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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卫可颂坐在第一排。
卫静临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他也不再看卫可颂的背影,而是安静地侧头看着落在窗舷上的炫目日光。
卫可颂坐在车头,卫静临坐在车尾,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荷载四十人的客运汽车站的距离,这些位置都零零散散坐着打瞌睡的工作人员,这些人填不满这四十个人的空格。
他们之间隔着的空格里填满的是卫可颂的父亲,方静临死去的爸爸妈妈和奶奶,还有方静临和卫可颂自己。
他们之间隔着这些无法逾越的人,但卫可颂明明感觉卫静临是想要靠近自己的,但每次自己主动靠近的时候,对方又仿佛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样退却了。
柏油的老路上到处都是坑,汽车颠一下,卫可颂怀里一大堆刚刚卫静临给他的鸡零狗碎的零食就散得位置上到处都是。
卫可颂的指尖被塑料口袋的硬挺锋利的边沿划过,他的手指缩了一下,卫可颂忽然很想回头看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卫静临。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的。
卫可颂的背后就是各种巨大的摄像器材,卫静临的轮廓被这些黑色的器具淹没,只能看到他撑在窗边的骨节分明的手。
卫可颂垂头丧气地低头看在自己周围摆了一堆的零食,他本来对这些东西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而且又晕车,虽然被饿了好一阵,但是卫可颂宁愿饿着,他还是不想碰这些个东西。
卫可颂怔怔地盯着自己手边棒棒糖包装纸上娃娃的笑脸,他的心口像是被这张的天真脸蛋烫了一下,倏然紧缩。他静了一下,想起了在报纸上看到的年幼的卫静临白摆拍出的胆怯笑脸。
卫可颂撕开一个包装袋,发泄般地用犬齿撕咬这些满是灰尘的塑料口袋,硬着头皮用后槽牙研磨这些发苦的糖果。
这味道其实并不比输液的生理葡萄糖水好多少,作呕的浓郁工业糖精勾兑出的塑胶感,卫可颂吃了一口就想吐。
他完全不懂当时的卫静临为什么会吃得那么狼吞虎咽。
明明也不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
卫可颂仰着头屏气闭眼,仿佛给自己灌中药一样,又胡乱用手掌往自己颤抖张开的口腔里塞了一堆他连生产日期都没有找到的食物。
忍着胃里的反酸感,卫可颂大口大口地咀嚼,在酸甜苦辣都有的奇异滋味里,卫可颂安静地品尝着卫静临当时的感觉。
他快被恶心得要呕了,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真的很难吃,每咬一口卫可颂都有种自己下一秒就要食物中毒的预感。
但卫可颂还是憋着不准自己往外吐,咬得“嘎吱嘎吱”然后咕噜”一下痛苦地吞进喉咙,他吃得太阳穴旁边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这橡胶糖是他妈是专门回收的有脚气的人鞋底做得吗?!到底什么味儿?!比他之前吃的过期十天的方便面都难吃!
卫可颂吃得头昏脑涨,吃一会儿停战一会儿,终于是在下车前把这堆东西吃完了。
他就跟被人用刀再嘴里剐了一圈似的,舌头又酸又苦又麻。卫可颂焉哒哒地瘫在椅子靠背上双目无神地出气,觉得自己遭了一通前所未有的酷刑。
卫静临下车前扫到卫可颂手边摞起一座小山的空荡荡的零食包装口袋,又看了看卫可颂这幅被仿佛被这堆劣质零食把嘴巴强/奸了无精打采样,嘴角微弯。
卫静临向找工作人员要了瓶矿泉水递给卫可颂。
卫可颂仰头看神色淡然的卫静临一眼,又打量了一下他手上的矿泉水,砸了砸嘴皮回味了一下刚刚令他头皮都炸开的绚丽味道,没接。
卫静临仿佛会读心,他拧开矿泉水瓶子抿了一小口,又递给卫可颂,淡淡道:“喝吧,会放你走的,我要留你你早就被我….“卫静临一顿,又道:“现在二十四小时也已经到了,下车你就可以走了。”
卫可颂迟疑地接过了矿泉水,喝了一口嘴里残留的味道瞬间混合在一起。卫可颂脸皱成一团狂吐舌头,卫静临看他这样反倒笑了。
卫静临平静道:“是不是很难吃?”
卫可颂诧异地看他早有所觉的样子,顿了顿还是老实道:“很难吃,我想着你当时吃那么香,还以为不会特别……”
卫静临打断卫可颂别扭的表述,直言道:“你以为我这种穷人觉得好吃的东西就算会难吃一点,也不至于到了你都入不了口的地步,是吗?”
