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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自己的短处,梁玉就不想弄些虚头巴脑的表演来“收伏”这位好不容易修成人形的大仙儿。史志远看起来狼狈且猥琐,却是一个蒙萧司空赐号“小人”的人。除他之外,最近获此殊荣的人是穆士熙,礼部侍郎。史志远还说出了现在中枢最核心的矛盾,他就值得梁玉去重视。
听完史志远的回答,梁玉点点头,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延揽的意思。人精明到了这个份儿上,说别的都是虚的。史志远真有穆士熙那样的才干,都值得桓嶷亲自跟他问个好,不管他长得像不像人样。梁玉只是告诉中年男人:“劳烦告诉你家大嫂,给这位史先生做顿热饭,安排他住一宿。”
说完,对史志远点点头:“你便安心歇息,司空还不至于派人追捕你。”一旁吕娘子打听完史志远的回答之后,就对他有了一点改观,有点想插话,看梁玉没有一丁点表示,她又忍住了。
史志远既蒙同游赐号,自然要对得起这个美称。方才一问一答之间,他脑子转得不比梁玉少,答得也非常得体。无论梁玉是哪一方的人,他这么回答都不至于让对方生气到要打死他。
梁玉的安排、吕娘子欲言又止都落入了史志眼的眼里,他也装不懂,对中年男子拱一拱手:“有劳。”又一揖到地:“谢小娘子收留之恩。”
梁玉自嘲地笑笑,摆摆手:“得啦,假模假式的,有意思没意思呢?先小人后君子吧,免得日后心存怨恨。我要拣一个能人,能人岂会甘心为我所用?先前没想到,是我无知。我也不跟你索要什么人情,你就当今天白被拣了一回吧。咱们走。”
她这边走得痛快,史志远还弯着腰,等梁玉走远了,才就着弯腰的姿势,他将脑袋斜转了上来,一双老鼠眼瞄着主仆离开的方向,嘿嘿地笑了。中年男子是吕娘子雇来看门的,看到他这不像人类的样子,瓮声瓮地问:“你看什么?”
史志远一派潇洒地起身,掸一掸衣襟,笑问:“这位郎君,贵姓?”
你个大马猴儿还装起人来了?!中年男子想揍他,还是说:“徐。”
“哦,老徐。有劳你啦。”
他是真的欠揍!不管打他的是谁,一定是个好人。老徐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当朝司空发了一张好人卡。
史志远得罪了老徐,晚饭倒是没有被克扣,老徐也在厢房给他扒拉了个暖和窝让他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还给他端了碗粥。然后就摆出一副“您慢走”的架式来,请他滚蛋了。
史志远肚里有食、身无分文,背着手走出宅子。想了想,打算寻个寺庙道观,代写家书。即使是京城,识字的人还是少数,又有许多往京城讨生活的人,找个热闹的地方一蹲,提起笔来就是买卖。当然,他得先弄点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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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梁玉平静地回到家里,悄悄出去、悄悄回来,没有惊动父母兄嫂。王管家往下,对她服气得紧,王管家迎了上来,还说:“三娘要出门,叫王福赶车就是了,他嘴一定严的。”
梁玉道:“知道了。家里有事没有?”
王管家连忙说:“大长公主派人送了帖子和单子来,说是她家二郎年轻不懂事,搅了局。”
“还有别的人吗?”
“没、没有了。”
【光萧绩一个是打不起来的,凌家在干嘛呢?】梁玉想,【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吧?】
再一问,没有别的事情了,梁玉道:“好了,我知道了。这两天家里上下都老实点,别惹事。”
【贤妃家和司空家,哪个是咱能惹得起的呀?】王管家腹诽,老老实实地答:“是。”
梁玉与吕娘子、阿蛮回房,安儿见了,嗔道:“可算是回来了。方才看到下雪,我自从主张,去上房回禀,说三娘说了,下雪了,怕冷,各房里都加点炭。我没说错吧?”
阿蛮啐道:“错不错的你心里没个数?真个错了你还来表功?”
