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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明日启程,特来向恩师辞行。”
说话的是一个年近四旬的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精神极了。此时醇厚的眉眼却低垂着,极为恭顺。
黄赞满意地看着这个得意门生,笑道:“好自为之。”
费燮站得稳稳的:“是。”
如果袁配在这里的话,一定想咬费燮,盖因费燮要奔赴的目的地,正是袁配极想得到的。但是黄赞出手了。
费燮与黄赞叙完了师徒情意,不放心地劝道:“恩师近来罢免了好些官员,圣人将要还朝,这个……”
黄赞笑道:“不碍的,难道还免错了他们吗?圣人也讨厌这些尸位素餐的东西!”
袁配被裴喻掀了底,本是一件官场上很常见的事情。黄赞却从其中嗅出一丝机会。他的位次一向在萧司空之下,但是萧司空近来神隐,黄赞也不肯甘居其下。要争位就得拿出真本事来,不但要有政绩,还得有人脉。
培养自己的人是必须的,这件事情黄赞一直在做。但是由于出身不高,黄赞觉得自己的人手还是不够用的,还是得接着扶植。要持植自己人,黄赞就遇到了一件萧度说得很明白的事——哪里有那么多的职位呢?
如果没有,就让它有,把原先占据这些职位的人搞掉,这不就有空了吗?严礼与裴喻要趁势查一查官员的非法之事,黄赞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清查是你们提出来的,我支持,仅此而已。
黄赞做官做得精到,很明白混吃等死的官员是什么样子,又深谙雪中送炭之妙,趁机免去一批人,又安插了不少人。他得为将来做准备不是?世家出身的人就不用这样准备,他们的家族准备了几百年呢,人手充足。黄赞不行,他得自己攒。
费燮是他的得意门生,理所当面的要照顾。至于袁配,他该死哪去死哪去,黄侍中不关心。
费燮见黄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道,【恩师总比我想得多,既然他以为可行,那便不会有麻烦了。我只管做好刺史,保境安民。】
再次郑重地向黄赞道别。
黄赞笑道:“去吧,去吧,京里也要准备迎接圣驾了。你呀,到了地方上多看、多听、多学。”
“是。”
费燮因受重视,与黄赞聊了大半天,其余虽是黄赞选拔但没有费燮重要的人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他们多半结伴而来,一同坐坐,致谢,就可以回去准备上任了。黄赞送走这批人,又抓紧拟了另一份名单,管它是不是要过年,该免的就免,该荐自己人的就该荐自己人!
现在是抓紧时间抢位的时候!黄赞有点危机感,纪申有极高的声望,萧司空有着资历与势力,黄赞总觉得自己也是不弱于人,却又有点气弱,得多聚拢些人他才能放心。
将名单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黄赞第二天便在议事的时候塞进去几个人,对名单进行了调整。萧司空、纪申、严礼都是人精,看了黄赞的提议,也知道他的意思。谁不任用自己人呢?就算用的时候不是,荐完了也就打上了推荐者的烙印了。区别只在于烙印是深是浅,彼此认不认账——多半还是会认的。
三人看破不说破,黄赞也有分寸,他算好了一张名单的比例,推荐的也都是合用之人。一个职位合用之人不止一个,他只要在几个候选人里选出自己中意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同理,其他几个人要办什么事情的时候,黄赞也会适时的配合。
名单拟了出来,桓琚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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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
桓琚回到京城的时候是个大晴天。
此时离正旦已经很近了,依据往年的经验,这是一个容易下雪的时节。这一次桓琚带着宫眷、百官等等还京,却是一路没有遇到风雪。桓嶷郊迎,也免去了站在雪地里当冰雕之苦。
圣驾从太阳升起之后出发,抵达京城的时候已近日落。前面先导的仪仗、卫士先排出二里地去,袁樵夹在迎接的官员里面,等到这些人走完,才见着桓琚的车驾。车捂得严严实实的,到了跟前才有宦官打开车门,扶下桓琚。桓琚也裹得严严实实的,皮裘将他团出个熊一样的身材。
群臣见圣驾到来,一齐舞拜,简单而程式化的话语里充满了“圣人可终于来了”的欣喜。即便没有风雪,郊外也冷得可以啊!
桓嶷年轻火力壮,也裹得与父亲不相上下——外面真是太冷了!