卫静临接着道:“其实没有,那个小卖部卖的所有东西都很难吃,我在你来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我也吃过别人分给我的。”
卫可颂探究地盯着卫静临,困惑不解道:“那你当时为什么还要我给你买………”这么难吃的吃的。
卫静临停滞几秒,道:“……..我以为你说要给我买东西是在骗我,我随口唬你的,你就信了。”
卫可颂奇怪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又不是闲得慌。”
卫静临静静地凝视卫可颂一会儿,自嘲又释然地笑道:“也是,你怎么会骗我。”他恍然又道:“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可颂,都是——”
——都是旁人在骗我罢了。
都是我的父母,我的奶奶,你的爸爸,都是这世界上其他人在骗我罢了,你确实从第一次见我,就从未骗过我的。
是我警惕心太过,错把你当成也是来骗我作践我的人了。
但错了也就错了吧,这世界上犯错的恶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卫静临平静地想,自己本来就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残忍之人。
他专注又贪婪地凝视着咕噜咕噜给自己灌水的卫可颂,卫静临心道他未来可要一错再错错不可救了。
他愿意为了卫可颂下十八层地狱,错到万劫不复。
但卫可颂值得,全世界只有卫可颂值得卫静临这个白眼狼不要命地犯错。
卫静临对着还在灌水漱口的卫可颂道:“卫可颂,你有时候真是个傻子。”
他看着卫可颂对着他瞪圆的眼睛,卫静临笑着伸手在卫可颂额头上戳了一下:“傻就傻吧,还横,小时候最喜欢躺在地上撒泼,你爸爸说什么你都要对着来,他不答应你你能把屋顶掀开,还能和他对打,怎么对上我就这么软,老是哭。”
对啊,小时候的卫可颂可蛮横,要什么就必须要什么。
卫可颂有什么卫静临就必须要有什么。
他有钢琴课卫静临也要有,他有小马驹卫静临也要有,他有别墅,意大利皮质玩具,生日宴会,卫父从海外带回来的仿真金属□□模型,那么这些东西卫静临也必须通通都要有。
他有的股份,那么卫静临也必须要有。
如果卫静临没有,卫可颂就把自己的分一半给他。
卫静临眼底有种很沉寂又很灰暗的笑意,他极力掩饰但仍然往外流泻。
这点微弱的笑意在他冷峻的脸上一点弱化的效果都没有,反衬得他深邃的双眸越发阴森可怖,卫静临收敛起最后一丝温和的假面,声线沉冷低哑:“可颂,如果你给不了哥哥想要的东西,就跑远一点吧,哥哥也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卫静临的声音隐隐颤抖,他的眼里是一种极力隐忍之后依旧无法掩饰的□□欲////望:“哥哥要真的为你发疯了可颂,我会害了你的。”
他又低低重复一遍,双手紧紧箍住卫可颂的腰:“我真的会害了你的,可颂,我说不定会把你锁起来,让你走投无路只能回来求我。”
卫可颂头皮发麻,下意识推开卫静临,卫静临被推开的一瞬间又恢复平常,他对卫可颂道:“再见了,可颂。”
转头毫无留恋地走去,仿佛之前那个恨不得把卫可颂生嚼了的人不是他,卫可颂愣愣地看着他哥离开的背影。
卫可颂告别节目组和卫静临之后,就在高速公路的客运站吐了个天昏地暗,吐到嘴巴里全是厚厚一层苦味,也不知道是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混成了苦味,还是吐得苦胆汁都冒出来了。
他本来就晕车了,吃了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胃里简直翻江倒海。
卫可颂口里像是生嚼了黄莲片,卫静临,不对,方静临给他的那瓶矿泉水翻来覆去漱了个干干净净,舌背上还是苦得发麻。
卫静临撑在盥洗台上喘气,眼里密密麻麻的暗红血丝,他发尾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外衣的肩膀也凌乱地湿成一片。
来上厕所的人都害怕地躲着卫可颂这个像是毒/瘾犯了一般吐到手脚痉挛的人。
卫可颂吐着吐着看着镜子里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自己,忽的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他把头埋在水龙头下面自虐一样地反复冲洗,像是想把脑子里进的水都全部给一鼓作气冲出来,不要老是在关键时刻脑子犯浑做一些没头没脑的蠢事。
“方静临,你他妈真的可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卫可颂眼眶泛红:“操。”
卫可颂一直逃避的现实总算是被方静临□□裸地甩在了他面前,最后卫静临说那句话绝对是暗示,卫可颂找不到工作被行内打压的事情,卫静临是插了手推泼助澜的。
或许还有其他事情,但卫可颂脑子太乱了,他一时之间想不起还有什么事情是方静临可以对他做的了。
卫可颂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是方静临不知道,他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卫可颂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活着没有被饿死,方静临对他已经能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卫可颂对着水管子冲着冷水试图冷静,脚边忽然跑来了一个小屁孩流着鼻涕扯着他裤管问他:“叔叔,你是失恋了在拍快手视频吗?”
卫可颂:“……”
卫可颂露出和善的微笑:“叫哥哥,还有哥哥没有失恋,也不用快手这种软件。”卫少是不会用快手这种土味软件的,太掉价了。
这小孩估计长期被家长带着看分手土味视频,被荼毒得不清,遇到了之后被激发了相当的好奇心。
小孩业务相当熟练,伸出右手来空握着出一罐啤酒的形状,半闭着眼睛就举着这罐虚拟啤酒来对着自己毛都没张齐的头顶一顿乱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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