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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映又忍不住训斥他:“大人好好对她说话!”
谢九桢这才睇了她一眼。
没了那些记忆之后,她对他也不再慎畏,行事大胆不少。
看着晏映水润的眼睛,他忽然别过头去,淡淡说了声“知道了”,抬脚便往院子外走。
晏映忽然发觉这个人很是心口不一。
她跟上前去,同谢九桢并肩而行。侯府白茫茫一片,雪地闪着银芒,让心也跟着静下来。
晏映偷偷弯起唇角,不知怎么地就笑了,她忽然回神,掐了掐自己的脸,抬头去看谢九桢,见他并未发现,松了口气。
这一抬眼,她看到他眼中幽暗神色,忽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晏映掩唇咳嗽一下,心中思量片刻,吞吞吐吐道:“那个,事情我都听说了……大人也不必太过介怀,情情爱爱这样的事,我不懂,不过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大人的妻子既然不顾世俗礼教都要弃你而去,想必是真的不爱你了。大人何不潇洒一些,痛快放手,也许还有更好的人等着您呢?”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一个年纪刚及十七的人,竟然给当朝太傅上了一堂课,说出去怕不会笑掉大牙。
谢九桢却是顿住脚步,低头看她,神情有些怪异:“你在说什么?”
晏映全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这样的事说出去是有些丢人,她自认为知晓了谢九桢的秘密心事,过来人一样凑近几分:“二弟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大人思念夫人如痴如狂,可夫人却离您而去,您心里一定不好受,昨夜把我当作您夫人了,有所冒犯,我也能理解,可是大人可不能总这样。抱我也就抱了,这要是抱了别人,一定赖上大人不走,非要您负责才行!”
她一副老成语气,还一本正经地说出“抱我也就抱了”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让一向清冷出尘的谢九桢也忍不住蹙紧眉头,神色不知该怎么摆好。
他揉了揉眉心。
事情好像越发复杂了。
而这副神情在晏映眼里则都是苦恼。
晏映觉得应该给太傅大人一些时间,慢慢理顺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缠才是,所以不急着听他的答复,抱着手臂向前走。
寒风刺骨,刚才在雪地里撒野,弄了一身雪水,现在被风一吹,冷得她打寒战,谢九桢看见她发抖的背影,上前拉住她手臂:“去换一身干净衣裳再回去。”
晏映拧眉看他,不悦的神色也动人心魄,她扯回自己的手臂,见鬼一样看他:“我家就在对面,不远的。”
她疯了吧,在侯府换衣裳,回去父亲母亲问起怎么解释?再怎么恣意妄为,她还是有点分寸的。
谢九桢皱了皱眉:“那就先回屋里烤烤火,等衣服干了再回去。”
这倒是可以,走了这两步,的确冻得她牙齿打颤,晏映点了点头,谢九桢将她带到了揽月轩。
晏映挨着炭炉坐下,伸出手去取暖,谢九桢挥退下人,坐到对面,拿着火钩子轻轻戳了戳,见对面的人戒心全无,安静又认真地烤火,他垂下眼来,将火钩子放到地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响。
晏映抬头看他。
“你可知,你父亲最近并不好过。”他幽幽开口。
晏映微怔,眼底里都是茫然:“父亲?父亲怎么了?”
“因为玉仙楼的事,你父亲被逐出族谱,你三叔仍旧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谢九桢慢慢抬起双眸,眼底深不可测,“你们在京中没有靠山,将来要怎么活下去?”
低沉压抑的声音好像一只手攥紧了晏映的心脏,她也跟着紧张起来,皱眉望着谢九桢:“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竟然还要报复我们。”
“没有士族身份和宗族势力,在洛都寸步难行,加上你大哥和二弟的仕途渺茫,别人若想动你,你们不会有任何能力反抗。”
晏映知道他说得都是事实,只是神色却越发怀疑起来,她狐疑地看了看谢九桢,轻问:“那大人,有什么看法?”
谢九桢静默片刻,脸上不见波澜,让人看不透,晏映心头痒痒的,想要追问他,就听他忽然开口道:“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来翠松堂进学。”
晏映一顿,想了想才回道:“麟儿不想进宫读书,他不去,就浪费一个名额,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顶上?”
“只是因为这个?”
晏映忽然站起身,在房中走了走,她攥着手,考虑这话该不该说,可是太傅大人问到这了,她其实心里痒得厉害,想要把心里话都说给他听。
晏映回身,清澈透亮的眼眸看向他:“其实不是,我就是想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女郎只能入私学,认认字便好,无才便是德,就算才华横溢满腹笔墨,到头来也只能在内宅看账本,无聊时写写小诗。我不明白,所以就想去看一看,是不是那些东西男儿学得女郎学不得,是不是男儿能学会女郎却学不会。”
“结果,好像并不是这样,”晏映锤了一下手心,“有些人,白白浪费了好身家,浪费了男儿身,蠢笨如猪,还不如我好!”
“可他们出来却能毫不费力地做官,你说我气不气!”晏映义愤填膺地坐回来,脸上满是怨怼。
谢九桢忽然轻声笑了。
“那你想不想随便嫁给别人,将来就在后宅看账本?”谢九桢笑着问她。
晏映当然是不想,可她也没有太后姚氏那样的地位,就算不想又能如何呢,今后逃不开这样的局面。
“都是命欸。”她幽幽怨怨叹了口气,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谢九桢引她说那么多,就是想让她看到自己,结果都说到这儿了,晏映却自怨自艾地叹了一句了事。
终于还得是他亲口提醒她。
“为什么不求求我?”
晏映一惊,抬眸看他,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谢九桢声音放得轻柔许多,眼里也多了一分笑意:“你求求我,我可以帮你。”
“做你的靠山,保你全家性命,为你兄长和二弟铺路,让你不用去后宅看账本。”
“如何?”
他接连说了几句话,最后一个问句抛过来,都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晏映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美好得像是假的。
倘若能有太傅大人做靠山,那又有什么可愁的呢?
可是她仍然不放心,或者说,不敢相信太傅大人会对她一个无名小卒另眼相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呀?”晏映垂下头,心里却想着,自己有哪里值得他去利用吗?
谢九桢难得弯了弯唇角,眼中浮现温和笑意。
“因为,你是我最心爱的学生。”
虽然忘记了他,但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全都一字不差。刚得知她女儿身时,他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她那时还只敢哆哆嗦嗦地回答,再后来,谈及相同的问题,她仗着他庇护,已敢如今日这般高谈阔论。
谢九桢起初,就是想遂了她的心意,揽月轩放了一张书案,原就因为她说过,不想成日在后宅看账本。
晏映张大了水眸,在听到那声“心爱的学生”时,竟然忍不住颤了颤,她大为感动。
如此不拘礼数,心胸宽广,开明通透的先生,实在太难得了,谢九桢的形象一下子在她心中高大起来。
晏映郑重地站起身,扫了扫膝上不存在的灰尘,拎着裙摆直直跪了下去,然后对着谢九桢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学生,谢过先生赏识!”
这是拜师的礼数。
谢九桢的神情僵了僵,眉头缓缓纵起,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事情,好像又朝着更复杂的地方发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九桢:我想的不是这样的。
作者:你想的什么样?
谢九桢(扶额):总之不是这样……她拜师了(顿住)作者:先生夸映映是最心爱的学生,映映进而拜师,有毛病吗?
谢九桢:那我该怎么说?
作者:说她是你最心爱的女人!(疯狂摇晃他)
谢九桢(再次扶额):那她定然会背地里骂我见异思迁不要脸。
作者(沉思):好像是这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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