桓琚从车驾上才下来,伸出手来拍拍儿子的肩膀,直奔黄赞、纪申而去:“你们两位辛苦啦。都不是年轻人了,天气寒冷,不要在这里受冻了,咱们回宫慢慢说话。”
留京百官只蹭了个背景,再没有一个人得到桓琚的问话。
车驾入城,百姓在御林军拦起的人墙外面围观。不少人失望:“唉,怎么都没有骑马呢?”桓嶷父子、几位丞相都坐着车,只有后面年轻品级低些的官员才骑马跟着。品级再次一些、更不重要的人连跟随的资格都没有,各自散去了。
桓琚将黄赞、纪申邀入自己的车内一同入城,由桓嶷作陪。黄、纪二人做官成精,两个人任命辅佐桓嶷,送往汤泉宫的奏本与种种文书更有条理了,桓琚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待这两人格外亲厚。萧司空都是跟在后面坐自己的车,桓琚独将这二人邀入车内,堪称厚遇了。
车上,桓琚简单问了两句京城的情况,桓嶷道:“宫中俱已准备妥当。”纪申奏曰:“各衙司已将一年公务办备,留了值守之人,不会误事。”唯有黄赞笑道:“臣只有一事要奏——今年出缺不少,何不趁新年发下任命来,也叫他们欢喜欢喜呢?”
纪申看了黄赞一眼,没有作声。
水至清则无鱼,纪申睁一眼闭一眼,至少这次选的人大多是精明强干之辈。黄赞看好的人,做事也还稳妥,精明强干的也是不少。且黄赞也并非将所有名单都自己一个人拟了,也与萧、纪、严商量过的。
桓琚好个面子,笑道:“也不必讲究这个。”
待车驾入宫,黄赞、纪申正要告退,桓琚却说:“任命的诏书呢?拟好了吗?”主动要求画个敕字好执行。黄赞暗笑。
诏书很取来,桓琚抬笔写了个“敕”,说:“有事明日再议。”放黄、纪二人出宫,自己却看了桓嶷一眼:“你不忙走,与我一同用饭。”
旬日一见的频率还是太少,桓琚有不少细碎的事情要跟儿子再叨叨。桓嶷耐心地听桓琚念叨过完年要聘太子妃,让桓嶷要跟陆氏好好相处。桓嶷心道:【我还没见过人呢,您就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了?】
桓琚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以为他与杜庶人新婚之时未尝不是相敬如宾,也有些儿女情长。日子久了,还不是弄成这副德行?桓琚警告桓嶷:“陆氏不骄横,你也不要把他们养得骄横了。该赏的赏,该敲打的时候也要敲打。”
“是。”桓嶷不大理解地听着,他觉得很奇怪,【这难道不是早就应该知道的道理吗?阿爹怎么又翻出来说了?】
桓琚絮叨了一阵儿,天黑了下来,桓琚留儿子一道用膳,桓嶷发现父亲的饭量减了。轻轻放下筷子,桓嶷问道:“可是不合口味?是太清淡没有滋味吗?阿爹奔波劳累,御医说先吃些清淡的,慢慢恢复饮食为佳。”
桓琚被儿子关心了,心里也舒坦,自我解嘲地道:“大约是累得不想动弹,连吃也吃不动啦。”
桓嶷道:“请尽力多用一些,保重身体,才能安定人心。”
桓琚道:“刚才的诏书发出去,就很能安定人心啦。要时不时的给他们一些饵呀。”
桓嶷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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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命诏书发出去并不能安定人才,它会使得到任命的人兴奋,令没有得到任命的人沮丧、焦虑,进而上蹿下跳。
袁配就是上蹿下跳的人之一。
他原本是胜券在握的,出身、资历、相貌摆在那里,他所求的官位又不高,也跟吏部搭上线了,自以为应该得偿所愿。一等二等,一批一批的任命出来,却都没有他。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着急了,等到桓琚回京,签了年前最后的一批任命,还是没有他的名字,袁配才真的惊愕了。
将邸报上的的名单又看了一遍,福克斯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匆匆翻开收集来的抄有前几批任命的邸报,袁配将这些名字看了又看,看得字都不认识了,也没找出自己的名字来。
袁氏宗亲颇多,哪家都能收留他过年,但是接下来呢?时日久了,岂不就成了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
袁配将邸报拍到了书桌上:“来人!”
仆人垂手进来:“郎君。”
“备车、备礼,去叔祖那里。”
他说的叔祖也是袁翼,袁翼是现在的袁家官职较高者,消息也灵通些,面子也大一点。袁配能想到的可以活动的关系,第一个就是袁翼。他到京先给袁翼送礼,袁翼给了他一张帖子,拿着袁翼的帖子拜访严礼,袁配才能作为心仪的州郡的候选人被列入名单里。以家世,任官不愁,任自己想要的官却要看运气。袁配本以为自己一番操作下来,运气已稳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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