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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娘子心里也没个底,事情来得比她预料得要快。要一个女子隔空控制朝臣,有着不小的难度,到底是哪个动的手,甚至是不是她相中的人动的手,她也不能保证。
饶是如此,她还是镇定地说了一句:“在京城,么样的人都有,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当然,她也有点诧异,就问阿蛮:“谁参的?”
阿蛮想了想:“是位姓李的御史,京城人都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
梁玉看了吕娘子一眼,这跟说好的不大一样,不说要找钻营小人的吗?不过,凡事执行的时候也不能拘泥定式。当然,吕娘子毕竟囿于身份条件,志向很大,但是能办的事情却不并不如她自己想象得多呵。
【这不是我能指使的人啊!】吕娘子不动声色,问:“参的么?”
阿蛮道:“怨望。”
这他娘的是个么罪名?梁玉就知道贪污受贿杀人放火诬陷好人之类的,【我还是懂得太少!】
这个梁玉就不大插得上话了,邸报她也看,官场却还不算熟。她只能问:“这到底是个么罪过?”不是造反,她就不担心全家拖着太子跳河,也就有心情问了。
吕娘子解释道:“就是心怀不满。”
“这样也行?这算他娘的么罪名?我心里还觉得我四哥长得丑呢!这根本就没么实据吧?可是要是叫圣人记下了,也不行吧?这么破罪名?!”梁玉敏感了起来。
凭直觉,这是一个不大好罚的罪名,但是它有可能很要命,如果皇帝认为你对他不满,他会对你做么?以后会对你做么?这就非常难讲了。这不该是吕娘子指使的。
吕娘子道:“不如先见见小宋郎君,听听到底怎么说的吧。”
梁玉点点头:“好。小宋郎君现在在哪里?”听这话音,果然不是吕娘子的手笔,梁玉心里有了判断。
吕娘子心里也想着事,却仍然接上了话:“出了这个事,应该在梁翁身边。”
“走!”
路上,吕娘子低声解释:“万没想到是他动的手。一般参个奢侈不法,也就罢了……”
梁玉听出她有些迟疑,这个时候自己就不能迟疑了,还得安吕娘子的心:“又不是造反抄家,谁参不是参?好人不能参他们?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那么多清官儿,没人管这一家子破事呢?终于有人长眼了。”
宋果和宋义两人已经在那个装饰作用比实际功用更大的书房里了,梁满仓宴也不开了,客也不请了,双手抱着头坐在榻上,整个人坐成一个虾米。他也知道被参一本是很不好的,同时也知道一定是请客吃饭那些人里有人出卖了他。但是,饭可以不吃,朋友可以不交,被参了这事儿,不能当不存在。现在要怎么办呢?
梁大郎虽也有个官在身上,却也是丁点办法都没有,只管问宋义和宋果两个:“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大都没办法了,别人就更没办法了。
梁满仓抱了一会儿头,下定了决心就抬起头来:“先生,拿张帖子,我去萧司空府上……”
宋义、宋果二人与宋奇一样,对萧司空是不大有好感的,心道,大哥帮你这么多,你还是只想着萧司空。宋义就劝道:“梁翁,你是不是想错了?”
梁满仓问道:“咋错了?我就识得这一个大官儿……”
梁玉走近了就听到这一句,心说,您人家大吃二喝这么久,天天招待人,就认得一个大官儿?够有出息的!推门进来就说了一句:“阿爹。”
梁满仓随口答道:“你来干啥?”
梁玉道:“来跟您说,过两天我要去凌府,您在别处听到了别炸。”
“啥凌府?啊?‘不贤良’家啊?你去他家干啥?!”梁满仓正烦着呢,“家里出事儿了,你还往仇家跑!”
宋义厉声道:“梁翁!慎言!”接着,也不管梁满仓了,径自对梁玉一拱手:“三娘,梁翁被参了,怨望!他宴客里口出狂言,坐中小人将他的话传了出去,被御史参了。李御史贞介耿直,号称君子!他一出手,等闲决不会有人认为是诬陷!也决不会有君子之流为梁翁说话!是梁翁说,圣人太糊涂,没有给他门籍。”
梁玉问道:“吃酒的时候,说没说么‘不贤良’吧?”
梁大郎说妹妹:“你就别再添乱啦,这个话咱爹能不小心吗?就是在家里说说,跟外人可没讲!”
宋义快气炸了:“在哪里都不能说!”
没指着凌贤妃骂大街就行,这个节骨眼上骂凌贤妃,神仙都救不了你。梁玉耐心地问梁大郎:“那原话是么?”
梁大郎想了一想,道:“就是说……”
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客,一个大官儿都没有,可见来的都是些么样的人了。里面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能人,巴结的多、心怀鬼胎的也多。巴结的人就夸梁家现在富贵,梁满仓想谦虚,就说自己那哪算有脸面呐?圣人没给他那么大的脸,门籍都还没有呢。心怀鬼胎的就记住了。
行,怨念还挺深的。我要是皇帝都得生气!
梁玉没再理会父兄,而是问宋义:“先生,京城里像这样官儿们被参了,都要怎么做呢?”
宋义心说,可算有个明白人了,答道:“当然是上表谢罪啦。”
梁满仓一惊:“这就认罪啦?不得先求情吗?”看到女儿他想起来了,“你不是能进宫吗?你给宫里说,是他们坑我……”
宋义扶额,觉得仅剩的一只眼也快要给气瞎了:“梁翁这是没说过怨望的话吗?”
