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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罢,叶蓉看着腿间缓缓睡去的人,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再也没有睁开。
顾华庭生前要葬在庄子后山,他说他想在这里一直守着她。
丧事一切从简。
叶蓉这几日都留在屋里,从他丧事办起,没再去看过他一眼。连他的墓地所在,她都不知道在哪。
五日后,叶蓉收拾好细软,就要离开庄子。
钟吾身后带着一队黑子影卫进来,束发黑子的人围在院外,钟吾站在门口,“叶姑娘,公子交代,您不得离开这儿。”
叶蓉冷笑,“他人都死了,还还想把我囚禁在这吗?”
钟吾面露为难,“叶姑娘,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公子生前交代过,小的不能违背。”
“好,你要是想要我留在这,不如让我死了。”叶蓉拿起一把剪刀,抵在脖子上,“全都给我滚,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别想拦我。”
钟吾真想不到,平常温温柔柔的叶姑娘,脾气怎么这么烈,他也想不通,公子为什么非要叶姑娘在这。既然公子不在,放叶姑娘离开岂不是更好。他属实为难,“姑娘,您仔细着点腹中的孩子。”
叶蓉冷哼,“他的孩子,我从未想过留下。”
钟吾无奈,威胁“姑娘,您若非要出去,公子还交代过,让影卫们立刻杀了刘信成。”
叶蓉腕上一松,剪刀落地,“卑鄙!”
顾华庭无耻之极,人都死了,还要让她守着。
叶蓉这几日吃喝照常,只是少言少语,顾华庭没给她屋子里留下一个人,连曦蕊都不得见上一面。
只有钟吾在外面守着,每日会按时送饭。
叶蓉扒拉来米饭,在白米粒中间,看到一张极小的字条,上面写着,“刘信成早已被顾华庭暗杀,明日后山,会有人接应。”
翌日,叶蓉借着要给顾华庭上香的由头,去了后山。
突然有人拉她一个闪身,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叶蓉被拉进林子里。
那人对她耳语,“跟我走。”
叶蓉便一路跟着他,穿过树林,到一处草屋,这里让她无比熟悉,之后又到了林子深处,她记得,她就是在这里被人带顾府。
她眼下一阵恍惚,记忆犹如潮水涌入她的脑海。
郎君厉声斥她,“真是胡闹!”
女郎声音温婉,靠在郎君怀里,“六郎,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叶蓉摸摸眼角,竟然湿了。她用袖子擦擦,眼底一片清明,似是从未发生。
随后她上了一辆马车,望着那处庄子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
她被送出徐州城,那人走时告诉她,是刘氏吩咐。
叶蓉猜到,当初她中毒和刘氏必会扯不清,刘氏希望顾华庭死,不是一日两日了。
出了徐州,叶蓉独自找了一家客栈,她还不知今后该往哪去。
夜里,一行人摸到她的房间,一人开口,“我跟了她一路,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又长得花容月貌,卖了她,咱们就赚了。”
另一人应和。
随后破门而入,屋里早就没有人影
“刘公子,你还在这?”
叶蓉见到眼前这人,又是讶异,她以为,他早就出徐州了。
刘信成听见她的称呼,略微皱眉,“先带你出去,我再与你详谈。”
叶蓉点头。
刘信成带她去了旁边的村镇住下,“阿蓉,有一件事思量许久,我还是要告诉你。”
“何事?”叶蓉问。
“你是南平王的女儿。”刘信成那日被顾华庭追杀,掉落悬崖,不巧就遇到南平王一行,他几年前科举,被南平王中意,只可惜今年没等到他,秉烛夜谈后,刘信成偶然听到叶佩雯母女的对话,才知南平王真正的生女是叶蓉。
叶蓉听到这个消息,笑意顿住,“刘公子莫再与我玩笑,我怎会是南平王的女儿。”
“不,阿蓉,你的确是南平王的生女,你可要去,我会帮你。”刘信成道。
叶蓉摇摇头,纵使她是南平王的生女又如何,做了顾老太爷的妾室,又怀了顾华庭的孩子,去,只会给南平王蒙羞。更何况,她的双亲待她很好,她从未想过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两人沉默,刘信成看她,“你今后有何打算?”
叶蓉想了想,“立女户,找出田院,做门生计。”
刘信成听她的话中意,并无意外,“你说过让我等你。”
叶蓉又道,“我已怀了顾华庭的孩子,上一个被我亲手杀死,我不想再杀第二个。我与你缘分已尽。”
“不,”刘信成拉她的手,“你知道的,我不在乎,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叶蓉拒绝,“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翌日天明,刘信成再去找她,叶蓉早已离开。
顾华庭死后,那处庄子空寂,倒是来了一个外客,慎子墨。
慎子墨手摇折扇,“问这情字何解,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这友人用情太深,为人又多许偏执,早晚都要把这姑娘弄丢。若是没有我这个患难之交,只怕他要轮上十世,都不一定能追的上人家姑娘。”
一年后,顾南溪以贪污受贿,私通蛮夷的名头关入大牢,顾府遭抄家,刘氏同顾氏祠堂葬身火海,一世江南首富,便就此没落。
说书人说到这,停住口,喝了一壶茶。
下面的人拍手叫好,有人高声,“先生那后来呢?”
