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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我话,领那女先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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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上说到世子煦起身,冷冷扯过衣衫,背着月光离去,留下身上还热,心上早冷的世子妃季希容。此后世子妃更是变本加厉,直至口出妄言被冷面王妃处罚羞愤归家。她说完,轻轻拨开香炉里还半燃的香料,锵的一声震响,盖上了香炉,香雾散去,娇鱼两人回味过来,好半天,娇鱼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携娇雨离开,已经十日,再未唤过。
呵呵,想必那两人还没缓过劲来吧?也罢,先会会那边。烯悬思量着,向通禀的人应一声,那人低着头飞快离去。烯悬望着那背影一笑,跟来了吗?无论怎样装扮还是一眼将你认出,道行还欠。
无人说话,月上静静等着王妃叫起,久久只听见一点金玉钗环的声响和丫鬟清逸的呼吸声。
“女先生,”王妃淡然又高傲的声音,“说的什么好书?”
“回王妃娘娘,不敢,月上只说些市井会话,小儿故事,消遣而已,不入流也无甚好书。”
“无?哼,”王妃的声音连轻哼都很动听,“那——岂非浪费了两位小姐久盼的心。先生怕是自谦了吧?女先生若讲那不入流的东西,好人家的小姐岂是能消受的。”她话语颇冷。
“日短夜长难入眠,本王妃也要寻些消遣,小姐们不能听的。。。本王妃且洗耳恭侯!”
小丫鬟送月上出门,一锭银子掉进她袖笼,“姑娘,”月上笑得温柔,“月上请教了。。。”小丫鬟摇晃下袖子,眼一眨:“先生,王妃性子冷,我不敢。。。”呼啦一声,小丫鬟只觉得袖子里起了阵风,凉飕飕的,袖子晃得更大,再看,女先生手上的银光,惊得睁大了眼,银锭子自己飞了出来。月上笑道:“银子觉得姑娘不想要它,委屈着又回来了。”小丫鬟鬼祟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连喊:“谁说不想要,我要的要的。”一转身拉着月上飞跑。。。
月上看着昏沉沉的小丫鬟,满意地收回手,这小滑头,脑子里不是一般的乱,不过——好东西不少。
次日晚,王府掌灯,月上坦然被传唤到王妃院里,她捧着香炉,袅袅而行,将那香雾弥漫了一院人等,直至王妃正屋里一个小间的檀木小几上。这霍王妃看她一眼便闲闲靠上软靠子,丫鬟捏着腿,婆子一旁服侍,“女先生,捡拿手的来讲几句,王府也浪费不了许多银钱。”
月上行礼一笑,锵的一声,开了香炉一拨,香雾弥漫在小间里,人人恍惚。她已知晓,这王妃名霍幼蕊,不过二十七八,本不是奚王原配,只为继室,父亲为外放大员,才十四便嫁了长她许多的奚王。奚王府里世子煦为奚王原配正妃所生,世子韨为妾生,世子毅为侧妃所生,奚王无亲女,娇鱼姐妹是接养之女,简言之,霍王妃无出。
然,这霍王妃倒是坦然一片,贤良大度,加之持家严谨,虽与奚王平淡夫妻,倒也得奚王并几位世子礼敬,寻常无事便罢,若有事便是绝无情面可言的主。曾有奚王妾出言无状得罪一位贵戚,王妃一言不发前门送贵戚,后门那边妾就已被去了锦衣首饰,跪在地里,足足跪到下午,奚王急急求情也无用,眼看寒冬单衣,妾就要命丧,奚王只得进宫求了皇后,一道懿旨宣了王妃进宫叙话才罢了。据说是,王妃在屋子里慢慢着盛装,奚王在屋子外团团转着也不敢催。妾身边,丫鬟婆子备上了厚衣张开,只等着王妃一出府就要扑上去救主,可怜那妾,等着那厚衣时才觉那衣也硬冷完了。
可,这霍王妃却也是出名的美貌,鹅蛋脸,长眉杏眼,秀丽身段,肌肤晶莹白皙,已近三十,却容貌多年不改,不愧了一个幼字。虽说自己无生养,却对此疏淡得很,也曾照顾了世子毅一些时候。性子冷,持家严,这样的人喜听什么?月上嘴角扯开一笑而过,霍王妃,你藏得深呢。
“狄州里,一户人家,家境殷实,独子娶来一房媳妇,门户相当且相貌出众。”月上缓缓说开。。。