“那不算啊!”梁满仓心里肯定是怨过皇帝的,这个他自己清楚。可没说出来呀!没说出来就能不认!说出来的不是那样的!他还是坚持要梁玉去宫里求情,自己呢?上萧司空那儿求救。
人情是管用的。这是梁满仓的经验。
梁玉心说,您真是得意忘形了。她问宋义:“要是我去见圣人,得怎么说呢?”
宋义气道:“三娘也糊涂了吗?!梁翁自己不上表谢罪,别人怎么可以为他求情?!他不谢罪,就是藐视圣上,这个时候再求情,越求情圣人只会越生气的!会认为你觉得不需要向圣人请罪!谁说都不行,不能去!哪怕见到了圣人,还要说御史参得好,匡正了梁翁的过失!”
么叫“不算”?你埋怨的话说得还少了吗?你那口气鬼才听不出来的对圣人不满!活该被参啊你!现在参你真是救你,放你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下去,离夷三族也不远了。
梁玉心道,这个宋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惜了,这样的人搁我家里。是拿金子打马桶,太委屈他了。梁玉又问:“除了请罪,还要做么?”
宋义喘气道:“等!看圣人怎么说!三娘,三娘扪心自问,是婕妤有圣宠,还是太子得圣心?”
要说宠爱,第一个是凌贤妃,皇帝宠的是她,对她的儿子也是曾想立为太子的。这一点梁满仓也是知道的,也是不满的,因为他也知道了,凌贤妃的爹娘也能进宫。凌贤妃亲爹兄弟包括侄子,都做着官,里头还有真管事的官儿,比他这个散官实用多了。
梁满仓终于回过味来,一把拉住宋义:“宋先生,宋先生,是我糊涂了,您给写个那啥认罪的本子吧。”宋义真想跟宋果两个卷铺盖不干了,上大街摆摊代写书信都比给梁满仓干活省心。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难调-教了呢?
梁玉道:“那行,你们忙,辛苦了。我明儿就去凌府了。”
梁满仓不满地道:“你咋还……”
宋义用一只眼看了他一眼,梁满仓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先生,这样能行?”
宋义心说,等大哥回京,我能交差的也就只有三娘了,您说行不行?他气得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梁满仓嘟囔道:“那行吧。”
梁玉对宋义、宋果一躬身,走了。吕娘子跟在她身后,心里高兴,但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的人,才是让人害怕的。梁满仓这次是真闯了祸,但是梁玉还能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表露出来,这表明是已经不满了,但是不显出来……
比打骂更可怕的是,她么都不说了。
吕娘子换了个话题:“三娘真要去凌府?”
“对啊,”梁玉没事人一样地说,“前天在圣人面前说过,要跟珍珍多多相处呢。”
哦,要倒霉的是她?吕娘子不由生出了对凌珍珍的同情来。笑着说:“那我就不去了。凌府上下,三娘自己就能应付了。”
“也行。先生,接着讲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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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说要找凌珍珍,就是真的去。而且还带着份雅致的礼——她不是去庵堂了么?庵堂的果子是不送了的,倒是准备了两本佛经。
梁玉要来,凌家上下都诧异了——她还真来?
自凌母往下,对梁玉恶感不大,看笑话的心居多。原以为她将李淑妃祖孙推上去,是心机深沉的人。后来发现她也不太常往宫里跑,人也大大咧咧的,没事还把萧度给卖了,可见是个没脑子的货。她的一切行为,用凌贤妃的判断就是:“怕不是梁婕妤指使的吧?”
凌贤妃的判断也是有依据的,姐妹俩比起来,还是梁婕妤熟谙宫廷内-幕,且梁婕妤也不是个傻子。梁玉是个乡下丫头,才到京城来,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姐姐在背后指使妹妹出头,多完美的配合?
听完妹妹把萧度给卖了,梁婕妤得急死了吧?可惜了,就算现在再把她的嘴给缝上都没用了,萧度都告假了呢!梁满仓也被参了!参他的是有名的正人君子,也是个反对立凌贤妃儿子的“直臣”。呸!反对贤妃娘娘的肯定是萧司空的党羽!
看看看看,出事了吧?凡品就是凡品。
来就来嘛,大家看看手气好的三姨是不是真的手气就好呀?凌贤妃的嫂子、弟妹甚至有点小心思,找机会与她赌两把试试。况且,能跟梁玉保持一个不错的关系也是可以的,或许会有别的用处呢?
然而,凌珍珍不干了:“我才不要见她呢!”
凌母就觉得奇怪了:“你与她又有么过节吗?大人们的过节是大人们的,你们小孩子还是一起说说笑笑吧。圣人说要她来,她来了,你不见,岂不是你失礼?”
凌珍珍听到“大人们的过节是大人们的”,心中一动,勉强道:“那好吧。”说着别过脸去,她还是不能原谅梁玉。
第二天,宋义代梁满仓写的谢罪的本章呈上去,梁玉吃完早饭就去了凌府。
早先帖子送到,凌府好好准备了一番,既想看她的笑话,又不想闹得太过份,分寸还是要把握的。当然,也要趁机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的傻。
梁玉到了凌府,凌母就让小儿媳妇在二门上等着。这是凌贤妃得宠之后娶进门的儿媳妇,也是个官员的女儿。见了梁玉便先夸:“家里常说三姨生得好,今日一见,果然我见犹怜。”
“我见犹怜”的典故,梁玉还不知道,但是意思是听明白了,也就笑笑:“我看您才好看呢?哎,珍珍也好看,那才是‘犹怜’呢?”
两人拉着手,说说笑笑往里走。梁玉就一直夸凌珍珍:“圣人都说好,一定是好的。跟幅画儿似的,我就闲不住,动,怕学不会。您说,她会不会嫌我烦呐?”
不会不会,你这样就正好。这不停口的说话,可见藏不住事,心浅,哪来的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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