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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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有打开灯，因为他注意到黑暗中还有一个呼吸声，定睛一看的话，还有一个黑影坐在他客厅茶几旁的沙发上面，依稀正注视着他。

普通人碰到这一幕就算没有恐慌，也会受到相当的惊吓。

但威尔似乎很习惯了。

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向着那黑影露出一贯亲切温和的微笑：

“……你来了？”

那黑影阴气沉沉的问道，“从学院之城回来了？”

威尔点头道：“是的，如你所预料，魔法齿轮的新主人在接受了工坊后找到了魔法协会。”

没错，安格尔的行为是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

威尔助理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到魔法齿轮的相关事务。

理论上，魔法协会是要对区域内的魔法商品和魔法工厂进行一定程度的保护的，但协会内部有不少人受到了外界的说项，将魔法商店的倒闭定义为“纯粹的商业活动”，渐渐取消了这种保护，

魔法齿轮作为魔法之都最大的炼金工坊，自然受到了不少人的垂涎。

为了让它彻底从魔法协会的保护中剥离出去，有人花了足足十几年进行这样工作，（虽然也有工坊主人自己不争气的原因在里面），以至于连欧文市长和休姆分会长这样的人在已经放弃对这家炼金工坊的关注了，甚至对它的倒闭也没任何想法。

于是他们差点成功了，在今年，魔法齿轮几乎成了其他人的囊中之物。

谁也没有想到天上掉下个安格尔来。

“幕后黑手们”为此都努力了十几年，自然没可能那么容易放手，所以他们蠢蠢欲动着，酝酿着新一轮的收购方案。

不过没人认为安格尔可以让魔法齿轮起死回生，倒是安格尔身为“中阶法师”的身份是个很大的阻碍，毕竟魔法协会连魔法学徒的就业都不能不管，更别说安格尔这种货真价实的魔法师了，只要安格尔亮出他的身份向魔法协会和法师塔求助，魔法界看在魔法齿轮过去的历史的份上，还真的不能不管。

威尔也是因为这样，才被眼前这位打过招呼。

对方让他在安格尔上门的时候，“见机行事”。

可安格尔的行动和所有人预计的有一些偏差。

“那位黑袍并没有请求魔法协会的救援，他反而要求聘请符文学徒，当时休姆分会长正为毕业生的事发愁，所以紧急命令我去了学园之城，我只好紧急留下了信息。”威尔汇报道，并且努力在一团漆黑中窥视着对方的情绪反应，“可是，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指示。”

“嘎哈！需要什么指示！”那黑影闻言发出了乌鸦般沙哑难听的笑声，“那只黑袍还挺聪明的啊！他明白直接求助没用，干脆拿学生当噱头骗补吗？还可以卖给老头子人情。”

正如魔法专业的学生学费有补助一般，法师塔接受这些学生也有补助，所以部分缺钱的法师塔会答应魔法协会的要求，招收魔法学徒，银叶本来就要分配去这样的地方。

“不过炼金工坊可不是法师塔，是不是补助范围非常微妙，就算休姆想要偏袒他，要拿到这笔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黑影冷笑道。

……我倒不觉得他在骗补。

比起补助来，他给那群学生的待遇未免太好了，已经超过了补助会给的金额。

威尔皱了皱眉头。

他有些迟疑的开口道：“真的没问题吗……我看见魔法齿轮的生意似乎很好。”

“赔本赚吆喝。”黑影不以为意道。

他显然也去过魔法齿轮了。

“目前测试期的试玩几乎和免费似的，才有那么多人去玩，但实际上买得起的人有多少？买得起又愿意花钱的人又有多少？大概也就罗伊家的小太子妃会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了！”

威尔原来也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游戏桌有点意思，但成本也高啊！

姑且不谈今晚那些符文学徒的薪金，那么大的炼金工坊，光是照明费用就要不少钱（魔力），而且工坊裡还有魔力的排行榜影像屏幕，甚至游戏桌本身，每天消耗的魔力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恐怕不是几杯饮料可以赚回来的吧？那位黑袍就算是中阶法师，也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供给那么大的魔力吧！

甚至连休姆分会长都不看好这家工坊的未来。

威尔在昨晚的“面试”以后，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觉得魔法齿轮这次搞不好不会那么顺利的倒闭。

“万一！万一那个游戏桌大卖了怎么办？”威尔忍不住问道，“毕竟除了罗伊家的大小姐，我看见弗里德里希家的长公子也在。”名字还挂在了排行榜第一个。

“那个废物啊，”黑影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只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比我们更心急魔法齿轮的倒闭似的。”

“……我只是觉得，该消亡之物还是快点消亡比较好。”威尔道。

“噶哈哈哈哈哈哈，该消亡之物吗？哈哈哈哈！”