“会薇,我的妻,夫来为你画眉。”她看着手执螺黛的夫君,相貌堂堂温柔无比,一下一下画在她眉上,却根本没去看那眉,只直直灼视在她脸上,那难言的欣喜和满足,直到眉骨都画得疼,那眉都成了粗虫一条,夫君也没停下,而她红着脸抢下笔,拿过镜子向里看,只看见一个满面含春的女子,一条眉毛粗如扫帚。她笑了,一滴眼泪滴下去,那是她最美的时候。。。
她拿起那螺黛,已长了灰,她轻轻抚开了灰,对着那镜画起来,一下一下,却是极好的远山黛眉。画好,她眼里那镜子里只是一个青白丑陋的妇人,再没了那娇俏颜色。五年无出,夫君也冷了待她的心。婆婆令她摘下了首饰,换上了粗布衣裙,成堆的活直累得她双手如泥,可,无人怜惜,婆婆说,纵然是那千金,无出比那下贱仆妇也不如。夫君说,今生无子,定是你孽缘在身,且劳心劳力向菩萨赎回罪过,以后潇洒来去再不过问。
娘家遣人来看,霍王妃仿佛听见自己胸口希望的一声响,还有娘家,还有,救我!她不顾一切撩起了裙子跑向那前门的车马,她看见夫君一家的尴尬,她的亲人站在那里,“兄长!”可她等不到回应,“你怎的这般不堪,还不回避!”她兄长怒斥,却转而向她婆家谄媚着:“这妹子若有不是,但凭管教,勿由她丢了两家脸面。”她惊了,看着那张脸,熟悉又陌生,身体一软瘫下,她夫君只说:“还不扶走少夫人。”她看见兄长的脸上有一刻那样不忍,瞬间又换上了恭维转了过去。她被人拖着,看着兄长的方向,一直一直卡,直到心成灰烬。
娘家败了,兄长借贷,哈哈,她泣血一般的嚎哭着,借贷?娘家要借的是她的命啊。。。从此,婆家的冷眼更盛。无助,痛苦,直到新人进门,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将长发都垂下,穿在衣服下,这样会暖和些。她的手裂开又愈合,太快,快得连血迹也懒得洗去。
今日,日头好呢,她出门前看了看天,身后内院,一声婴孩的啼哭,她向那山上的寺院走去,钟鼓声越来越近。
第一次来,夫君相伴,华衣金钗暖轿仆妇,供奉颇丰,住持等亲送。第二次来,婆婆相携,哀婉恳切,金身重塑,众僧唱送。后来,只剩了她一个,一顶小轿,神色憔悴,磕头泣血,小沙弥送。再往后,她一个,粗布的罗裙,手捧香烛,一步一挨,在那长长的石阶上留下一个个
泥泞的脚印,她跪下,发散泪干,暮鼓晨钟送。
最后一次,她说,菩萨,求你怜悯信女我。她直视那金身,两眼发红,嘴唇蠕动,求你,求你。。。直到西山日落,那解签的不忍,“夫人,世间事自有造化,何苦苦苦执着。”不!她沙哑着声音,我求了,我求了,可为什么不许?唉,解签的庙祝长叹,“夫人,不是菩萨无有慈悲的心,只是夫人求的不对啊。”
“夫人若是命中无子,如何求也无有。可夫人为何执拗?若是赌钱的总也输钱,求菩萨有何用,不若求求菩萨戒了那赌瘾兴许还可。夫人,换个愿心吧,莫要为难菩萨了。”
无子,注定?她凄凄的笑,可我还能有何心愿可求啊,菩萨!她昏倒在山路边。霍王妃仿佛天旋地转着要晕过去一般。她勉力挥手止住了月上。
“王妃,你怎样?快传了太医!”
霍王妃又一示意,屋子里的乱腾静下来,她扶着小丫鬟站起走到月上面前,看她一眼,“明日,”王妃轻轻说“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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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儿告退。”
“去吧。”
“是。”
世子毅恭敬有礼,翩翩而去。霍王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一转眼很多年,毅也长到这样大。她低头看送来的那整张狐狸皮,服侍的人上前恭维:“三世子如此孝顺,不枉了王妃教养一场。”厚厚的狐狸皮,触手柔暖,霍幼蕊的手抚摸着那皮,久久不语,服侍的人沉默退下。
孝顺么?霍妃心仿佛滴血,可他不是我的孩儿,不是。没有亲生孩儿是个何种下场,我哪里在乎,可那瞬,我却想知道,那会薇还能换个什么心愿,这世间的女子可还有他路可去,命能换一个吗?
