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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的黑雾笼罩了这里,让那些冤魂们出没在这里,寻找不可告人的隐秘,让他们的利爪抓出你们腐烂的心肺然后撕个粉碎,谁也别想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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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的时候,连月亮都知道害怕地躲进云里,伤怀的人儿也不能透过飘渺的云层窥得些须柔光,只得独自枯坐在黑暗的地方,府里四下徐徐嗅着点青草花香味,偶有家养鸟儿啾啾梦余——不算太过凄惨的夜,伸手都不见手的夜。

春天雨还少,晚间给名贵花木补水的工匠一不小心狠狠摔下了只几级的石阶,四仰八岔的一身湿湿答答,水桶和瓢骨碌碌一气滚出老远,惊动起花丛里不知名的东西跳飞开去,再将后面跟着的人吓一跳,噗的一声闷响也摔了,好容易爬起来,鞋不见了一只,直到再打了水来一瘸一拐浇了大半桶水才从桶里勺起来,饶是这样还分辨不清楚给淋到了堆了肥的花树下。

又有院子里送浆洗衣物和被差遣去传饭的丫鬟竟然在一条直直的道上碰了个眼对眼鼻对鼻。那传饭的丫鬟是一个姨娘身边服侍的,送浆洗衣物的是前院的粗使丫鬟,只在送洗时才来院子里,平日里小心看人脸色,哪里想到今天会撞了人了,直吓得不敢吭声。传饭的丫鬟揉着腰抬起身来,对着那撞她的人一阵好骂,连骂带掐的收拾停当,小腰一扭直登登向前去,刚没走出多远,砰的一声碰着了廊上挂的大大的镏金鹦鹉架,身一仰,手一抬便狠狠摔了一大跤,掷地有声。

昏头昏脑间听见鹦鹉飞跑起来,情急去抓,一把揪下了尾巴毛,鹦鹉本是外邦进贡,极稀少的品种,这厢房的姨娘很是爱宠,现下一看却跟杀好的鸡倒真没两样,那丫鬟瞳孔收缩、再收缩,直到听见人声沸腾起来,有谁在叫骂着走近了,便再撑不住昏了过去。

还远没到能燃起廊灯的时候,府里就连连意外,这边鸡飞狗跳,那边喊打喊骂,出了好几出意外,诺大的府里平白飘荡着不安和浮动的气息,弄得人莫名心气浮躁好斗。不意料大夫人传令早早燃了廊灯再点了好些个五福吉祥大灯笼,灯光陆续传开了去,连片的光明,那灯笼红彤彤映得人眼睛生疼,也映得府邸里火红一片,暖色飘荡开来,人心稍稍宁静。

四顾才觉察到异样的天,原来今儿是诡异的早黑了天,这黑浓重阴郁,得连无数的灯笼灯盏都驱使不去,灯光也不能完全穿透,明明点了这样多的灯盏却还时时有人摔了跟头吃了泥。这样的情况一多了都觉出不对劲了,人也就安静下来。慢慢滋生的恐惧弥漫在黑幕般的夜里,府里的人不由自主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丫鬟们也被喝令呆在主子们内房里不出去,人们或小声议论,或是伸长了脖子向后院中心大夫人住的地方眺望,想要看出个不寻常,然而许久那院里都无什么特别响动,或许真就没什么?

一些年老的婆子虔诚的偷偷燃了香,祷告各方神灵莫要责罚自己这丁点小人物,长年里经手了多少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在这富丽堂皇的宅院中化成了怨鬼的人还少吗?现在一有风吹草动就害怕了,着实是害怕啊,做主子的吩咐了,我们做下人的有什么办法,莫怪啊,莫怪啊,不是我要害的你们,要怪怪那正主子去,我们、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啊。

晚膳过后天黑得怕人,合府就是一大团的黑幕,没有任何人的活动,西北角一个小厮爬起来上了趟茅房,连跑带爬的急忙回了屋,跑慢些,谁知道那不长眼的报应搁谁身上?慌张的脚步又惊得屋里的人一阵心紧。

