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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琚传了话来,李淑妃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李淑妃拎着常用的念珠登上了步辇往两仪殿去。
柳树新抽的点点嫩芽在红墙的映衬下一如往昔的惹人怜爱,李淑妃却早已没了年轻时悲春伤秋的心情。一颗数珠在手里捻晃了一刻,也没有能让她的内心安宁下来。前来传旨的是程祥,这小宦官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不过十岁,如今也算是独当一面了。
世事都像这个小宦官,看似还是原物其实一直都在变。【真是老了,想的越发的多了,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消应付过这一场,依旧回我的宫里去抚养阿鸾。难道还要妄想自己可以入主昭阳殿吗?】
李淑妃有些想笑,瞧这小宦官脑袋压得这么低,这么的恭谨,仿佛在迎接新的六宫之主似的。满宫上下、满朝上下,做此想的人又有多少呢?
【不可能的啊。我须警醒自己,不可作这等妄想,以免招致杀身之祸。】李淑妃再一次的提醒自己。
在李淑妃沉思间,步辇于春光之中摇晃到了两仪殿。
两仪殿也还是那个模样,李淑妃提起念珠,缓缓拾阶而上。
桓琚打量着这个不复轻盈的女子,他与李淑妃曾有过许多欢乐的时光。此时两人却难以再拾旧日的情爱,有的只是风暴过后的相濡以沫。桓琚点点手边的座位,李淑妃不声不响地坐了过去。桓琚与李淑妃静坐了一阵,才说:“都死了。”
李淑妃也说:“是啊,就我没死。”
两人都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桓琚甚至在想,【如果当初立的皇后是他……】旋即打住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往事不可追。】
李淑妃垂下眼睑,轻声道:“圣人想问大娘的事情?”
“唔。”桓琚早做了个决断,事到临头却又露出了迟疑的样子来。
李淑妃唇角一翘,眼神里也带着点嘲弄,挑眉看向桓琚:“我竟不明白圣人还在犹豫什么?大娘首告杜家,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公主与驸马离婚也是应有之义。至于其他,哪里值得拿出来在两仪殿里说?”
桓琚失笑:“我还道你年轻时的脾气都收了,唔,还没盖严实,又漏出来了一点。”
李淑妃也笑了:“我知道圣人想说什么,也知道您想问什么。要不是察觉这事儿不对,我又何须向圣人说大娘的闲话来?可这事儿,对咱们家来说就不是件大事儿,掩了算了。”公主养面首,打李淑妃小的时候就常听说,那算大事儿吗?驸马造反、公主驸马离婚,哪代没有呢?公主再婚、三婚的都有,等事情凉了,依旧还能选个不错的驸马。拿出来叨叨个什么鬼?还嫌皇家这二年闹出来的事情不够丢人的吗?
桓琚被她这一顿说得通体舒畅,口气也缓了:“本要将大娘训斥一番的,她也该受个教训了。被你这么一说,罢了。呃,那个孩子……”
李淑妃反问道:“哪怕就是姓杜的,又有什么要紧?”
“看来是不是了。”桓琚还是觉得憋屈得慌。他的女儿,当然不能被夫家辖制了,闺女养面首还怀了私生子,他也觉得不是个事儿。
李淑妃道:“公主经此大变,伤心得病了,去庄子上养个一年半载的病,等病养好了再回京来。圣人心疼女儿,给她再择良缘。至于孩子,与佛有缘,寄养寺庙不就行了?”
这与他原本计划得也差不多,桓琚放心了。没好气地道:“这个丫头生母死得早,从小失于教导,就会惹祸了!儿女都是债!”
李淑妃笑笑,拎着念珠站了起来,轻抚衣摆:“那我便回去安排这件事情了。圣人,公主府那里。”
桓琚冷笑道:“我自有安排。”
桓琚的安排就是,把公主府也给洗了一遍,理由是他们护卫公主不周。同时,将丰邑公主的心肝宝贝们斩的斩、杀的杀,半个也没给闺女留下来。一群腌臜物,居然敢染指公主,败坏了公主的名誉,真是该杀!
李淑妃道:“我这便去安排她出宫养病。”
桓琚摆摆手:“去吧,不必与我辞行了,我不想见她。”
李淑妃离开两仪殿回去向丰邑公主传达了这个处置方式,丰邑公主抱住李淑妃大哭:“娘娘,阿爹好狠的心啊,竟半点欢愉不给我留下!娘娘!娘娘救我!呜呜~”
李淑妃轻抚其背,低声道:“你将事情闹得这般大,不如此,怎么收场呢?难道还要让那些……做驸马不成?”
