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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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大雨来势汹汹,雷声阵阵,但都传不进白历的耳朵里。
他感觉陆召那只按着他胸口的手像是一把烫红了的烙铁,烙在他麻木冰冷的躯体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都在燃烧。
白历的身体仿佛泡在寒冷的雨水里,但内里却烧得滚热,又等了一会儿,就成了一片废墟。
“我怎么会跟你生气,”白历听到自己的回答,没过大脑,因为大脑早就没反应了,“您可是我少将哥哥。”
按在白历胸口的手又加重了两分力。
陆召想笑,他觉得白历糊弄人的样子挺好笑,也觉得自己傻逼的样子很好笑。他还真笑了两声,然后一把扯住了白历的领子:“要是揍你呢?你会跟我生气吗?”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不会。”
陆召的脑子被酒精给泡得稀里糊涂,只一个劲儿地说:“那骂你你会吗?”
白历说:“不会。”
“那两个急刹车?”
“不会。”
隔了好一会儿,陆召都没再吭声。
他攒着白历衣领的手慢慢松开,一点一点。白历感觉自己像是被陆召放逐了,跌回沙发靠背上,柔软的触感,但砸的他不好受。
白历知道这人是彻底上头了,要是不这样,陆召也不会这么步步紧逼。他感觉自己得说点儿什么应付过去,但陆召还看着他,好像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话到了嘴边儿,白历却说不出口。
沉默了半晌,陆召忽然开口:“我今天跟陈楠打听你的事儿了。”他离白历又近了几分,“你生个气。”
知道你不乐意说,可还是打听了,这回你该生气了吧。
白历想不明白陆召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些什么。
前言不搭后语,声音含含糊糊,可白历硬是听懂了。
陆召觉得不该打听,可他还是打听了。陆召觉得不该说,可他还是说了。
都是因为白历。
都他妈因为白历。
白历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躲避陆召的目光。他这会儿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但只觉得心里酸软一片,不可见人。
他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滋味儿,就感觉陆召像是帝国雨季的炸雷,一下一下劈在他头上,要把他劈出个原形来。
陆召不知道白历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但他知道这会儿白历的表情他一定得看到。于是伸了手去扯白历遮挡自己脸的手。
扯了好几下都扯不开,陆召道:“白历,松开。”
白历没吭声,手也不动,微微侧过头想从陆召没挡着的那边儿溜走。
被陆召一把扯了回来,手上的劲儿就更大了,白历却丝毫不肯让步,他遮着脸,看不清表情,哑着嗓子开口:“我没生气,没生气!”
陆召嘴里含糊了几句,听不清,但手上的动作一点儿没少。
白历被他扯得靠向他,青草的气味儿和酒味儿把他埋没,白历竟然在这种被埋没的感觉里感到一丝委屈。
干嘛非得这样呢?之前不都好好的吗?就非得把他搞的狼狈不堪,非得看他挂不住脸,非得要他站在阳光底下,露出他丑陋不堪的一面?
白历说:“我不想,陆召。”
既不想面对陆召,也不想面对自己。
“别这样,”白历哑着嗓子说道,他的手还遮着脸,只有声音传到陆召耳边,“你不能把我退路都给堵死了啊陆召,不能这样。”
陆召有一瞬间觉得酒劲儿被这一句话给击溃彻底。
就这么一瞬间,陆召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说不清是好是坏,是愤怒还是讽刺。他寻思,原来白历还一直惦记着退路。
在陆召面前,每一天,每一秒,说话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笑着的时候,他白大少爷都想着退路。
陆召突然觉得挺没意思。
他的手卸去了力气,松开了白历。停了一会儿,陆召说:“白历,你可真行。”
站起身想走,身体都还没来得及站直,就感觉手臂被人一把拉住。
白历的一只手拉着他,头还低着,陆召只能看到他乱七八糟翘着的柔软发丝。
都这会儿了,陆召发现自己还能回忆起手指穿过白历发丝的触感。他觉得自己挺好笑,抽了抽手臂,白历的劲儿挺大,他动不了。
陆召说:“松开。”
白历没吭声,倒是遮着脸的那只手放了下去。
陆召又喊了一声:“白历。”
白历还是没动静,也不放开拉着陆召的那只手。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大雨击打落地窗,以及轰轰的雷鸣。
陆召终于动了动,他一动,白历的手就紧了几分,但陆召没走。他俯下身,半跪在沙发前,看清了白历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愤怒,半垂着眼睑,薄唇抿起,脸颊染红了一大片。
白历说:“我他妈真没生气。”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但你真不能这样。”
要不是知道你这是喝大了,老子他妈早锤你了。
也不知道怎么着,陆召觉得白历的声音里头都是委屈。
太委屈了,感觉憋了得有八百年,都给憋得不知道怎么说才行了。陆召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点儿傻逼,刚才还想拔腿走人,这会儿就连眼睛都移不开。
“白历,”陆召看着他,说话不受大脑控制,“你这样是因为我吗。”
平日里废话多得跟什么似的白大少爷今儿显得格外沉默,他在陆召的目光下,感觉自己无处遁形。
白历觉得五脏六腑的烧成了灰,留着余温,但温暖不了已经冷透了的躯体。他时隔了很多年,难得感到说不出的委屈。
他知道他得放手,但他的那只手还是攒着陆召的胳膊。很用力,用力到白历都觉得这样不行,但陆召躲都没躲。
陆召不会逃避,他跟白历不一样。
雨水击打落地窗的声音填满了室内的沉默,陆召感觉白历抓着自己,像抓着一块浮木。但陆召不想当一块儿浮木,他想自己得是一艘永不沉没的船。
可能这样,白历才能从他的壳里出来,不会惧怕被海水淹没。
酒后的困意逐渐吞噬陆召的意识,他半跪着的姿势撑不住了,坐在地板上,还想去看白历,但架不住在这沉默的等待中滋生出的困意,头一点点垂下去,不自觉伏在白历的膝盖上闭上眼。他确实是喝多了,愤怒和失望都发泄完,就只剩下困倦。
陆召的意识还停留在白历被红色染了一大片的脸上,那张脸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隔了好一会儿,陆召听到白历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白历说:“是。”
就这么一个字儿,在陆召耳朵里,比雷声更响。
炸在他心里那一片荒野上。
白历以为陆召睡着了,不受控制地俯下身去,靠近膝上的陆召。他贴的近了,嘴唇碰到陆召的发丝,痒,就及时停在了半路,没有让这个接触变成一个吻。
“是,”白历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甚至变了形,只剩下让人难以分辨的气声,他又说了一遍,“是。”
他以为终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这个回答,于是说了一遍又一遍。
陆召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即使他很想看看白历的脸,但那一声声的“是”压得他喘不上气,不忍心抬头。
帝国的雨夜漫长而沉重,窗外的夜色被雨水淋成一片。
白历和陆召沉默地听着雨声,互不惊动。
*
翌日,天色大亮。
白历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捂着脸发出一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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