于对死者进行死后的审判，是一种很有仪式感的设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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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斌身子往前倾了倾：“具我们掌握的情报，死者是大今年的毕业生，平日里道德底线非常……灵活。被发给快递的几个女人，全都是与死者生前关系不清不楚，闹出过许多金钱与感情纠纷的人，其中还有一人，因为被死者拿要挟而自杀，最后落下终生残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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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女人初步调查，并无作案时间。”庄明月摇了摇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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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凶案现场有某种仪式性行为，并且指向嫌疑最大的人，然而这个或者这些人，都有没有作案的铁证，这就是最近半年多以来，在世界各地频发的系列凶案的主要特征。”赵腾飞对事态做出了总结：“另一个规律是，所有受害者均为……男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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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请教，赵先生您是？”庄明月本以为这个姓赵的是国际刑警的翻译，但是她现在开始意识到，此人并不简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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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局长介绍道：“赵先生是神父，由于各国近几个月来，类似案件频繁出现，受罗马教廷的委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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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神父温和地打断了他：“我在此案中的一切行动，都是以热心市民的个人身份进行，不代表任何组织或机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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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局长向他瞥去了一个略微不满的眼神：“……以非官方身份，协助我们的安全部门，对此类可能涉及宗教或斜教的事件进行调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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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教廷？庄明月一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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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梵国与华夏建交已有数年，但神职人员介入如此重大的公共事务还是闻所未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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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明月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她看了一眼，连忙接了起来。在场的其他人看到她的样子，也都默契地不再出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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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酒已经见底了，可是周嵩没有尝出来是什么味道，也没看清是什么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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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到脸上，凉意让周嵩感到十分清醒，酒果然是好东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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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在船舷的护栏上，盯着被船上的灯火照亮的海面，重新集中精神思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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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袁月苓的船向北，自己的船向南，那么只需要从向南的船上下来，至少可以让自己和袁月苓拉开距离的速度减半，然后只要自己能以比她的船更快一点的速度向北，早晚能追上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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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学生级别的相对运动问题，不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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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栏有点高，周嵩双手抓住栏杆顶，用力将上身拉起，右脚往上抬，整个身子向左倾，眼看就可以攀上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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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放在左裤袋的小板砖电话震动着掉在了地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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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电话。<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