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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晏映疑声问出来,随即扭过头去看谢九桢,却发现他也是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显然并不知道晏道成回京了。
之前因为晏氏突遭横祸,晏道成离京避难,距离现在也有些日子,但她爹娘是被谢九桢安顿的,如若二人进京,谢九桢不可能不知道。
马车很快调转方向,晏映不明所以,父亲既然回了洛都,又为何去周家?也不知道那周徊会跟父亲说什么鬼话,阿姐和离的事晏映一直没来得及跟爹娘说,虽然事出有因,但在大胤,未经父母长辈准许私自和离,府衙是不会给批的。当初要不是谢九桢施压,晏晚的和离文书不会下来得那么快。
晏映有些担忧,谢九桢似乎看透她的心思,让鸣玉加快速度。
“大人和夫人一直没回来,晏娘子听说这件事后先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周府了。”鸣玉在外面说着。
晏映隐隐皱紧眉头,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说是周府,实际上不过是个三进的宅子,周家如今落魄,家底都要被少一辈的败光了,除了周徊在朝当官,其他人都没有个正经的营生,进项只有周徊的俸银。马车停在周府门前时,晏映挑帘一看,还恍惚一下,周家落败至此,其实也不怪别人,以前要不是有阿姐操持着,周家早就不行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就是这样,阿姐还捞不到好。
晏映想着就生气,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她“唉”得惊叫一声,两手胡乱一抓,才发现自己被谢九桢腾空抱了起来。
然后谢九桢又将她稳稳当当地放到地上。
好像搬东西一样。
晏映眨巴眨巴眼:“我自己能下马车啊!”
谢九桢似笑似不笑地看了看她:“是我怕你摔着。”
哪能那么娇贵呢?晏映又不是一磕一碰就会碎的玉,也不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花。心里这么想,她却觉得心情开阔不少,随谢九桢迈进周府的门槛,晏映好奇地看着他的手臂:“夫君的力气可真是大!”
谢九桢“嗯”了一声,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却就是有些刻意,道:“我功夫也习得很好。”
“比鸣玉好。”
晏映不知道他为何要跟鸣玉做比,鸣玉是他的贴身护卫,武功之高无人可比拟,不过先生说他更厉害,那他就更厉害吧,她倒是没有怀疑。
“那鸣玉可真得加把劲儿,身为护卫怎能没主子能打呢!”晏映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
鸣玉在后面有些汗颜。
有他什么事呀?做什么要扯到他?
谢九桢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忽然觉得失忆也有失忆的好。
三进的院子实在不必费多大脚力,晏映才走了没几步,就隐约听到争吵声,似乎是她阿姐的声音,晏映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近才听得更清楚些。
“我已经与你和离,今后再没有半分关系,周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倘若你问心有愧,就自己在余生后悔去,千万不要来纠缠我,我跟你缘分尽了,要说还留下什么,兴许就只剩下恨,周徊,你别把我惹急了,让父亲来压我,这算盘打错了,我决定好的事,谁也不能更改,是我在周家卑微妥协惯了,让你忘了我原本的性子吗?”
晏晚说话时妙语连珠,极少停顿,所以别人想插.进话去也没有机会,她就是这样,真正要开始咄咄逼人的时候,谁也不能在她嘴上讨得了好。
周徊欲言又止:“晚娘……是我,是我错了,可和离的事终究要两方长辈知晓,原来爹都不知道你要同我和离,这种事怎能草率呢?”
“晚儿,这……”
晏映在门外听得急火攻心,万万想不到周徊会不要脸到这个地步,拿父母长辈来压人,纵使知道父亲不是迂腐不堪的人,她也被周徊此举恶心得够呛。
晏映直接将门一推,正好打断晏道成的声音。众人寻声一看,就见一个打扮清秀淡雅的女子走进来,她脸上未施粉黛,头上只别了一根通透雪白的玉簪,脸上却有摄人的气魄,眼波一扫,无人应声,最后的视线堪堪落到周徊脸上,她冷笑一声。
“你是当我们晏家都是蠢人傻子,一次次触犯底线欺负到头上来?若你真的疼惜阿姐,体谅她心意,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把你那不值一文的悔恨咽到肚子里,我还敬你是个斯文守礼的读书人,现在这样,不紧让人看低,还叫人恶心!”
晏映直接走到晏晚跟前,将阿姐护在身后,晏晚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忽然就生出许多委屈来,心头却热乎乎的,她掐着自己手心,强迫自己不能在这里流露出一点软弱来。
晏道成看到自己两个女儿都如此愤怒,一时间更加糊涂了,他进京为的是别的事,却在中途遇见巡礼,想着他一直看重这个女婿,女婿邀他去府上吃酒,也没什么不妥,便答应了。没想到一到府上就被告知两人早已和离,巡礼为此都给他跪在地上解释了,说晚娘对他有诸多误解,和离不过是一时冲动。
晏道成身为长辈,女婿如此恳切真诚,他自然是要把晏晚叫来说道说道的,可是不等他弄清两人到底所为何事而和离,晏晚看着巡礼就像看着仇人一样,劈头盖脸就骂了他一通,现在小女儿也来了,仍旧对周家人没有好脸色。
他似乎纳过闷来了,脸色瞬间变得黑沉,扭头去看周徊,低声喝道:“巡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徊脸色一白,看了晏晚一眼,然后直接跪了下去,刚要张口,门那边又传来响动,黑靴踏入,谢九桢拥门又了进来。
他跟晏映正好是一前一后。
晏道成看到来人,目光一震,脸上的神色数度变幻,复杂难言。
正当纠结时,与谢九桢的视线忽然碰上,那人凉凉一瞥,转而去看晏映,分明没有过多交流,他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晏道成背后忽然生出冷汗来!