服侍的大丫鬟为刘氏卸了金镶玉嵌的首饰钗环,一一擦拭整理好放回原出的妆盒里,拿过麒麟纹雕花的圆梳为她梳顺了头,细细用月牙色牡丹纹的缎带绑上,再从温水盆里取出个带柄玉球沾了些花露香油给她润脸,半天又用五彩丝帕细细搽了,一一收好物件,才一挥手,让捧盒拿盆的几个丫头下去。

杏色五彩绣莲生贵子的帐中,刘氏还半眯着眼不能睡去,不寻常的夜,怎能放心,似乎就要有什么要发生了她却不知道,或者是正在发生?她翻过身,闭上眼,帐中装饰的深紫色流锦挂环配晃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多少年我都走过来了,多大的事情我做也是做了,又有什么可怕,还有什么可怕?

刘氏深如幽潭的眼微亮复又熄灭至暗,死死睡过去,一丝触手般的黑雾从帐中幽幽退出。

夜雾弥漫的府里,假山边上隐蔽的角落,一个男人抱着几不着衣的女子,他健壮的身体在薄薄的绸衣下隐隐可见,边走边轻巧地抱着那女子。

四周分外显眼的散落了那裙衣马靴,兼那一地的繁复贵重的首饰,晃得人眼迷乱,可那两人毫不在意。

在这夜里,在府邸最偏僻的地方,谁也看不到,他们在幽会。

不!我恨啊,我好恨啊。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他们?不要,我不要看见她,不要看见那张脸,谁来?谁来让她消失?谁帮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什么都愿意!

府里死一般寂静,一个也如黑雾一般模糊的身影拈起一个小物件,呵呵一笑,从刘氏窗下闪过,飞纵于空,一下鬼魅的落入府内一个高门库房前,轻巧得了无声息,悠悠然飘忽着进了里间,穿过那暗门游走于机巧间行至一个斗室,里面是于家家传至宝,也有刘氏家陪嫁来的极珍之物。那团影子一概不看不取,径直一挥,一丝黑雾蜿蜒向南边角落里飘去,绕着那角回旋不止。

唉!竟在这里吗?

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开去,一个女子的声音,只见一团黑影扑入那角落旋即无声离去,快得在那斗室还余有女子长长的叹息,这就是报酬了,刘氏!

天一亮,所以人都长呼一口气,没有什么惨事发生,左不过是云厚了些天黑早了,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有那些背地里不安好心的恶毒婆子恼恨没见着好戏,这该死的怪天气,害我白跪了几个时辰,念佛也辛苦。

然而刘氏糊涂了,她有多久没梦见那样的场景了?为何又梦见了,还比从前任何时候更清晰,连那人身上滴落的汗水都清晰得滴穿了她的心,那女人那娇声婉转悠长都如火一般煎烤透了她,火红了她的眼。

即使已醒却仍清清楚楚记得那些点滴,睁开眼痛苦仍在身体里叫嚣不止,一如自己在梦中叫嚣着,不顾一切!

对了,她说她会帮我——再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当我向着虚空呼号的时候,她说——代价——代价?

钥匙!

钥匙?库房的钥匙!

刘氏一惊,清醒大半,忙向床里雕花格里探去,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心里一松,还好还在,幸好是个梦啊。

打开那盒子,却见那钥匙静静地躺在那,刘氏眼皮猛地大跳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僵直起来:那钥匙旁赫然有朵黄色的小花如刚开般妖艳,散发出诡香,不消一刻便在她眼皮底下消失殆尽,无处寻踪。

刘氏手一滑,盒子连同钥匙跌在地上叮咚作响,软了身子斜斜靠在床头,那个梦到底是真还是假?在梦里,那女子脚上明明缠上了藤蔓,开出的是如梦般的黄色小花,与刚才所见一般无二。

哈哈哈哈哈哈!

刘氏突然大笑出声,挥开那绣金丝月桂的衣袖,好个狗男女,好个好妹子啊!

罢了,代价是吧,取了去吧,你快取了去吧!已到这般地步,那些我既不会稀罕,也不会阻了你去稀罕!不管你是人是鬼,也许——你是真能如我所愿呢!来吧,我不怕!