安儿道:“三娘,你看她。”
阿蛮对她使了个眼色,故意说:“你跟我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安儿一看眼色,心道,三娘出去了心情不好?说一声:“桃枝、桂枝,你们来,伺候三娘更衣。”被阿蛮拉走了。
吕娘子笑骂:“这两个小鬼。”
梁玉道:“换了衣裳,咱们从头捋。”
两人匆匆换了衣裳,围在熏笼边上,表情都不太好。吕娘子问道:“那个史志远,像是有点本事的。三娘为何试了一下就不理了呢?他已是穷途末路,我敢打赌,他身上绝不超过一吊钱。”
“看出皇后危险不难,说司空危险的人,又有几个?他这份眼光不简单,那就不是我能用的啦。”
“现在是雪中送炭的好时候。”
梁玉笑了:“有些事情是讲机缘的,现在时候没到。一本万利想的未免太好。”
“那还去拣?”
“不去啦不去啦,我得想想。我现在呀,除了招权纳贿,好像没别的办法了。”梁玉再次自嘲。
“怎么会?”
“怎么不会?朝上打成这样,多好的投名状?我、司空,选谁?”
“你。”
“宝贝,别安慰我啦。来说说凌家吧。他们砸了人家的寿宴,不得给个说法吗?总不会是等着我们去道歉吧?”
吕娘子轻蔑一笑:“怕还记恨着呢。就看贤妃什么时候回过味儿来了,我看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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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确实很快反应了过来,就在初雪的这一天,凌母被召进了昭庆殿。见了女儿就哭了:“娘娘,他们欺人太甚!”她不敢对女儿说萧绩骂出了什么样的污言秽语,那是整个凌家极力避免提及的东西,凌庆的旧事,连凌光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的人了。
贤妃能见到桓琚、献歌舞,是有凌庆不甚甘心、小小利用了一下旧时人脉的因素的。贤妃只以为是自己父亲虽然是个乐户,却有些计较也有些门路。她还是个小虾米的时候,知道旧事的人谁也不认识她,等她得宠了,连徐国夫人都不确定提及这件旧事会有什么影响——桓琚的情绪不可控,里面还夹着一个高阳郡王。
知情者集体装死,只要不捅出来,皇帝不知道,大家也就当无事发生。乐户的事情,对吧?谁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长得好的,能逃得过的很少。这是常识,不值当单独拿出来讲。小一辈就干脆没听过这一段故事。
萧绩知道也还是拜萧度所赐,这位老弟把他们的亲娘气得太狠,大长公主一不小心给说出来了。
于凌贤妃,萧绩让她哥哥出丑,已经是敌意十足了,不需要再提旧怨。看母亲实在哭得太惨,凌贤妃劝道:“这笔账我记下了,您别伤心。”
怎么能不伤心?凌母哭得更惨了。他们是被欺负的,受害者成了“丑事”,还不能提,加害者居然不丑,天理何在?凌母在家里摆出一副被污蔑的样子来:“他们为了陷害娘娘和十二郎,已经不要脸了。”
见了女儿,非得好好哭一场不可。凌母哭得厥了过去,把凌贤妃心疼得要命。好容易救活过来,凌母给梁家也记了一笔:“他们不安好心呐,这是什么主人家?把你哥哥骗了去。”
凌贤妃才被梁玉进来踩了一脚,踩完了,梁玉拍拍屁股走了,凌贤妃白受了桓琚的气。她也是记仇的,对凌母道:“阿娘,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凡品’一大早就过来告了黑状,您回去,还得让阿爹和大哥去梁家赔个不是。”
“什么?!”凌母惊呆了。以前凌家受过类似的气,桓琚都是护着的,不能因为这个贬黜涉事的官员也会给凌家种种补偿。凌家不少子侄的散官就是这么来的,凌家库里的许多钱帛也是这么来的。凌庆除了散官,身上的那个在将作的实职,也有这个因素。
现在受了气,反要给设圈套的人赔不是?
天理何在?!
凌贤妃耐心地说:“这回叫他们抢了先了,咱们先忍了。看太子面子上嘛!太子多么威风呀,太子的外公家多么威风呀,咱们得怕呀。”她对付昭阳殿的时候,没少用这一招。杜皇后抬抬手,她就先一副要逃跑的样子,能把摸头发的动作衬得像要亲自动手打死她。
凌母咬咬牙:“好,听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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