那个黑影像是听了什么非常可笑的笑话一般，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大笑了起来。

但威尔是这样认为的。

威尔认为魔法的灭亡是应该的。

他对魔法没什么仇恨，不如说，成为现在这样的体面人，是魔法的功劳。

如果他没有魔法天赋，没有进入学园之城，没有被休姆分会长看中的话，肯定不会有现在那么稳定的工作，也不会过着那么体面的生活。

但也因为这样，他注意到了只有魔法的世界多么残酷。

魔法天赋决定了一切！

禁咒法师高高在上，正式法师拥有贵族的特权，没有天赋的凡人只能苦苦挣扎。

即使时代已经改变，魔法协会也拿得出大笔的金钱给魔法强行挽尊，培养出来的法师什么用途都没有，却没想过高成本的魔力是不是值得这样浪费。

相反的，工业带来了更加廉价的生活成本，改变了民众的生活方式。

所以威尔即使觉得自己是在忘恩负义，也更希望魔法就这样消亡。

至于魔法齿轮这种只是为了生产玩具的存在，更是没有复兴的价值吧？！

堂堂一个中阶黑袍，为什么不能做点更有贡献的事情？！

明明他可以区分珍珠和鱼目的不同，最后还是一把丢进了盘子里，让他们去做毫无用处的工作。

威尔如此认为。

黑影却显然没把威尔的话当回事，也不准备告诉威尔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魔法齿轮是注定消亡之物，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复兴！”他认为这席对话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总之，你还是负责盯住休姆就行了，如果他准备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想办法阻止他并告诉我们，目前还不用脏了你的手。”

目前……吗？

威尔急切道：“等一下，我还没有说完呢！”

“？”

“在乘火车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从王都回来的欧文市长，他本来对于这件事很恼火的，但去过魔法齿轮以后，他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威尔快速的说道。

“欧文……吗？”黑影倒有些吃惊的愣了愣，但他随后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不过就算他不反对也不碍事。”

“可是……”威尔还是有些不安。

黑影看他这个样子，终于透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只要堂堂市长没疯到为魔法齿轮背书，那些买得起的人们即使对游戏桌感兴趣也不会买的！毕竟比起有趣的玩具，所有人更想要那有趣玩具的专业和股权啊！”

“你的意思是……”

“那个玩具就要结束测试期，开始销售了吧？”黑影嘎嘎笑道，“恐怕他当天卖出的数量就是总销售额了。”

……盗版吗？

还是封杀？

或者两者皆是？

威尔皱了皱眉头，他讨厌如此肮脏的商业手段。

不过黑影本来就没有征得威尔意见的意思，他站起身，打开门，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

没有魔法的反派的退场，就是这样没有时髦值。

*

威尔最终无法安心。

他觉得任何一个见过安格尔的人，都无法安心。

大约黑袍就是这样的，即使他们在制造一件玩具，也总让人觉得其中蕴含着不祥之物。

虽然威尔也不知道那个游戏桌会怎么不详。

所以威尔第二天没有好好休息，而是一大早的就整理好昨天收到的那些学生和魔法齿轮签订契约，去魔法协会报告了。

他是走路去的。

威尔租住的排楼离魔法协会大概有十五分钟的蒸汽马车车程，走路要三十分钟，不过比起吵闹的蒸汽马车，威尔更喜欢走路。

尤其是在走到中途的时候，去对面的巷子，可以买到热气腾腾刚出炉的面包。

威尔这样想着，看向了马路对面。

这时候，几个报童从街道上跑过，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叫着：

“卖报卖报！《东境日报》！魔法齿轮的新发明！欧文市长倾力推荐！！”

……新发明吗？

威尔打了个呵欠，用混沌的脑子不感兴趣的想道。

反正所谓的新发明大抵都是广告，其实塞西里亚还算好了，听说工业之城森森那塔一天能搞出几百个新发明来……

等一下，他们刚刚说哪里的新发明？！

威尔的呵欠打了个一半，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像是下巴脱臼似的张着嘴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向着那些报童快步走了过去。

“你们刚刚说哪里的新发明？”威尔问道。

“魔法齿轮的！就是我们魔法之都最大的炼金工坊，位于勇者之路上的那一家！”

“没错，那家新发明的游戏桌可好玩啦！”另一个报童说道，趁机把自己拿着的报纸往威尔手里塞，“先生你买一份报纸看看，现在没玩过这个可过时了！”

“对啊！尤其现在还是测试期的最后几天！也许以后就没那么便宜了！”

“而且就算不玩，去看看也很有趣！”

“还有气泡水可以喝！”

其他的报童也说道，不过他们显然是魔法齿轮的顾客，提起游戏桌和魔法齿轮可兴奋了，甚至不像是想要卖报纸，只是单纯想要帮魔法齿轮做推广。

威尔被这群孩子围攻得脱不了身，只好买了一份报纸。

不过他本来也准备买就是了。

那个“欧文市长倾力推荐”是怎么来的？！

威尔记得昨晚和欧文分手的时候，那位市长大人也没表示出什么推荐的意思来啊？

威尔焦躁的想道，哗啦啦的翻着报纸。

他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在《东境日报》第三版的版面上，整整一版都是魔法齿轮的大面积宣传，其中最为显眼的，自然是版头的照片。

