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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虞偏头看了一眼他几乎终年不离身的大氅被扔在一旁,又探了探他明显有异象的经脉,半晌才道:“你中了药?”
易雪逢茫然抬头看他:“我、我不知道啊,好像是吧。”
宁虞扶着他躺下,道:“我去找药。”
易雪逢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点点头:“好,雪逢吃了药就不难受了吗?”
他少时生病时总是这样奶声奶气地问宁虞,哪怕知道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依然每次乐此不疲地发问。
宁虞心中似乎又有了一丝波动,那种感觉太过诡异,他皱起眉头不知要如何是好,只好道:“要等一等才会不难受。”
易雪逢道:“好,谢谢师兄。”
宁虞将他的手放下,又将一旁的大氅拿过来盖在易雪逢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上,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碗药端了过来,才刚走进去,就瞧见本该在床上的易雪逢不知何时已经摔下了床,此时正艰难地往床上爬。
他一身单薄衣衫,被冷得瑟瑟发抖,但是不知是不是烧迷糊了,双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用手臂扒着床沿想要往上爬上去。
宁虞皱眉走上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正要将他放在床上,易雪逢却仿佛找到了能解他身上炽热的东西,身体像是蛇一样缠在了宁虞的身上。
易雪逢靠在他心口,喃喃道:“师兄,师兄啊。”
自从他入魔后,已经没有再叫过宁虞师兄了,每次见面必定是疏离至极的唤他宁剑尊。
宁虞心神一颤,手中的药险些洒了。
他本能想要将易雪逢推开,但是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突然神使鬼差涌上来一种冲动,让他本能地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
宁虞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易雪逢还在唤他师兄,宁虞定下心神,托着他的下巴将碗中的药喂了过去。
易雪逢迷迷瞪瞪地被灌下了药,依然死死抱着宁虞,半晌后才颓然地垂下了手,被宁虞一把接住。
宁虞已经不想知道自己心中的异常到底是什么了,他只知道只要这个人在他面前,他就能完全失控,变得不像他自己。
但是他自己……真的是现在这样冷漠无情的样子吗?
宁虞不知道。
他将易雪逢打横抱在怀中,看着他小猫似的在他心口乱蹭,心中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上来。
他抱着怀中的人送到了玉映殿内室的床榻上。
易雪逢虽然已经入魔,但是骨子里还有着孩子爱玩的性子,床头上系了一个小铃铛,用手一拨就一阵脆响,十分悦耳,想来应该是他哄自己入睡的。
没有人哄他,他就自己哄。
都是一样的。
宁虞将他放下,易雪逢茫然张开眸子,身体上的难受已经缓慢退了下去,残留了一身的酸软,他抬着手想要抓住宁虞,手却无意中碰到了床头的铃铛,发出一阵微弱的声音。
易雪逢愣了一下,顿时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专心致志地玩起了铃铛来。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阵悦耳脆响,易雪逢拨了一会,大概是把自己哄开心了,弯着眸子轻笑了起来。
宁虞坐在一旁,怔然看着他自顾自地玩铃铛。
他想问:你自从到了蛮荒之后就一直都是这样自己哄自己吗?只是一颗铃铛就能让你满足成这样吗?没有人哄你,没有人爱你吗?
你在仙道大典上说的,爱慕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因保全雀声名声而说的玩笑?
但是他却也知道,现在的易雪逢已经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了。
宁虞只觉得心间一阵酸涩,似乎再也待不下去,皱着眉头走出了寝殿。
他去了玉映前殿的暗室去拿易雪逢的火属灵石,回来之后却察觉到寝殿中似乎有了人。
宁虞皱起眉头,缓慢走了进去。
偌大的寝殿中不知何时闯进来了两个魔修,他们正站在寝殿门口窃窃私语,一个胆大包天地想要抬步进去,另外一个却神色怯怯,不住拉着那人的手,嘴里一直在说“这样不好吧”。
那魔修急了,直接一甩手,冷声道:“哪里不好?玉映玉映,说白了不就是个人尽可压的娈宠吗,这事整个蛮荒都知道,你难道没听说过?”
胆小的魔修讷讷道:“但是他总归是君上,我们这样……”
“哪有怎么了?”胆大的魔修道,“在盛会上那杯酒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那种魅毒饮下后能让他昏个好几日,无论我们做什么他都不会记得,怕什么?啧,你怎么这么胆小,早知道不叫你过来了,有色心没色胆的东西,就玉映君那张脸,整个蛮荒哪个人不爱?你怎么……不和你说了,你不想去就在这里帮我瞧着人。”
他说完正要往里走,却又被同伴抓住了。
“但是在盛会上你也瞧见了,玉映君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将蛮荒长老掐死,更何况是我们了……”
“啧,不是都说了吗,他中了毒,根本清醒不了,你瞎担心什么?”
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吵了起来,宁虞却是再也听不下了,脸色阴沉至极地走了过去。
片刻后,外面传来几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是身体撞在地上的声音,而后便悄无声息了。
宁虞再次进到寝殿时,浑身的阴郁之色已经到达了顶峰,他将罂粟剑直接扔在一旁,随手捏了个结界将半个寝殿隔绝住。
罂粟:“……”
招谁惹谁了我?