对哦,三教精英出身都不怎么样,怎么可以做驸马?丰邑公主哭声一歇,低声道:“我儿终是圣人外孙,怎么能……”
李淑妃心道,你还敢说这个?没好气地在丰邑公主耳边说:“你还是公主,食邑没削,产业丰饶。哭那些做什么?你该哭与父亲分开!”
丰邑公主抹抹腮边泪,点点头,【不错,日子还长着呢。今天罚了,明天焉知不能还回来呢?我且去外头避一避风头,回来依旧歌舞升平。】
李淑妃轻声道:“一定不要再惹出这样的大事来了,一应生产的事情都要应付好。唔,你不方便出面,算好了日子,我为你请旨,着两个御医给你送过去。你呢,好生将养。听我一句劝,这孩子呀,生下来一眼没看着就是个遗憾,亲自抚养了再分开,真是拿刀子剜心。”
丰邑公主大惊:“什么?要分开吗?”
李淑妃不再劝她,目光清凉如同映在水面的月光照到了丰邑公主的脸上。丰邑公主素来敬畏她,讪讪地道:“只是这样我就有好长一段日子见不到娘娘了,娘娘,我什么时候能来向你道贺呢?”
李淑妃脸色一沉:“大娘,这种话我不敢听,你最好也不要讲!这个孩子要不了你的命,这句话能!”
丰邑公主吓了一跳:“娘娘?”
李淑妃沉着地点点头:“宫里近来坏消息太多了,大娘还是早日出宫吧。”
“我、我再跟三郎告个别。”
李淑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不该说的话,告别就告别。”
“是。”
丰邑公主还是相信李淑妃的眼光的,到了东宫去见桓嶷,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讲,只说自己要出宫去了。桓嶷知道她的私事,别的不好问,只含糊地问了一句:“阿姐要去哪里呢?你的公主府还没有收拾好。”
丰邑公主抱住弟弟痛哭失声:“三郎,你可不能忘了我呀!我去城外养病。”
【原来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全了体面的好办法。】桓嶷道:“我怎么会忘了阿姐呢?阿姐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见桓嶷没有挽留她,丰邑公主哭道:“三郎,我的命好苦啊!”
桓嶷只劝她:“阿姐会有新驸马的。”
“可不能再是杜云那样的了。”
“阿爹一定会仔细考量的。”
丰邑公主与他本来感情便不太深,从他这里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承诺,只得哭哭啼啼地离开皇宫,再一步三回头地出京而去。心说,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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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嶷对丰邑公主的事情并不想发表评论,只对孙顺吩咐:“钱帛准备好了吗?”
孙顺恭顺地道:“都备下了。”
“给外家传个话吧。”
“是。”
投毒案被证据确凿的定了案,杜氏谋逆案也有了结论,桓嶷便向桓琚请旨,要为生母建一座寺庙。儿子表现孝心桓琚是支持的,不但批准了桓嶷的申请,还安抚了儿子,让他不要过于伤心。
桓嶷得到了批准便着手准备这件事情,他如今可真算得上是“亲娘只有一个,外家只有一家”,与生母有关的事情也就通知一下外祖家。他还有一个心愿,即这寺落成的时候,希望有母亲的保佑,可以让姨母能够恢复健康,也可以让外祖母不再忧心。
一个生病的老太太开始学写字,得遭多大的罪?
孙顺指派人去梁府通气,这对梁家本该是一件喜事,然而自梁满仓开始,府中主仆人等无一人惊喜。梁满仓很沉着地道:“上禀太子,臣等一定全力襄助。请太子保重身体。”
来人心道,真是邪了门了,皇后废了,杜家完了,这于梁氏不是大仇得报的喜事吗?疑惑间接了王管事递上的茶水钱,又疑惑着回去了。
梁家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且已有了共识,自然不会喜形于色。
诏书才下,京城有许多人就已经知道,不必等着邸报刊出。
谋逆案一出,梁满仓比以前的胆子更小了,他的府里大门紧闭,只有买菜倒泔水、倒垃圾的小门可以出入。唯一能够让他放进门的,也就只有三宋。寻常消息不值得宋奇一个少尹像被豢养的门客一样巴巴地跑来报信,废后却是不同的!
宋奇一得了消息,便与杜氏谋逆案的结果一起,都捎到了梁府。还在东宫派人过来之前。
王吉利亲自搬条板凳坐在门后,听到敲门声,先问是谁,得知是宋奇才撇了凳子将门打开:“宋大人!”
宋奇闪进门内,道:“我有好消息。”
王吉利将他引到书房,梁满仓等齐聚在一处,梁玉也在吕娘子的陪伴下等着听宋奇的“好消息”。宋奇深吸一口气,对他们宣布:“圣人废黜皇后了,杜氏谋逆铁证如山,业也定罪。恭喜梁翁、恭喜三娘,大仇得报。”
梁满仓父子脸现喜色,都拱手说:“是圣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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