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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浦公主死了,在桓琚那里是恼怒,他还没有从女儿那里问到整个阴谋,在桓嶷这里是一声叹息,他怀疑别有隐情。不过齐王还在,总还能接着查下去,合浦公主之死对父子二人并没有造成很大的震荡。
落入别人耳朵里,情况就不大一样了,大家还是担心这件事情会殃及无辜。执政的家中,能够进宫的人家里,被各路探听消息的人充满。
萧司空等几人排了班次,比往日更加紧张的守着桓琚,所担心者也是桓琚要再搞事情。
反而是桓嶷向桓琚请示,命人“保护”好齐王、鲁王与安泰公主,免得他们也步了合浦公主的后尘。桓琚考虑到合浦公主的死让线索断了,采纳了桓嶷的建议。人心稍安。
如此过了半个月不见桓琚有什么动静,待二王进京,桓琚没有接见他们,将他们幽于别馆,令崔颖去审他们。一时京城不少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桓嶷知道之后,便不再插手,又上疏,请桓琚给这二弟一妹衣食住行不减等。
桓琚知道之后,只是摇头:“心太软了。”
其时王才人陪在桓琚身边,就夸桓嶷:“他们毕竟是您的儿子,太子关爱弟弟,也是为了您。”她现在心思会转弯了,就想提到了太子,让桓琚想起来,太子还是有一个“关爱弟弟”的建议。
王才人有一个私心——她的儿子一天天的在长大,她想给儿子求个王爵。齐王、鲁王顶好是真的谋反了,一谋反,他们就做不了王了,无论齐、鲁,听起来都是个大国。他们的封户也不少,正好给她儿子腾地方。
桓琚此时没有想到小儿子,孩子还小呢,急什么?弄明白齐、鲁二王,尤其是齐王,想怎么“清君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总不能是齐王和合浦公主自己拿着刀,见谁杀谁吧?这绝不是他们这些人做事的逻辑,一定是得搜罗党羽,最好是有点兵权的人,否则怎么“清”?
王才人白白挖空心思想了这么一句词,俏媚眼做给了瞎子,桓琚没接茬,将王才人气得要命。次日,桓琚召王才人伴驾的时候,王才人称病。桓琚心思不在她心上,压根不知道她还生了气,自然也不会哄她,更不会有什么补偿。她生气也只是气自己,儿子的王爵依旧遥遥无期。桓琚听说王才人病了,吩咐程为一:“宣个御医去看看吧。”转脸把李美人召了来伴驾,王才人听了,又是一气。
宫里一个才人的心情,没有什么人在意,只在掖庭人的口中念过几回“才人病了”,甚至没有传到宫外。
宫外的人都紧张地等着结果。
此事如果在“四凶”横行之前,是不会有这么多人紧张的。只要是自认清白的人,都揣起手来看笑话。“四凶”之后,人人都不这样想了,很怕会被无故牵累。
纪申为此求见了桓琚,请桓琚给一个说法,“以安百官之心”。桓琚道:“他们不参与其中,有什么好不安的?”
纪申揭了他的老底:“是怕再有一个卢会一样的人。”
桓琚老脸一红,羞恼地瞪视纪申。纪申凛然不惧,目光丝毫没有偏移。片刻后,桓琚自己移开了眼睛:“咳咳,我查自己的儿子,他们操的什么心?我行家法。”
纪申逼问道:“圣人会安抚群臣吗?”
桓琚无奈地道:“抚、抚、抚!”
纪申伏地请罪,请桓琚治他无礼之罪。桓琚苦笑道:“执政劝谏我,何罪之有?问你的罪,我成什么人啦?”想想自己真是太惨了,儿子、女儿闹事,宰相还要怀疑他乱来,好心酸!
走下台来,扶起纪申,桓琚感慨地道:“称孤道寡,孤、寡二字难道不是说得很贴切吗?”
纪申并非腐儒,不会说“天子的孤、寡与孤寡不是一回事”,也不会说“天子富有四海,有百官百姓”。而是说:“人都是这样的,旧识逐渐凋零,难免有孤独之感。”
桓琚道:“哦?纪公也有这样的感想吗?”
纪申笑笑:“所以就要想办法,昨日不可追,还有今日和明日。今日多寻找志同道合之人,明日就不会继续孤独了。”
桓琚叹道:“不愧是纪公呀。”
纪申道:“圣人不过是一时难过,明日到了汤泉宫,水光山色,心情好了,自然就不会这么想了。圣人临朝近三十年,文武百官皆圣人所用,您又多了一位孙女,家、国两兴,怎么会孤独呢?”
桓琚被哄了过来,笑道:“你夸人,必定是说的实话,我信了。”
纪申但笑不语。
桓琚道:“移驾汤泉宫,京里就交给太子了。三郎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让人不放心。你要多帮帮他呀。”
纪申道:“太子仁厚,圣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若是太子刻薄寡恩,圣人才该担心呢。若是今日之事,太子对二王赶尽杀绝,如何?”