宁虞撩着床幔走到宽大的床榻边,易雪逢正在昏昏沉沉地抓着床幔晃铃铛,他眸子半垂着,果真如同他们所说根本没清醒,而方才喝了药压下去的燥热却又再次泛上来,将他全身烧得通红。
见到宁虞过来,易雪逢朝他伸出手,喃喃道:“师兄。”
宁虞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抢先一步握住了易雪逢的手,他愣了愣,这样的感觉并不讨厌,他轻声道:“我在。”
易雪逢像是个孩子似的,委屈道:“方才的药,还想要。”
语气像是幼时讨糖时一样又软又糯。
宁虞心间一颤。
易雪逢还在说:“吃药吃药。”
宁虞原本以为他只是中了普通的毒,便喂了他一些解情.欲的灵药,但是见他现在这个模样就知道肯定不管用。
但是易雪逢一直喊着想要,他没办法,只好将灵药拿出来,没有再融水,而是将半个珠子轻轻喂到他嘴里。
易雪逢囫囵将珠子吞了下去,没过片刻药效再次发挥作用,他身上的热意如潮水似的褪去。
宁虞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来回折腾到了半夜,朔日一到,易雪逢身上的热意泛上来的同时,寒意也一起浮了上来,让他难受的几乎想死。
宁虞在一旁一直陪着他,看到易雪逢突然难受得左右翻滚,忙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道:“怎么了?”
易雪逢张开迷茫的眼睛,等看清了宁虞,才喘着粗气,道:“好热,好冷。”
宁虞听了半天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热还是冷,不过见易雪逢脚踝上已经开始泛起了白色的冰霜了,他忙将他用外袍裹着抱起,朝着玉映前殿的暗室走去。
玉映前殿的床边,鲛人难得一见地出来透气,还没晒一会月光,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冷冷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正抱着自己的主人大步走进了暗室,很快不见了。
鲛人:“……”
鲛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眉头紧皱地走到了暗室旁敲了敲门:“雪逢?”
里面并没有声音。
鲛人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那个男人能进去暗室便说明是易雪逢熟识的,他也没有去管,再次回去晒他的月光。
只是等到半夜时,他突然耳尖地听到了一小串哭音隐约从暗室里传来。
鲛人耳力不错,听到那声音便抬步走到了暗室门口,细听了半天才听出来正是易雪逢在哭。
鲛人:“雪逢?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安静了一瞬,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滚!”
下一瞬,里面似乎布了一层结界,易雪逢隐忍的哭声戛然而止,再也听不见了。
鲛人没有多想,转身离开了。
****
暗室中的宁虞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易雪逢衣衫半解,修长的腿跪在坚硬的石床上,牙齿死死咬着他胸口的衣襟不松口,只有隐忍的哭声从喉中传来。
宁虞紧紧抱着他纤瘦的腰,只觉得像是在握住冰冷又滚烫的冰块,他不受控制地用力往下一压,易雪逢口中的哭声更大了,布满青痕的双腿也一直抖个不停。
易雪逢哭得满脸都是泪:“师兄……师兄啊。”
宁虞呼吸发抖,轻轻凑上去吻了一下他发红的眼尾,哑声道:“我在。”
易雪逢长发凌乱垂下,唤了宁虞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哆哆嗦嗦地咬住自己一缕墨发,将哭声压回喉中。
宁虞觉得自己似乎是疯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无情剑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破的,直到他再次有意识时,两人已经相拥在一起了。
那被压制了十多年的情感在一瞬间悉数爆发出来,将他整个人冲撞得有些发蒙,他仿佛是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十几年来发生的一切。
他眼睁睁看着修了无情剑道的自己对跟着他跑的少年易雪逢视若罔闻,就连他摔倒竟然也没有去扶一下。
他看着少年不断的受伤,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悲伤,最后留在蛮荒虚无之地时那个寻了几日后找不到易雪逢便转身离去的自己。
宁虞几乎是崩溃地看着自己的背影渐行渐远,不受控制地怒骂出声:“别走!滚回来!”
别走……
我的雪逢还在这里,你怎么能……就这样自己离开?
只是无论他如何愤怒,如何绝望,那个背影依然坚定地离开,没有回头半步。
宁虞彻底绝望了,只是越往后面看,他才发现自己绝望得有些早了。
他看见他一直悉心养护了十几年的少年一夕入魔,在仙道大典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说出“我爱慕你”,而“他”却只回了一个“道魔殊途”。
殊途……
殊途?!
宁虞几乎没忍住,几乎发疯似的冲到那个人面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揍一顿,质问他到底什么叫他娘的殊途?
“那是我的雪逢!”
宁虞险些癫狂,却依然对已发生之事无能为力。
这是生平第一次,宁虞有了将自己杀死的冲动。
而自那之后,他的情感便越来越明显,无情剑道所施加给他的禁锢也越来越浅,直到最后……
他将易雪逢抱到了暗室,正要再如法炮制地喂他灵药时,昏昏沉沉的易雪逢突然撑起身子,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那一瞬间,宁虞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炸开了,再多的禁制也禁锢不住他内心的狂乱,无情剑道也在那一瞬间,彻底破裂。
铺天盖地的情感和记忆冲刷脑海,最终停留在眼前这张如霜落残花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独轮车,拉灯!
七夕快乐呀!
所以……宁老狗才觉得雪逢夺舍重生后肯定来找自己,毕竟已经成为道侣了【他单方面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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