是呢,刘氏,你当然不必怕,还有什么你能怕?一个身影在屋顶散去,然而,你知道我给钟溪兰的是什么吗,那是地狱的花朵,用血肉滋养灭魂香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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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死亡。死亡的鸡鸭牛羊,死亡的猫狗兔,死亡的鱼虾蟹,死亡的花草树,死亡得最显眼的是人,只要不死人,死亡仿佛没有来过一般都没留下一丝痕迹就消失不见。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人最多的地方,多到熟视无睹,多到冷漠麻木。

又是夜晚。黑雾出没的时候,每一棵树都让人害怕,每一棵草都象一把刀,粗砾地割锯着人的神经。该死的黑雾,也不知道这府里招的什么邪,日日如此,一到日落就如鬼魅般挥之不去,在府里横行无视,却奇怪的激起一种怪异的情调,点了红灯笼,掩去女子脸上一切不足,裹胁在影影绰绰的华丽屋宇和衣饰里,隔雾看着的美人如同地狱里的仙子。

远远的,巡夜的人走过,那炫目的红灯笼远远飘进黑夜里,一时四周寂静得只有微微的喘息,角落里有人轻轻松了口气,蹑手蹑脚有些战兢地起身,穿过花廊,走过隐蔽的偏门,最后才进到一个院落后屋,溪兰的后屋。

府里大,且将军也不常在府邸中停留,夫人性子冷清至极。这府邸除却洒扫修整庭院时有人平日里也是寂寂无声。

呵呵!带着战栗的兴奋,噗的一声她划燃了火石点上的灯,光亮瞬间染上卉珍晶亮的双眼,血被她擦了干净。

切切嘈嘈,咕咕唧唧,没完没了。府里到处都是流言和恐惧。施氏与凌氏走在一块,从未有的亲近,皆低着头,看似不经意的赏着青瓷大缸里的几尾金鱼,而脸上流露出的却也如同下面的仆妇们一样神情紧张。

这些年也熬过来,快要半老徐娘,这府里多少稀奇事也早已看开了,只是这等着积攒些私房终老不愿再多想。可近来却实在是太古怪,先是这久久不散的黑雾却只在府里横行,一墙之外却无半分,都说是怨气所在,要索命报仇的来了,又说是上辈子里杀戮的多了,什么祸及子孙邻里什么的,直闹得连老家远亲上门来打秋风的都没了。整日间精神绷得紧紧的,什么风吹草动都牵引起不小余波。

“再是现今这事真让人后怕。”

“可不是,妹妹我也是好几宿都没睡好,都让丫头们全睡在外铺上,可就这样我也还是不安心啊。”

“这边死,那边死,妹妹啊,就怕是——就怕是以后就要轮到……”

“姐姐!”未等施氏说完,凌氏立即急急阻了她,话一出口,两人均呆愣住,强烈的恐惧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一时两人都沉寂在从前旧事中,扭曲的两张脸上哀戚之色久久不能散去。

急急散了去,凌氏带了丫鬟往自己屋里去。多少年都挺过来了,如今也定不会有事的,她不禁自我安慰,可那握着绢子的手越抓越紧,连身上也不觉微微颤抖。为什么我要这样害怕?太可笑了,死得不过是些小畜生,又何至于吓成这样?经历了这样多死气沉沉的时日,连那样的惨事也都见过,怎会如此的心中不安?

不要怕,哪里就有鬼了,这世道恐怕连鬼都要怕的,这么多年不照样好活着?凌氏急促抚着胸口安慰自己,可那心脏的跳动却越加快了,从未如此有力,象要跳出胸口般撞击在肌肤上,一阵阵疼。

这府里是连鬼都要怕的地方,可我却能活着,所以,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凌氏心稳了稳,扶着小丫鬟走进她的院子里,里面很安静,大概丫头婆子都在后院里。才行几步,凌氏发现她那被吵闹的半秃鹦鹉不见了,连那鎏金鹦鹉架摔在地上,四周散下来几根轻散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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