“女先生,给王妃讲什么好故事呢?竟是也要传你。”娇鱼独自坐在榻上,素竹一人守在外间,娇雨决计不再听那季希容半分事迹,不来。
“王妃心善向佛,自然是讲菩萨善心之事。”月上道。
“呵呵,她?冷心冷肠的,女先生倒是真能说故事呢~!先生,将那日的接着。”我倒一定要看看怎么让你死也值得,娇鱼在心中默想。香炉的烟飘到她眼前舞动着身姿,仿佛伸着利爪的季希容,肆无忌惮地喊叫着。娇鱼做了个扶钗的姿势,却用了最大的幅度将烟雾挥开去,受不了了,那人仿佛无时不在眼前,她要知道,一定要知道。。。
母亲的怀抱永远是我的。。。世子,我不要了,王府,我不回了,那贱人,我不见了。娘,我就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娘说,好呢,哪里也不去。
娘只照顾着我,全都扑在我身上,我的伤渐渐好了,王府也离我远远的,再不想去理他们如何。我的娘,那样爱宠着我,仿佛又到了那时候,只是姜及汲,她还在那里,我的娘亲竟要分她一半么?哎呦,娘,我疼!娘亲奔进来,我心里高兴,一个眼色,丫鬟出去打发了她。呵呵,姜及汲,我出嫁后我娘对你百般的好,如今我都要拿了回来,那是我的!你不知道呢,你房里的那些人既然是母亲拨给你,又怎能不听我的话?
娇鱼只觉得自己如鱼得水般肆意,相爷府里就是她的私园,生杀予夺,姜及汲如同她手里的一只蚂蚁,可是,还有什么,有什么是自己没有的?
娇鱼只看见自己拼命地游移在诺大的相府里,不断地找,什么是她遗漏的。场景变幻,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躲她畏惧她,她鄙夷着,却疑惑,我到底在干什么?最后她看见那娶妻的季三呆子一样地立在池水边喂鱼儿,那个幼时无论母亲怎样哄也无法听话教养的人,那个敢与她争抢吵闹的弟弟。可他竟然只看了自己一眼便离去。三少夫人归宁?他,季祥枫在思念她么?我的夫君会思念我么,不,他不会的,连季祥枫也会爱上妻子,可煦,他却不会,连那贱人也不爱的,煦,你很冷很冷,如此,我也不要想你。
姜及汲,你夺去我娘亲多年,我要你偿还来,那个戒指,呵呵,母亲在我归家后才郑重给我戴上,她要我好好记得那戒指,可姜及汲,我也要你记住,娘爱的只有我,你算什么?
娇鱼只头疼着季希容那句,煦谁也不爱,一时间悲从中来,她不断地问自己,在季希容祝酒时,在她与希末对骂时,在她伸手炫耀那手上的戒指时,这句话嗡嗡地响在脑子里,她问,是么?是真的么?煦,你真的是冷的么?
啊的一声,娇鱼手捂着左手臂叫喊起来,疼!希末的那一簪子。素竹立刻从外边冲了进来,“小姐——!”香雾一下被门外的门带走去,幻境一般的额故事散走,一下疼也不见。娇鱼呆呆捂着手,看着焦急的素竹,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没。。。我没事。”
素竹将她扶到榻上坐下,“小姐,这是怎的了?”
娇鱼看着月上谦和幽深的双眼道,“没什么。。。听故事听得迷了。”
“先生好口齿,好故事。”
月上只是笑,“今夜,我乏了,下回再说。”娇鱼匆匆扶着素竹离去,她突然想到,那故事就如一个魔咒留在了身体里,如同前次一样,会在梦里清晰地跳出来,告之一切。她要知道,她等不及要躺回那张满是梦境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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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
“大哥。”
“这半月可去了哪里?不见你到父王面前去。”
“大哥不知,父王遣我到北大营里历练几日,还特意交代了黄总兵对我严加训导,这不,才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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