桓琚神色严肃了起来:“你说得对。”
与纪申聊完之后,桓琚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如何安抚朝臣他也心中有数。将这些日子奏上来待批示的折子看了一看,挑出其中要惩罚的案件,将其中啸聚山林一类的扔出去,让大理、刑部去管。自拣了几件勋贵、宗室犯法的事情翻出来,改了批示,将他们的惩罚都减了等。
皇帝的姿态做完了,想得多的明白了皇帝的心意,想得少的一看皇帝不苛刻,也放下了心。桓琚高居御座往下扫视,见百官多多少少轻松了不和的面容,心道:【好吧好吧,你们满意了吧?做皇帝还要哄着你们,做皇帝真是难呀!】
又瞥一眼桓嶷,心道:【你再软弱,以后就得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啦!我去汤泉宫了,留下你来试试哄他们,你就知道不能只怀柔而不立威了!到时候有你气的呢。】
桓琚翘翘唇角:“散了吧。”
处置完了这一件事情,桓琚觉得再没有什么烂摊子可以收拾了,下令要崔颖随后,将齐、鲁二王与安泰公主一同带到汤泉宫,就在桓琚的眼皮子底下审。他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并且命周明都慎重地挑选护驾的御林军,务必要与旧人没有什么联系的。
皇帝使用的物品是不会缺的,汤泉宫里什么都有,然而桓琚有一些用惯了的、不想替换的物件还是要随身带着,程为一亲自盯着宫女宦官打包。桓琚觉得有趣,仿佛第一次发现其中的乐趣一般,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轻手轻脚地将杯盏包裹好,收进匣中,一个一个,他盯着看了一个上午。
午膳时间,桓琚也不觉得饿,意兴阑珊地道:“又到了用膳的时候的呀……”
一语未毕,那一边崔颖急报:“二王自杀了。”
桓琚问道:“什么?崔颖手里也会死人吗?”
崔颖防自杀是有一手的,这一点桓琚毫不怀疑。崔颖急匆匆地进来请罪:“是臣的疏忽。”
桓琚杀气腾腾地道:“说清楚!”
“齐王咬开了手腕,鲁王将自己吊死在了卧榻上。”
“什么?”
崔颖苦笑着说:“圣人没有听错,鲁王是吊在屏风上的,不上房梁上。”他千防万防,没防着这一条。刀剪、簪子都收了,房里没有一条单条能够得到房梁的绳子,连腰带都是截短的。齐王还是在深夜的时候,咬开了自己的手腕。鲁王更是死得令人心惊,为了防止他们自杀,卧榻的角都是圆的。
因桓嶷所请,齐、鲁二王与安泰公主依旧是亲王、公主的待遇,除了在防止自杀方面做了防护,其余都是依照旧例。鲁王的卧榻除了没有棱角,还是原先的样子,有镂空。这东西总撞不死人吧?
他躺着把自己给吊死了。
“……”桓琚气得眼也直了,“他们这个时候倒聪明起来了!”
崔颖伏地不语,桓琚骂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出去,把安泰审出来?”
崔颖自知理亏,不敢辩解,心道:【这里面必定有隐情,不能以“畏罪自杀”结案。安泰公主一定不能让她死了!】向桓琚请旨:“请安排宫女与安泰公主同寝,公主身边不能少于四人,至少有两人同时保持清醒。”
“准了!你还不快去?”
崔颖一叩首,起身便走,发誓非得将这案子审出来不可。
留下桓琚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回过神来气得胃口大开:“传膳!”
程为一做了个手势,丰富的酒馔流水一样的送了进来。程为一将布菜的宦官挥退,拿银箸给桓琚挟了两箸他爱吃的,低声道:“圣人……”
才说了两个字,桓琚猛烈地发作了:“我绝不想再到糟心的儿女了!一个都不想见到!今天谁都不见!”
程为一听到“今天”二字,松了一口气:【圣人还没有气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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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琚从京城离开,颇有一种落颇而逃的味道,在临行之前,他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将另一个女儿当作囚徒带走。而他的身边,没有太子,没有让他省心的开心果。幼子牙牙学语,本该是令他心情舒畅的存在,孩子的娘却又天天叨叨,要封王、要封王。弄得桓琚看到幼子,就想到“封王”,烦得不行,连幼子也懒得见了。
皇帝心情不好,从上到下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惟恐有什么疏失,惹得桓琚再想出什么点子来。
与此相对的,留守京城的人就觉得轻松了不少。太子仁厚,纪申持正,黄赞灵活也不刻薄,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有一种舒缓的感觉。
袁樵却忙碌了起来。
刘夫人、杨夫人与梁玉都很不解,虽则官员去了一半,京城里干事的人少了,同样的,因为走了这样一些人,可以免去许多由他们而生的麻烦事,万年县的事情应该变少才对。
这一日,袁樵回来得又晚了一些,刘夫人便问:“你近来在忙什么?回来的越发晚了。”
袁樵摇摇头:“还未查得明白,也不能讲,是公务。”
其实是私务,崔颖去了汤泉宫,托他办一件事情——查一查合浦公主在京城到底干了些什么。袁樵管着万年县,又与京兆少尹宋奇相熟,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祭出太座搬动东宫,查事情比较方便。崔颖与袁樵交了底,担心背后有人搞阴谋,但是桓琚明显没往那上面想。
袁樵知道这是一件要紧的事情,近来都在忙这个。一个已经逼死了两位亲王、一位公主的阴谋,如果真是阴谋的话,背后之人未免太可怕,而其图谋不管本心如何,干出这样的结果来,只怕心会被养大,接下来会疯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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