那张照片主题是一只可爱的金渐层猫咪，后面的背景上却用黑笔重重的圈出了两个人物，其中那个吨位过重的自然是欧文市长，但旁边那个高瘦的青年却让威尔眼前一黑！

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再看到照片后面几个拍糊了的穿着学园之城制服的少年，威尔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昨天带着学生们去面试的时候被拍下来的。

照片的配文却是“欧文市长及助理威尔视察魔法齿轮”。

x的，这是什么胡说八道？！

虽然是市长是带着助理没错，但他带的助理并不是市长助理，而是魔法协会会长助理啊！你有看过跨部门带助理视察的吗？！

你《东境日报》日报也是个正经报纸，就这么看图说话的？！

威尔差点将报纸给撕了。

只是撕掉报纸解决不了问题，威尔最终冷静下来，拿着报纸快步向魔法协会走去，决定去找休姆分会长，让他出面谴责《东境日报》，让对方为这个虚假新闻道歉！

因为威尔的心情太过于急切，他在进入魔法协会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到一辆很熟悉的马车停在协会的门口。

这辆车昨天还搭载了他和学生们一程。

威尔快步来到了休姆分会长的门口，他草率的敲了敲门，没等对方回应，就擅自推开门走了进去：“邓洛普大人，我有事必须向您汇……市，市长大人？！”

威尔惊讶的看着坐在会长办公室沙发上的胖子，他没想到对方竟然那么早就出现在这儿。

休姆分会长则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正在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裡堆棉花糖。

他看向威尔进来，就笑呵呵的说道：“是关于那些毕业生的事吗？我听欧文说他们已经被魔法齿轮全部录用了。你这次辛苦了，不过不用那么急的，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出差，今天可以先休息一天，明天再来跟我汇报也来得及。”

“啊，不……”威尔被说得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魔法齿轮……不，也是魔法齿轮的事！”

虽然不明白欧文市长为什么那么早出现在这里，但是件好事！

市长一定也不高兴看见这种假新闻吧！

威尔振作了起来，他拿着报纸放在了沙发之间的茶几上。

“我早上出门，看见《东境日报》日报竟然刊登了这样的新闻——”

“哈哈哈，就登出来了吗？速度真快。”欧文市长当即就笑了起来。

威尔难以置信的看向欧文，就见欧文得意道：“昨天似乎正好有记者在工坊裡，拍猫的时候拍到了我们的照片，于是询问我能不能当作花絮刊登。我想想给猫当陪衬算什么事，就让他们放大报道，变成了现在这样。”

你和猫较什么劲？

不是，这就是你花了一个版面给魔法齿轮打广告的理由吗？

威尔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他甚至有点怀疑欧文是不是回去以后被安格尔用黑魔法暗算了。

但欧文的头脑显然很清楚。

他对休姆分会长道：“有了这个报道，再等他们的游戏桌发售了，我们就可以让《东境日报》顺势再给这一批的魔法毕业生们做个专访！看看我们培养出来的符文学徒也是有人要的！省得他们总说我们花钱稳就业率，其实培养出来的法师根本没用！”

休姆闻言也有些惊讶。

虽然是他答应的安格尔，却不知道炼金工坊的新产品是什么，他只是盘算着用魔法齿轮给学生们练手，以后再把人交给法师塔而已。

休姆好奇道：“你好像很满意那个魔法道具啊？我听说不是个玩具吗？”

“不是玩具那么简单。”欧文摇了摇头。

何止游戏不是玩具那么简单，连制作过程都不是游戏那么简单。

欧文还记得昨晚那些符文学徒们看着自己制造的符文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看见人们对魔法如此感兴趣了？

欧文昨天从魔法齿轮出来的时候还只是有点感慨，但一路上回去，倒是越想越兴奋起来，他愈加觉得安格尔不是偶然的制造出这样的“玩具”来的，黑袍做的事情，怎么会那么简单呢？正好回到家就接到了报社那边的电话，想要确认照片的时候，欧文十分大方的就让对方登报了。

只是这些用说的有点说不清，欧文道：“你去看看那个游戏桌，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嗯姆，那么这个你应该是愿意去了？”休姆道。

他取出了几张邀请函来。

这些邀请函是黑色的，乍看起来像是不吉利的丧礼邀请函，但信函的封面上用金色的魔法墨水绘制着繁复的齿轮组合，并且这些齿轮还在一刻不停的旋转着，又显得精美而华丽。

“这是魔法齿轮的邀请函，他们准备在两天后结束测试期正式开业，所以给我们送了一堆这样的邀请函来。”休姆说道。

他其实觉得安格尔的邀请并不怎么认真，因为对方是交给邮差用平邮寄过来的（从没贴邮票这点来看，还是使用了魔法的偷渡信件），对方随便往协会的公共大厅一丢了事，似乎能不能邀请到魔法协会的会长都无所谓。

（安格尔：又不是我的目标顾客，只是按照秘银的要求客套一下而已。）

休姆本来也确实不太想去，但看见欧文的态度，他倒有点兴趣了。

休姆将其中一封邀请函递给了欧文市长：“他也邀请了‘昨天来工坊参观的客人’，你要去看看吗？”

“去，我当然要去！”

欧文市长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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