“那友人可就活了那位公子?”
“那位姑娘可平安生产?孩子是男是女?”
“那豪商可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流落街头?”
老先生摆摆手,“这事且等着我明日再说吧,老夫口渴,先去喝口茶来!”
“诶!”
“先生!”
茶楼一众人前呼后喊,倒是没把这说书先生喊来,只能被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等着明日的故事。着实让人心揪。
有好事者不乏自己开始编撰起故事后续,与桌上的人说得津津乐道。
“我猜啊,那个阿月姑娘定是带着孩子归隐山林了!”
“非也,那阿月姑娘是个烈性子,我猜啊,那孩子最后定然保不住,阿月姑娘还会和徐公子在一起。”
“这么说也是,”那人咂咂嘴,“徐公子是个痴情种,可要比许公子强上许多。”
说书先生说完了后院包厢,躬身对上首的男人行礼,“公子,您交代的,我都说完了。”
扣在案上的手指停下,男人凝眉,面上挂着苦笑,“都出的什么胡乱法子,半点用处都没有。”
从安镇
叶蓉辰时就起,蒸了一笼子的糕点送到隔壁的王婶家拿到镇上去买。
一年前叶蓉来到这个村子,这里隶属梧州,却又因镇子偏僻,少有人管辖,又村风纯朴,对于叶蓉这个无处安身的寡妇格外照顾。
九个月后,叶蓉生下一子,取小名为安儿,只愿他岁岁平安。至于大名,叶蓉还未想过,孩子还小,也急不得。
送完糕点,叶蓉来哄哭闹的安儿。刚生完孩子,胸部涨乳,叶蓉常常疼得睡不着。
安儿虽小,食量却大的惊人。看着他渐渐张开的面貌,尤其是那双眼,像极了他。
叶蓉不免叹息,她是想一辈子待在这儿,可她怕她的安儿不愿意,最后横生事端。顾华庭是个心高气傲的,这孩子若是也随了他可怎么得了。
现在安儿还小,叶蓉可现不用想那些,每日逗着小孩儿笑,成了叶蓉的乐趣。
王婶卖完糕点,换了银钱给她,叶蓉手艺好,做得芙蓉糕,桂花糕,等等都不带重样的。镇上的人爱吃,生意红火。
她送完银子,又和叶蓉絮叨两句,“你听说了吗?”
叶蓉招呼她喝茶,问“听说什么?”
王婶是个村中妇人,最不爱喝茶这些风流雅事,但也没推拒,要不说叶蓉手艺好,做得了糕点,也上的了茶水。这茶做得比蜜还甜。王婶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镇上来了个说书先生,说得话本子可有趣了!”
叶蓉对这些话本子事没多大兴趣,但见王婶兴致勃勃,她不好拂了她的面子,附和两句,“讲的什么?看您说得倒是挺有意思!”
王婶讳莫如深地看她一眼,“这故事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不如明日我带你去听听?”
叶蓉摆手拒绝,“安儿还小,离不得我。”
“这有何妨?”王婶道“安儿自打生下来还没待她出去过,咱们老人都说孩子就要出去多走动,皮实,好养活。”
叶蓉不怎么相信,但盛情难却,又想到快要入冬,家中没备用炭火衣裳,是该出去置办。便就应下。
翌日,王婶赶着牛车带她去。叶蓉抱着安儿坐在后面,牛没马走得快,但这么多月,她早就习惯坐牛车。
一个时辰后到了镇上,王婶留在茶馆子听戏,叶蓉托王婶看着安儿,自己去置办衣裳炭火。王婶知道她一人带孩子不方便,就爽快地答应。
叶蓉先去布庄,她身上的银钱不多,不能买制成的衣裳,只能买布料,自己家缝制。
她相中一块上好的云锦段子,是上京蜀绣,曾经在顾府,刘氏赏过她一匹,可奈何她现在囊中羞涩,支付不起这高昂的价钱。
“老板,这匹段子我要了。”
听闻这声音一怔,纵使再过上十年,叶蓉也会记得,是顾华庭。可…怎么会?他不是死了,怎么会又出现。
叶蓉始终背对着门,不敢转身。
男人离她愈发的近,直至站在她身边,身材高大,身上穿的是月华白袍,身上泛着淡淡的龙涎香。顾华庭不喜欢熏香,身上总沾染着胭脂水粉和酒水的味,这两者截然不同,他不是他。
定定神,叶蓉稍稍抬头,入眼的先是他坚硬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幽深的眼,长眉入鬓,除了玉冠是由金带术者,其他与顾华庭别无二致。
叶蓉向后猛退一步,身边的男人注意到她这个细小的动作,才微微偏头看她,皱眉,“姑娘是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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