“岳父大人,请您听小婿一言,从前,是我对晚娘有所疏忽,我已经知错了,晚娘嫁给我,我对她一直是真心实意的,她不喜欢我纳妾,我就把绿茯发卖,今后再不会抬任何一个女子。她不喜欢侍奉母亲,今后母亲的一应事宜都不需她操持。她不喜欢管家,我再也不会拿那些事去烦扰她,还请岳父大人再给小婿一次机会!”
说着,周徊重重磕了一个头,抬起来时,额头上隐隐能看到血色。
晏道成收回视线,被周徊的举动弄得无所适从,他还不知他的真面目,一直都将他当作值得信重的后生看待,眼见着他这么狠心,心里多有不忍,晏映是知道自己父亲什么心情的,倘若知道阿姐因为这个畜牲失去一个孩子,周徊保不准不能这么齐全地跪在这里。
“巡礼,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纵使咱们两家姻亲不成,你也不必这么作践自己。”晏道成留了一层心思,已经不敢说让两人和好的话了。
周徊听了心中一沉,然而接下来的声音,却让他呆立当场。
“淇阳侯府的四娘死了,你知道吗?”谢九桢走到上座,随意坐下,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看了看晏映。
晏映直愣愣走过去,满是探寻地看着谢九桢。
他竟然在这里提到郭芙梅。
周徊面如土色,不敢抬头。
谢九桢继续道:“她因为意属于你,视晏氏晚娘为眼中钉,想要除之而后快,所以派人暗中行凶,惊了侯府马车。”
晏道成已经皱紧眉头:“竟然有这样的事!”
谢九桢嘴边似有浅浅笑意,眼眸却异常冰冷,说出的话更似雷霆万钧,在周徊头顶狠狠劈下去。
“这件事,其实你事先知情吧。”
周徊猛然抬头,因为恐惧和震惊下意识做出的表情,没有任何准备,和谢九桢目光交汇时,他感觉脖子上被勒了一根绳子,在缓缓收紧,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所遁形过!
晏映和晏晚也震惊了,两人听懂谢九桢的话,都不免一怔。
“周徊,你背后还有什么人?”
周徊脑中不停作响,谢九桢的话像一根针一样戳到他太阳穴里,他自知软弱无能,可这一生里,能将他吓得口不能言的人,除了那人便是眼前这位。
周徊并没有什么野心,他想要光宗耀祖,想要权势和地位,不用位极人臣,只要京城里无人可以因为他的家室出身就奚落他,仅仅只是这样。
所以晏氏倒台时,他起了休妻的心思,得知妻妹被当朝太傅看重,他又想挽回,知道挽回无望,而自己又得淇阳侯嫡女赏识后,他便想干脆去做侯府的女婿。
谁知郭芙梅会多此一举,去害晏晚惊马!当他得知郭芙梅被发现死在淇阳侯府门前,并且死相惨状时,他甚至吓得整夜未曾阖眼,就怕恶鬼找到他头上。
周徊背后没有谁,唯一值得说道的,无非就是某日一次意外相遇,那人拍了拍周徊肩膀,笑意深长地看着他,说:“说起来咱们也沾亲带故,可惜你现在已经跟晏氏没关系了。其实谢九桢很宠爱你那个妻妹的,别看晏家倒台了就觉得这门亲事没用了,说不定顺着这层关系,你还能搭上当朝帝师这样的贵人,不亏,是不是?”
那人眉梢恣意,笑得灿烂,可莫名就让人觉得胆寒,周徊回去细细想了他的话,却觉得十分有道理,才有后来日日登门去求晚娘原谅。
也因此跟那人走得更近一些……
周徊冷汗淋漓,恍然大梦初醒,才发现自己许多事情的步调竟然都是被那人牵着走。
而他更震惊的是,谢九桢从何处得来这样的怀疑?难道背后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谢九桢好像并不在意周徊的回答,他抬头去看晏道成,面无表情,声音也低沉:“周家人害得你女儿小产,今后也再难有孕,伤你女儿身在前,伤她心在后,这样,你也要说服两人和好吗?”
晏道成呼吸一顿,转而怒目看着周徊,他可从来没有听说晏晚小产的事,此时突然被告知,简直气急攻心,他先是看了晏晚一眼。
晏晚深呼一口气,点点头。
下一刻,晏道成直接一脚踹翻了周徊,信谁的话都没有自己女儿的话分量重,晏晚冲他点头的样子简直就像在他心上割肉,他捧在手心里养的女儿,嫁到周家来受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凭什么!
“周徊!你这个畜牲!”晏道成目眦欲裂,过来补了第二脚,还想再去拳打脚踢的时候,鸣玉看到主子的眼色,过去把晏道成拉开。
“放开我!放开我!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畜牲!”除了周老夫人没在,这屋里还有许多周家的怂人,从晏映出来时就不敢出声了,更别说现在还有谢九桢坐镇,鸣玉也就是敷衍地拉两把,晏道成的脚印都十足十地落在了周徊衣服上。
“岳父大人舟车劳顿也累了,不如就到府上休息几日吧。”谢九桢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将愤怒的晏道成从失控边缘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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